润一郎笑了一下:“应该的。我并不是一个好人,也并不是一个好的兄长。” 他趁着红灯的间隙凝望了一会儿城市里的光影,那些影子从车窗跳进来,落在他的脸上,“母亲去世之前,拜托我作为长兄,好好照顾弟弟妹妹。我答应了,但我其实……并没有做到。润二郎是最聪明也最激进的孩子,我却总要他压抑本性。里里是最温柔最敏感的孩子,我却没能在她生病的时候照顾好她。现在回想起来,辜负了很多母亲的期待,也辜负了他们的期待,我好像一直没能做好所有事。” 他出身的看着窗外的景色,可以说相当漂亮的眉眼在暮色之中染上一层微薄的郁色,像沉沉压下来的云。 “别妄自菲薄。”月生说,“你当直毘人心腹的时候没少让我恨得牙痒。” 绿灯亮了,润一郎继续开车,无奈的笑笑:“您也没放过我,好擅长给人心口上插刀片啊。” “你以为我会安慰你吗?”月生凝视他,冷酷道,“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不会。虽然离开禅院家这件事情很感谢你,但其他事情我还是记仇的。” 润一郎笑出声:“好的,好的。如果想要找我报仇的话,拜托请在我看望完里里之后吧。尽管我不是一个好人,但我还是不希望因为我的事情让里里多添烦恼。” 月生看了他一会儿:“你确实是个混蛋没错。” 润一郎歪了歪头,冒出一个问号,不明白她是怎样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这句话出来的实在是太过突然,前后也没有什么关联,导致润一郎并不能立刻领会她的意思。 小小姐的思维的确很跳脱,很多时候令人感到意外。 “你不希望里里多加烦恼,但你什么都不说,也许里里才更加忧虑。”月生说,“你和润二郎都这样,什么都不和里里说,在她面前总是维持和平。但你真的认为里里什么都察觉不出来、什么都不知道吗?” 润一郎默然片刻:“您说的对。这方面我和润二郎确实都有待改正。” “而且,”月生慢吞吞的从口袋里翻出糖果来吃:“你是否是一个好的兄长,并不由我来评断,也不由你来评断。评委席坐的是润二郎和里里,你懂吗?” “我懂的。”润一郎轻声说,“我知道过去时没有办法改变的,但是未来——我会努力去当一个好哥哥的。” 月生咬着奶酪棒看他。 太阳已经落下了。 而他从此刻就已经开始期待明天的日出。 * * * 和禅院甚尔的再一次重逢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月生读国中读的比较顺利,她现在的时间和从前相比,已经算得上空闲。国中的课程对她来说不算困难,所以有时候也会接一接任务,有空的时候还会顺道去东京看一看五条悟,和他一起在东京探店,寻找一些好吃的。 较为遗憾的地方在于五条悟在大多时候都是有宵禁的,晚上八点之前必须得回家。夜晚的光线比白天昏暗许多,从前出过不少次诅咒师在夜里蹲点的情况,拐个角就出现了突脸的刺客。 五条家因此十分警惕。尽管五条悟本人并不是特别放在心上,但架不住他是一个相当心软的小孩,家里人放软了声音哄几句,他就哼哼唧唧的回家了。 东京,相当繁华的国际大都市,夜生活也同样精彩。 没有宵禁的禅院月生挥挥手告别五条悟同学,转个头就愉快的打算去章鱼小丸子的门店前面排队。 从门口的客流量上就可以基本判断店究竟好不好吃了,月生背着自己装着刀剑的包,在队伍的末尾兴致勃勃的探头。 队伍排到一半的时候,月生的心里就已经忍不住的雀跃和期待起来,她频频的往前探头,已经长回来的长长的头发就随着她的动作在身前摇晃,如同垂下来的黑色纱帐。 “小惠是困了吗?” 在嘈杂的人流当中,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不知道为何奇异的穿过来,被咒术师灵敏的耳朵所捕捉,接着另外一个听起来格外熟悉的声音回答了她。 “看起来是。”甚尔说,“要不要回去?” 月生转过头,下意识的循着熟悉的声音去看,不出意外的在人群当中轻而易举的捕捉到了那个高大的不同寻常的身影。 说起来也有好几年没见过面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起来个头更高了?或者说整个人的身材更加健硕了,岛国人的平均身高不算高,他这样的类型可谓非常少见的,也可谓非常显眼的。 这个年轻的男人穿着一身宽松的常服,看起来材质相当不错,非常柔软的面料。他微微弯着腰,手臂也弯起,因为怀里很平和的抱着一个孩子。 年轻的女性站在他的面前,黑色的短发,发质很硬,有点炸毛的样子,像个海胆。她也微微弯了一下腰,笑着用指尖摸摸甚尔怀里抱着的孩子柔软的脸,凑上去亲了亲。 错落的霓虹灯挂在她的睫毛上,卷卷翘翘的。他们行走在夜晚的街道之上,看起来是非常平常、非常温馨的一家三口,普普通通的生活着。 小惠? 月生回忆了一下发音,听起来像是女孩的名字。 平静的普通生活并没有将甚尔的敏锐完全抹去,他很快察觉到有一道视线正在直白的看着他们,淡淡的转过头去,看见一列队伍之中,有一个国中年纪的孩子正抱着手臂看他。 确切来说,看他们。 甚尔皱了一下眉毛。 他在心里陷入了沉思,试图从记忆里模糊的人脸里搜刮出对方的名字。 ……这人谁啊? 月生面无表情的抱着自己的手臂,看了看甚尔,又看了看快要排到自己的章鱼小丸子,实在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为了甚尔这个人放弃即将到手的吃的。要知道她排队排了很久,也期待了很久了。 正好甚尔的视线也投过来,兄妹二人的眼神彼此深沉的凝视了几秒钟,好一副故人重逢图,不长不短的距离之中仅仅能看清楚对方的脸,谁也不知道对方心里正在想什么。 甚尔不知道月生正在把他和章鱼小丸子放在天平的两端做比较,而章鱼小丸子压下去的分量沉重的一骑绝尘不留余地。 月生不知道甚尔表面上没有任何波动,实则已经在内心狂搜刮自己仅仅记得的有限几张人脸。奇怪,女孩子?按理来说他只是记不住男人的脸和名字,那个小女孩明显认识他,如果真的见过,不应该没有印象才对。 气氛凝固的简短几秒钟,就已经足够吸引年轻的太太的注意力了。太太循着甚尔的目光,探过头将目光看过去,在看到人群之中女孩的面容时,不由得有些惊讶的挑了一下眉毛。 尽管甚尔是个选择性的有点奇奇怪怪属性的脸盲,但熟悉自己丈夫的太太却能一眼辨认出,队伍中那个女孩在容貌上和甚尔的相似之处。 这种相似意味着彼此之间的血缘关系,看起来不算远的样子,应该是能正经扯得上关系的亲属。 月生看了他们一小会儿,队伍就排到她了,她微微歪了一下头,然后转过头去点单。 而太太深处手指戳了戳站在原地的丈夫的胳膊,小声的问他:“甚尔,那是你的家里人吗?” 太太对甚尔的家庭背景略有了解。 她知道自己这个高大的丈夫是从家里离家出走逃出来的,那是个对于甚尔来说绝算不上好的地方。人都不怎么和善,但也存在几个和甚尔关系不错的人,几年前他们的婚礼上,没有姓禅院的客人,但送来的几份没有署名的花和礼物,能够证明甚尔并非全然孤单。 想了想对方和丈夫在相貌上的共同之处,又想了想算不上特别差的对视气氛,太太想也许对方和甚尔关系不错。 甚尔沉默了三秒钟,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太太微笑:“……?” 太太迟疑:“你不是只记不住男人的名字吗?” 但既然是妹妹的话,就应该有些印象吧? 甚尔抱着孩子,露出一种思索的表情:“我确实不知道。” 太太忽然紧张的握紧了拳头,怎么办,甚尔不记得了。我知道他不靠谱,但他怎么在这方面也不靠谱,万一对方是曾经在家里关系很好的妹妹,重逢的时候认出了甚尔,甚尔却转头就把人忘记了,岂不是很尴尬吗?! 而且,对方已经买好了东西往这边走过来了啊!! 太太不着痕迹的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的身后轻轻握了一下儿子的小手,试图缓解一下自己的紧张。 月生背着剑袋提着章鱼小丸子,步伐稳健的走过来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甚尔。” 甚尔也非常谨慎的打量着她,很认真的糊弄这个一点也看不出来究竟是谁的人:“嗯……好久不见。” 所以说到底是谁啊?!他在禅院家也不是很认识几个女人啊!更别提是这个年龄段的,他走的时候对方应该还在上国小才对,他不记得自己有认识读国小的七拐八弯的奇怪表妹啊…… 月生听见他打招呼之后等待了两秒钟,没听到奇怪的阴阳怪气也没听到奇怪的嘲讽,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结婚之后转性了?连打招呼听起来都乖巧了许多。 好吧,既然甚尔的打招呼结束了,月生就转过头,和他身边的太太温柔的点头:“你好,这应该算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从前是甚尔的堂弟,现在是堂妹。你们的婚礼我没去,不过我订了花送过去,不知道姐姐还记不记得。” 太太被这惊天的自我介绍炸了一下脑子,有点拘谨的跟她打招呼的同时,大脑飞速的运转起来。 啊?啊? 什么叫曾经是堂弟现在是堂妹啊?怎么说?难道说那么小的孩子就可以做那种改变性别的手术了吗?不,未免太早了,这种重大的决定无论如何应该留到成年之后再说…… 哦不不不,冷静下来,冷静下来,说不定只是另有隐情,不可以露出奇怪的表情,万一让这孩子觉得不舒服怎么办…… 太太顺了两口气,月生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对不起,让你想到奇怪的事情了吧。”月生抿了抿嘴,忍笑,“这是一个玩笑,因为我小时候是当做男孩来养的。甚尔离开家之前我一直是男孩子的身份。” 甚尔也反应了一下。 噢,男孩儿。 他离开见之前,关系还算不错的,婚礼上还订了花送过来的……哦,直毘人那个老头子的长子啊! ……所以叫什么来着? 甚尔又一次陷入了漫长的思考当中。 不太记得了,名字的发音好像有点长,所以说那时候直接告诉他是女孩不就好了,这样记名字还比较容易一点。分别是哪个字来着?好像和天体有关…… 月生觉得自己从一直沉默的甚尔身上,终于察觉出来一点什么了。她平静的回忆起甚尔离开禅院家之前一系列劣迹斑斑的行为,忽然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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