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胜利者,是赢家。 从来没有变过。 书房里的灯光愈发晦暗,可能是夜太深的缘故。 宿衍沉默地凝视着窗外,只看得到模糊的夜色,更多是她自己。 但她的眼睛放空,没有任何东西。 你总能遇到一个惊艳得可以轻易击碎你拥有的一切的人。 她这样想到,那个晚上很长时间,她的脑子里只有这句话。 几天后,边长书让人代交一份退休申请,宿衍在例行会议上当着众位官员的面宣布。 没有人说话,大多数都低着头。 之后,宿衍提任一位御臣为新任黑圣使,那名御臣脸色难看,只好打了个哈哈:“江山代代才人出,我就暂时坐坐。” 本来该是所有人头破血流争的位置,这会儿却让人避之不及。 事后,议珑川特意找到山以楚,循循善诱,提拔要走程序,从殿理事一下子升任圣使,没这个先例,也不合道理。 当时山以楚正在菜园帮老婆婆择菜,淡淡嗯了声,没多说别的。 议珑川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些,确定她的态度,这才安排人处理有关边长书的舆论影响。 处理这件事难也不难,留边长书一点面子,保存政府公信力,重要的是不能贬低山以楚,得认可她所做的一切。 这些事情不是边长书需要操心的,她默默煮着茶,茶案对面,宗政跪了很久。 听着咕噜噜的水开声,宗政忍无可忍:“老师,我们准备了那么长时间!” “回去吧,”边长书看也不看她,淡淡地说,“你能力卓绝,在圣殿政府里会有一席之地。” 宗政欲言又止,手指抓紧衣服,最终无奈地离开。 “母亲,”她接通电话,“就到这儿吧。” “没有任何余地?你本来最有希望成为圣子的!现在,半路杀出的山以楚支持霍家霍溪宁,不如你去试试山以楚,那霍溪宁再怎么说,也比不了你……” 后面的话,宗政没听,她失魂落魄地垂下手臂,脑海里同时浮现山以楚和霍溪宁两个人的名字。 霍溪宁……霍溪宁…… 她从来没把这个人放在眼里,像现在,霍溪宁找到最大的靠山,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吧。 宗政回到汽车里,靠着座椅,缓缓闭眼。 倏地,她挥拳砸向车窗,窗玻璃顿时哗啦啦碎成无数块。 她眼底满是愤怒不甘。 怎么可能甘心啊?!为什么会有山以楚这种人!为什么她会存在?!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出现?为什么??!! “大、大小姐,”助理绷紧身子,小心翼翼地询问,“要去祖宅吗?” 宗政深呼吸:“不需要,回家吧。” 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每一个环节都让霍承许意外,她看着报纸中的山以楚,如果没有变故,霍溪宁成为新任圣子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溪宁,”她说道,“尽管有着山以楚的支持,但圣殿内最大的变数是雾槿山,你先和山以楚处理好关系,试试能不能借她的风牵线搭桥雾槿山。” 霍溪宁莞尔:“嗯,我会做的。” 相较于其她人,霍溪宁作为小圣殿的竞选者,在民间拥有着更高的人气和知名度,这源于被民众盛赞的山以楚。 无论山以楚在哪里做什么事,她总是在身边,并且亲手接触过许多项目,很多人认为她们关系匪浅,即便是没有选票的民众,也相当支持她。 政府内部不必说,边长书被迫退休后,许多人倒戈向山以楚,只要山以楚支持霍溪宁,她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投出自己的选票。 也有部分人持观望态度,山以楚是强势,但另一名惊才绝艳的少年同样不容忽视,那就是雾槿山。 作为整合御臣与圣使权力的少年将军,作为方角之陆民心所向的存在,性格张扬为人狂妄,她会把那至关重要的一票投给谁? 众目睽睽,雾槿山却默不作声,始终没有表态,她总是以一种看热闹的表情望着她们种种紧张的行为。 永远漫不经心,只有面对山千时,她才会认真,人们觉得,雾槿山的态度取决于山千的选择,但山千? 得了吧,去猜测这样一种可怕的人的心思,比登天梯还难,更遑论打交道,还是歇歇吧,政府里没多少人愿意和山千接触,反正她们又不是那些绕不开山千做事的商人,能避就避着,犯不着给自己找罪受。 山千虽说把万象集团的总部设立在外州,但在内州的业务也不少,因此经常出差,偶尔会去看宿行帆。 最近几次去的时候,宿行帆都是躺在床上,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山千以为这次也会是,进屋却发现宿行帆坐着轮椅,在那张宽大的金属轮椅的衬托下,她的身体越发枯瘦,皮包着骨头,能够清晰的看见桡骨和尺骨间的凹印。 “老板,你来了呀。”宿行帆声音晦涩,低着头,睁不开眼睛,但她听得出山千的脚步声。 “嗯,”山千颔首,“没有在床上,今天是好些了吗?” 她用手指撩过宿行帆耳边的头发,随后坐在旁边的沙发,认真注视着。 宿行帆轻声道:“我现在察觉不来身体什么情况,有时候心脏的跳动声非常吵,也许在好转,只是老躺着很无聊,你来了我好开心。” 几次均匀又微不可查的喘气后,宿行帆接着问道:“老板,外面是什么季节?” “冬天。” “那很冷吧?” “五天前刮起大风,随后降下暴雪,连下了两天,雪深得能没过小腿,今天早晨太阳出来了,阳光温暖。” “像是圣殿政府,无论狂风还是暴雪,最后都会平静,太阳高高升起,”宿行帆说,“你有这种感觉吗?” 山千:“不太会引起我的注意。” 宿行帆:“对啊,不过老板你总会进入风暴中心,那些虎视眈眈的竞选者会将你当做最后的希望。” 山千沉默。 “老板,你希望未来的圣子是怎样的人?” “我已经看见了。” 宿行帆沉默很久很久,久到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睡着了,她的呼吸很轻,脸庞没有一丝血色,已经从皮肤看不见任何血管。 是那样苍白、瘦弱的人,好像一张风化的纸张,轻轻碰一碰,就会立刻粉身碎骨。 “我以为还是夏天呢,”她忽然开口,又接上之前的话题,语气带着遗憾,“房子里的温度是固定的,又把外面的声音完完全全隔开,我什么也听不见。” 山千说:“有时候雨声很好听,像放上烤盘的肉。” 宿行帆笑道:“我都没有听过,”顿了顿,她说,“老板,你可以抱抱我吗?那之后我要上床睡觉了。” 于是山千站起身,满满当当地抱住她。 宿行帆的脑袋抬不起来,这会儿又靠在山千的胸膛,她说:“我没有见过太阳,也没有沐浴过阳光,我对四季没有印象,冬天是什么样子,我没有具体概念。” “但是现在,我好像感觉到了夏天,是那种任何花草任何树木都盛开了,只让人感受和欣赏的夏天,温暖,宁静,美丽。” 山千静静聆听着,她听到她机械心脏过份用力的跳动声,记得以前她向人询问过,机械心脏是没有情绪的,不会因为激动而加快,也不会表达某个瞬间,始终以特定的频率跳动。 “很温柔,像夏天的阳光,”宿行帆说,“老板,我想告诉你……” “记得早点休息。” 山千手掌抚过她的头发,弯着腰,温声道。 宿行帆沉默不语。 离开公寓的时候,天空又下起暴雪,纷纷扬扬的,看样子会持续很长时间。 这种时候,山千比较喜欢待在家里。 三天后,山千收到宿行帆去世的消息。 那会儿雪还没有停,她正陪着缪看动画书,韩思勉打来电话说宿行帆去世了,脑死亡,那颗机械心脏还在矜矜业业地工作着。 没有哀悼会,也没有葬礼,宿行帆被埋在一座私人花园里,那里四季如常,有阳光也有风雨,花草会盛开,也会枯萎,现在没有人会去特意把枯掉的花拿走。 山千去过一次,那会儿都是初春了,花园里不少鲜艳的花朵从枯枝中钻出来,她静静凝视着墓碑,走之前说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办法,我受够欺骗,你也不在我的决策范围内,我不会因此犹豫。” 新的春天,冰雪消融。 万象集团发展得如日中天,人民企业家山千备受爱戴推崇。 另一边,圣殿政府内,山以楚被所有人胆惧着,害怕她拥有着什么,害怕她突然发疯把所有人拖进泥坑里。 山以楚则认为自己规矩多了,干两年理事后,升任为殿臣,后来又成为升任为御臣,过了几年如愿成为圣使。 绝对是史上晋升最快的官员,但没有人敢明着不满意,再气得牙痒痒,都不敢看她的脸,还得像模像样地恭贺几句。 这些人很大一部分都期待着雾槿山的选择,压下山以楚吧!干掉山以楚吧! 却并没有,在给小圣殿的竞选者投票时,雾槿山就问了句谁的票数高,然后把票投给霍溪宁。 众人都懵了,怎么能这么随便?不要去考察一下的吗?圣子之位今时不同往日啊!! 任凭内心翻起多大波浪,面上大家都客客气气,夸赞御使眼光独到看人准。 面对拍马屁,雾槿山眼神疑惑:“票数这么高,人应该没问题,反正不管是谁,方角之陆有我护着。” 一众人等:……? 可恨啊!你早说啊,她们有的是办法提高票数啊!! 毫无疑问的,最终赢家是霍溪宁。 半个月后,霍溪宁即位。 这无疑是方角之陆最盛大的事!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在两位圣子进行交接仪式前,还要走流程,宿衍站在话筒前,说着老生常谈的感谢地母大圣的话,台下座无虚席,人头攒动。 山千端然坐着,视线越过布置庄严的高台,落在不远处巨大的地母圣像上。 地母坐姿随意,目视远处,仿佛一名游历四方的旅人累了席地而坐那般飘然。整座圣像高达三百六十七米,在千年的风吹雨打中,圣像表面出现裂纹,对巨像本身不值一提,却让任何站在她脚边的人感受到如临天堑的压迫感。 这是孕育万物万灵的母亲,她伟大、庄重、严肃,千百年如一日地凝视着自己的孩子。 山千望着地母那双平静的眼睛,认认真真的,很久,才慢悠悠收回。 她在台下坐着,亦在台上迎接着无数人的目光。 宿衍侧身请霍溪宁上台,随后退到旁边,看着这位年轻人。 是史上最年轻的圣子。 霍溪宁微微俯身,目光扫过全场,便朗声发表致谢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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