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的眉毛时不时蹙起一下,嘴角下垂, 还有那加杂在平静中长长呼出的一口气,都说明她心中郁结,这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不知道她这是遇到了什么事? 赵若兰年纪轻轻就出来工作、嫁人,小时的好姐妹慢慢就断了联系,婚后又忙着孩子工作, 她人要强, 两头蜡烛一样点着, 也不叫苦叫累。 如此一来,还真没有什么能说说心里话的朋友。 自打赵朱到市里工作,为小松制药以来, 她们两个人自然而然地亲近许多。 说是长辈, 年纪又轻, 但赵朱说话总能说到她心里去,不知不觉, 两人倒是处成了要好的朋友。 “小松这段时间怎么样?没有再发病吧?”赵朱先起了个话头,问道。 赵若兰点点头, 原本微颦的眉头也舒展了一些:“这一段时间一直都没有再犯病,看着是比之前好多了。” “这就是好兆头呀, 也别着急,咱们慢慢来,只要有好转,早晚都能彻底给治好了。”赵朱笑道。 赵若兰点着头,斟酌了一下,先开口道:“姑,你知道我在纺织厂的销售科工作吧?” 赵朱点点头,也认真地看向她——这是要说明来意了。 在供不应求的时代,与后世采购部门受销售人员追捧不一样,如今采购科与销售科的地位那是截然相反。计划经济下,工厂先有计划才安排生产,而受限于原材料等问题,到底能不能完成生产任务生产出足够的产品也是未必。 所以,如今的销售人员不需要去拉新客户发展业务,只用等着别人上门来求购。有些单位因为采购不到想要的物资,还得来求人找门路。 就像化肥厂门口,等着拉货的卡车排出去老远,而采购员们则是斗得跟乌眼鸡一样,为了拿批条都要靠抢。 而赵若兰正是纺织厂销售科的副科长,说起来这可是个肥差,是人人眼中的香饽饽。 赵朱倒是没想到她是为工作而来的,说起来,这纺织厂和化肥厂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单位呀! 见她不解,赵若兰连忙解释道:“姑,是这样的,我们厂里今年争取到了春季广交会的名额。作为销售科人员,我也想去参加,也想为创汇做做贡献!” 她说这话的时候,意气风发,眼睛里冒出了闪闪发光的小星星。 原来是说这个,赵朱恍然大悟,立刻鼓励道:“好啊!好女儿志在四方!咱们国家现在外汇储备不足,急需外汇呢,你有这个心劲儿,我一定鼎力支持!有啥我能做的只管说!” 赵朱虽然话说的光棍,但心里还是带着疑惑——他们化肥厂可没有出口创汇的任务,国内还供不应求呢!更何况,此时国内的化工产业还很落后,就连进口的装置设备,也都是落后一代的产品,国外则已经有更新更高产的技术,也没有从中国进口化肥的必要。 不过,疑惑归疑惑,她还是更认真地听下去,想听听对方到底要自己帮什么忙。 虽然预想赵朱肯定会答应,但见她这么爽快,赵若兰还是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她摆在膝上的双手不由自主地交叉在了一起,上身挺挺直,期待地看着赵朱:“那姑,你能帮我引荐一下你们厂的孙总工吗?” 说完,她又连忙补充解释:“春季广交会要到四月份才开,我们厂的参会人员名额还没定下来呢!我很想争取一下,我们厂的业务我也是很熟练的,随你问哪个面料是多少支数,什么印染工艺,我都能答上来。但说句实话,我们厂想去参加的人也不少,人家也不见得比我差到哪儿去。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在别的地方下下工夫,要是我能学几句外语,是不是就比别人多个长处了?我也是打听过,说好多人外国人都说英语,听说你们厂的孙总工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还是什么桥的高材生。我就想着能不能找你给递个话,让我跟着他学习学习英语?放心,拜师的束脩指定不会少。” 建国后,因为与苏联关系亲近,俄语曾经作为学校的第一外语被教授,直到六十年代,中苏关系破裂,学校教授的第一外语就变成了英语,但因为没多久开始的特殊运动,许多正常的教学活动中断,而原本就缺少师资的英语,懂的人就更少了。 参加广交会的代表团当然有专业的翻译人员,但僧多肉少,未必每个展位都有足够的翻译人员,如果自己就能用外语交流,对推销自己的产品那肯定是一个利器! 她这个思路非常好,也真的难得。倒不是说想到这个主意如何意想不到的难得,而是在她根本不用费心去推销产品的情况下,还能保持想方设法去推广产品的思维难得! 人都有惰性,这不光是在身体上,也体现在精神上。如果垂手可得,那垫脚伸手也就成了劳苦。就像流行的短视频,看多了五分钟电影解说,甚至懒得去看一场真正的电影。 听她说完这些话,赵朱对她真是刮目相看,不管什么时候,愿意努力上进的人都自带光环。就像是看到顶破蛋壳的小脑瓜,看到雨后拔节的竹笋,蓬勃向上的力量总能让人动容。 说起来,从面试开始,孙总工就挺器重赵朱的,两人的关系亦师亦友。赵若兰没找错人,赵朱还真能跟孙总工说上话。 不过,赵朱还是多问了一句:“你们厂的名额很紧张,竞争的人还挺多?没让向阳帮着打听一下?” 赵朱有此一问也不奇怪,说白了,参加广交会就是为了去卖产品,哪怕需要领导指挥,那也得有专业对口的人啊!赵若兰作为销售科的副科长,业务技能过硬,按理说她去参加顺理成章,怎么听这意思还得她努力竞争一番才有胜算? 所以,她才说起让刘向阳去打听一下的话,倒不是事事都要托关系,倘若真有什么坎儿,从上层打听总是能更快知道船究竟弯在哪儿了不是? 不料一听这话,赵若兰的脸色立马就难看起来,她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赵朱见状,心中不免有了几分猜测——看样子,是刘向阳不支持她去参加广交会?或者,是她婆婆不支持? 这一年来,赵朱对刘家人也很熟悉了,说起来,赵若兰的婆婆可不算什么好性子的软和人。 但她这样也能理解,什么我见犹怜俏寡妇之类都是某些人的yy,尤其是在如今的大环境下,没有再嫁的寡妇独自拉扯孩子,就是得强悍泼辣,有时候甚至还得不要脸皮。当她胡搅蛮缠时撒泼打滚时,难道她就是天生如此吗?难道她就看不懂别人的嘲笑吗?不,她只是用最不上台面的方式来争取一个相对的公平,只是用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来避免被人践踏到泥里。 赵若兰显然也对此心知肚明,况且,婆婆也是嘴硬心软,像是自己往娘家拿些东西,她也从没多嘴说过什么歪话。想让她多生几个孩子,也只是敲敲边鼓。只有骂她亲儿子的时候难听话不要钱似的往出蹦——反正是自己生的,骂也足够理直气壮。 到底是赵若兰沉不住气,把话说开了:“他巴不得我选不上呢?还能给我帮忙?” “哦?是向阳不支持你?”果然如此,赵朱皱起了眉头。 按常理,两口子的事那是少掺和为妙,人家和好了,自己就里外不是人了。 要是别人听见这事,最多也就是和和稀泥,劝一劝赵若兰以家庭为重,说些刘向阳可是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前途无量,让她一定得好好珍惜之类的话。 但那是别人,可不是赵朱,且不说她来自后世,思想更为先进。就算是现在,也是伟人都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的时代,正是与封建旧思想切割的时代,女同志怎么就不能搞事业了? 再说了,赵朱对自己的定位也很清晰:她可是赵若兰的娘家人,怎么着也该支持赵若兰,以她的想法为先。而不是因为身份地位,就搞不清立场,反而让自家人受委屈,去屈就别人。 但话说回来,刘向阳这人还算不错,有点自命不凡的臭毛病,却也没什么原则性问题,赵朱虽然向着赵若兰,也不会顺着话头就把他批的一文不值,挑得两口子反目。 有什么问题,解决就行了,遇山开路,逢水搭桥。 她安抚地拍了拍赵若兰的手:“你先别置气,他不是一直都挺支持你的?放心,我去问问怎么回事,保不准有什么误会呢?交给我吧!” 第039章 请托 这边答应了去做刘向阳的思想工作, 另一边赵朱立马就去找了孙总工,拜托了他教授赵若兰英语,当然, 为了避嫌,赵朱也跟着拜了师,与赵若兰当了个同窗。 赵朱的英语水平不能说极高,但比起现在的人来也是强多了,如今跟着孙总工学习, 倒是能把她这项技能给过了明路了。 说起广交会来,赵朱也很感兴趣。 广交会,是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的简称, 创办于1957年4月25日,每年春秋两季在羊城举办,由商务部和广东省人民政府联合主办, 中国对外贸易中心承办。是中国历史最长、层次最高、规模最大、商品种类最全、到会采购商最多且分布国别地区最广、成交效果最好的综合性国际贸易盛会, 被誉为“中国第一展”。 即使是在特殊运动时期, 广交会也没有中断过,这扇对外开放的窗口,在一穷二白的时代, 为我国赚取了不少外汇, 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一提起这个来, 赵朱也不免跃跃欲试:能有机会为国争利,谁又会不乐意呢?说起来, 前世她也没少跟老外打交道,把除我国之外的外国人统称为“老外”的说法没问题, 但一律比量齐观那就大可不必了。 世界上有几百个国家和地区,老外跟老外那区别真是大了去了。可能这样说太“刻板印象”, 但实际上,人都是社会动物,每个国家的人自然也有自己国家的国民特性。 赵朱除了对自己的“社交工程学”造诣有自信,这方面的丰富经验也让她有信心——如果她能进代表团,必然能助力良多。 不过,眼看着连赵若兰这个理所应当能进代表团的人都如此费力,赵朱又要怎么做,才能如愿以偿呢? …… 跟学霸做同桌,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赵若兰现在就有了深深的感触:她也是个聪明又刻苦的好学生,虽然受限于实际情况,才上了一年高中就进厂参加了工作,但她上学时候成绩也是名列前茅的。即便如此,遇到赵朱这种“过目不忘”的异类,还是被惊的瞠目结舌。 一个陌生单词,她还在默默记意思呢,人家就能倒背如流熟练造句了!她刚刚把一个单词的音给读准,人家就能跟老师流利对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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