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朱却是看着他道:“胜利哥啊,咱们兄妹俩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觉得你要是退下来了,大侄子还能接你的班吗?” 赵胜利听得心里咚咚直跳,他在村里算是有点威望,但远远说不上说一不二。他今年就到了五十知天命的年纪啦,撑死再干个十来年就算是到头了。但让他家老大那没脑子的憨货接他的班,他可就不指望了! 赵朱这话的意思,他似乎听懂了些,但又不太敢相信,所以心里七上八下的,忍不住试探的说道:“俺家老大不行,他脑子少根筋儿,还接我的班呢,饿不死就不赖啦!说起来,我也是发愁,想叫向阳在城里给他找个活儿,他却说有点不好办。一是现在人家自己厂的职工子弟都不够安排,根本就不招工。真有像你们厂那种公开招工的 ,他又考不上!唉,他要是有你这身本事,俺还愁啥?今年他都三十啦,再往后拖拖,估计也只能一辈子留在村里刨地了!” 说到这儿,见赵朱只是笑眯眯看着他,他搓了搓手,继续“得寸进尺”地问道:“妹子呀,你看看,是不是能给你大侄子找个好活儿干干?” 赵朱脸上依然是笑盈盈的,却是毫不留情地道:“胜利哥,看样子你也像是个聪明人,其实,要我说,你也是有点糊涂啊!” 赵胜利被她这没头没尾的话怼的一愣:“啊?这……” 赵朱缓缓把双手揣进了怀里,一脸的推心置腹:“我的亲哥呀,咱们做事圆滑点儿,见人家有本事,咱们就捧着点儿,这是没错!但是呢,位高权重有本事的人,永远都不缺吹捧的人,你光凭两句好听话,就想让人家记住你的好,给你办事,你觉得可能吗?你得知道,锦上添花,永远比不上雪中送炭,你自己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道理?” 赵胜利听她这么一说,刚开始还以为她在嘲讽自己爱巴结人,想空手套白狼,但听到后来,反倒不由得点起了头来。 见他的表情认真起来,赵朱又重复了一遍:“眼看着,要变天了啊!你天天听广播看报纸,没有感觉到吗?” 赵胜利睁着一双聚光的小眼睛,还是不大明白——自家人知自家事,广播里是天天播新闻,可那都是国家大事,也不干自己这傻儿子啥事儿啊? 赵朱却也没多解释,而是继续说道:“实话告诉你吧,其实,小松这个病能造出药来,你不该谢我,最应该谢的是柳家村牛棚里的武教授——她可是医药学界的泰山北斗,要不是她提供实验室肉毒毒素的制备方法,说实话,那药我还真不一定能做的出来!” 听到“牛棚”,赵胜利就是一个激灵,但看赵朱语气平静毫不避讳的样子,再想到她刚才点到的“变天”之语,赵胜利不由得沉思起来。 现在形势是与之前不同,其实,早在73年底开始,就陆陆续续有一批下放的干部被平反,但上情下达也是需要时间的,尤其是基层害怕政策反复,更是不敢太过大刀阔斧。 “胜利哥,还是那句话: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再退一万步说,咱们知恩图报也对得起良心啊!”说完,她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道了别,不等赵胜利再说什么,就转身慢悠悠走回屋里去了。 赵胜利脑子里乱哄哄的,琢磨着赵朱的话,也往家里走去。 赵胜利好歹也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人面熟,又或许正是因为他跟柳家村大队书记不大对付,总是爱比个高低。反倒他主动一低头,找人递了递话,竟然就把事儿给办成了。 武教授两口子被调到了下赵庄来,目前,他们还没有被平反,依然是下放改造的身份。但到了下赵庄,那条件可真就是鸟枪换炮了。 去年冬天,钱老爷子因着肺炎差点没捱过去,今年一入了秋就开始咳嗽,哪怕赵朱暗地里给了他们不少接济,奈何居住条件那么差,再补救也是白搭。 既然要“劳动改造”,放牛喂牛是劳动,照顾烈士遗属也是劳动嘛! 破家值万贯,武教授老两口要挪地方,赵朱补贴的不少东西也得拉回去,她索性借来了一辆三轮车,亲自来到柳家村接人。不过,她没有太高调,还是等黄昏过后,夜里擦黑时才来。 “大恩不言谢。”感谢的话说得多了,就跟掺了水的酒一样,闻着是一个味儿,纯度可就变了。 武教授将赵朱视为贵人,视为爱徒,也视为知己,更是亲人。 她不善言辞,只能扶着老钱看着她笑。 他们这边动静可不小,把一直躲在牛棚里的徐瞎子都给引了出来。 他还是那副又脏又臭的模样,抱着手臂靠在墙上,瞧着他们来来回回搬东西,也不说上来帮把手。 武教授不善言辞,但心软,这一年来,他们两口子吃上了饱饭,连带着徐瞎子也没怎么饿肚子。 他站在那儿看了半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以后就要独守空棚了,也感到了一丝萧瑟。他终于没避着赵朱,还过来说了两句话:“看不出来,你本事不小嘛,还能把他们弄走呢?” 闻言,赵朱笑了一声,也没搭腔,她可不是啥烂好人,见个人就想帮。更何况,这个徐瞎子能隐藏这么久,也不是啥善茬儿,身上秘密更是不少,还是少打交道为妙。 徐瞎子围着三轮车转圈,武教授见状,跟他说道:“我们剩下的还有些东西在那土屋里,你看看有能用的就拿去用吧。那,我们就走了。” 徐瞎子嗯嗯啊啊点着头,瞧着赵朱骑着车,武教授扶着老伴儿,一行人消失在了夜色中。 他把左手伸进了眼罩下,抠了两下,又伸手在头顶抓了两下痒,便转身走向了矮土坯房。一边走,他一边掐起了嗓子唱起了女声: “春秋亭外风雨暴, 何处悲声破寂寥。 隔帘只见一花轿, 想必是新婚渡鹊桥。 吉日良辰当欢笑, 为何鲛珠化泪抛?” 第033章 为财 正如赵朱所料,李厂长被害案尚未结案,上面就下文委任姜副厂长代正职“主持工作”,而原本的设备科科长则被提拔成了副厂长。 李厂长对人事这块儿卡的紧,有时候哪怕对着何书记,他也敢顶上一顶,是以,厂子虽然缺人,但始终没有放宽招工标准,哪怕是“关系户”,也得通过了考试才能进厂。 等换成了姜林深主持工作,厂里就不知不觉多了不少生面孔。 当然,几千号人的厂子,操作岗位又是三班倒,能注意到这一点的又能有几个人? 不过,原本就记忆力超群又有意留心的赵朱除外。 中午食堂里,打饭的窗口前,一个戴眼镜的瘦弱青年正跟一个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壮汉争执:“挤什么呢?明明都到我了,别插队啊!” 大冷的天,那个大汉身上的工作服还敞着怀,里面只穿着一件灰蓝的秋衣,包裹着里面鼓鼓囊囊的肌肉。 为啥说一脸横肉显凶相呢,看他就知道了:他咧着嘴一呲牙,脸颊上便鼓起两道硬邦邦的凸起。一眼看上去就想让人问:“哥们儿,蹲过几年啊?” 眼镜青年说前一句话的时候头还没回,等说完了话一扭脸,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那大汉扒拉他就跟扒拉个小鸡崽似的,一伸手就拎起了他的领子:“你说谁插队呢?” “有人挤我,我也,没,没说你呀……”眼镜青年被扯得脚都软了,四周的人群眼见要打起来了,立刻后退隔出来一片空地。 那青年见状更是着急,他试图用手扒开对方的辖制,但使了吃奶的劲儿也没能扒开对方的拳头。 大汉歪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少装相,就老子在你身后站着,你不是说老子是说谁?” 那青年欲哭无泪,他正要服软道歉,却听见一个女声道:“大家都饿着肚子呢,有啥事儿咱们吃了饭再说呗?” 眼镜青年就见一个跟眼前壮汉差不多高的女同志,笑眯眯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她径直走到了打饭的窗口,朝里面招呼道:“师傅,今天是不是有牛肉面?先给我来两碗!” 食堂的师傅手艺一般,但材料实在,面是煮好捞出来晾在一边的,要什么就直接加浇头。 闻言,打饭的小师傅也机灵,快手快脚地从里面端出了两碗牛肉面来。 赵朱一点头:“谢谢啦,记我账上吧!” 她一手端着一碗面,走到了两人身旁,开口道:“快接着,有点烫手,我快端不住了!” 壮汉见饭送到了眼前,便率先松手接了过来,恶狠狠瞪了那青年一眼,转头走开了。 眼镜青年也连忙接过了面碗,朝着赵朱道:“谢谢帮我解围啊!那这个面,你自己吃吧!” 赵朱大气地一挥手:“一碗面而已,客气啥?快吃吧!我吃过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便离开了。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结束在了食堂的锅碗瓢盆声中,但那个眼镜青年看着赵朱的背影却不禁心生暖意。 吃完了牛肉面,他借着还碗的功夫,向食堂的小师傅打听:“师傅,打听点儿事。刚才那个高个子的女同志叫什么呀?哪个车间的?” 小师傅把擦台面的抹布丢到一边,斜靠着台面伸出头来:“她你都不认识?新来的?” 眼镜青年扶了扶眼镜腿,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我是刚调过来的。” “嘿,她叫赵朱,化验室的副主任,招工时的状元,人大方又仗义。也就是给她面子,虎哥才放过你了,不然你今天可免不了要出点儿血喽!”小师傅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八卦讲的那是津津有味。 听着介绍,眼镜青年露出钦佩的表情,原来她这么优秀啊,改天见到一定得好好道个谢。 说来也巧,眼镜青年——田运河这天下班时到车棚里取自行车,刚推着车子走了两步就感觉不对劲儿,低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子气门芯被哪个缺德带冒烟的给拔了! 他今天加班到了晚上十点,这会儿上哪儿找人修车啊?可是不骑车,这会儿已经错过了末班公交,他又该怎么回家呢? 回车间随便找地方窝一晚上?可他加班到现在,已经累得够呛,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况且,一整夜不回家,家里人得多担心啊? 他正在这里为难,就听见有人道:“同志,你这是怎么了?” 他一抬头,事情就是这么巧,这不就是哪天帮他解围的赵朱吗? 赵朱似乎也认出了他来,笑得很是和气:“咦?是你啊?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啊?” 田运河苦笑了一声,指给她看:“喏,回不了啦!” 赵朱一看,却是笑了:“嗐,小问题,你稍等一下,我去给你拿个气门芯儿。” 她说完,扭头就走。 田运河等了不大一会儿,就见赵朱一手拎着个工具袋,一手拎了把打气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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