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很快变得空荡荡,只剩下绝望等死的市民、灵顽不固的师灵秀和无所谓的白榆。 白榆决定回江城。 江城身处第一波蚀虫潮的冲击范围,早在过载爆发的第一时间沦陷,白榆也因此暂缓了回程,但如今,是时候启程了。 这局显而易见是解铃的胜利。 蚀虫潮很快就会彻底笼罩大陆,退到哪里都是一样,还不如回到江城,免得被蚀虫潮初临的喧闹反复打扰。 反正白榆也无所谓蚀虫,蚀虫既打不过她,感染不了她,也几乎不会主动攻击她,对她其实没什么影响。 不如回老家等待见证解铃剧本的结局,还能省一笔房租。 资产管理的要诀之一,节流。 白榆铭记在心。 “乐正明在哪,我送你回去?”临行前,白榆好心地关怀了一下残疾人。 “乐正明……已经牺牲了。”师灵秀有点脱水的面颊上竟然倏地滑落水珠,“他已经……他为了疏散人群,稳定人心,团结中枢,撑着还没完全痊愈的身体超负荷努力,已经……” “哦。”白榆礼貌地,“那我送你下去?” “……” 师灵秀没有驳斥什么,只把握机会,打开铁盒。 里头是一个装满化学药剂的罐子,药剂中浸泡着一颗眼球,暗淡的眼球上有浅浅的星星印记。 “「另一枚毁掉了,抱歉。」”师灵秀颤抖着复述。 白榆静静凝望印记。 半晌,她问:“乐正明要你带什么话?” “「沈殊星不会想要五十一亿的祭品。」” 白榆嗤笑一声。 “痴心妄想。”她骤然冷下脸来,“永远向前的时间,这不正是他所期望的吗?事到如今又后悔了?人总不能只在自己需要的时候支持操控时间。” 白榆冷冰冰地说:“我不会倒流时间的。” 她转身就走。 “别走!”一声巨响之后,师灵秀再次跌落轮椅。 这一次,没有人再来搀扶她了,而她也不需要搀扶。 她只是死死抱着那个盛放眼球的铁盒子,像抱着信仰的残骸,一开口就忍不住哭腔:“别走*!求求你!求你——只要你愿意倒流时间,我什么都愿意做,拜托了,别走!” 她伸出义肢向前划动,好像这样就能在地面前进了一样,干裂的嘴唇不住地张合,吐出支离破碎的声音。 “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他们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为正义而战斗的人,为他人的幸福而努力的人,安然生活的每一个人,都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她想要哭泣,可是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落下来的,只有星星点点的血。 “拜托了,你有这样的能力,别袖手旁观,别冷眼旁观——求你了——” “都是、都是——” 都是我们的错——师灵秀说不出口。 她可以把错误归咎自身,都怪她没能发现组织中的害虫,都怪她的能力保密差引来爱神,都怪她实力低微提供不了帮助,都怪她独自生还对自己和爱神的关系百口莫辩,都怪……她可以怪自己无数遍,但她怪不了同伴。 他们没有错。 他们已经为保卫家园死去了。 他们没有错。 说谎吧。 为了未来,她应该说谎。 为了同伴,她应该说谎。 可师灵秀偏偏无法说谎!这可恨的超能力,不允许别人欺骗她,更禁止她欺骗别人。 她无法说谎! 偏偏是她来完成乐正明的遗愿……为什么要选择她这个废物来完成乐正明的遗愿? 师灵秀痛不欲生。 “想要消灭超能力有什么错!” 她忍不住大吼出来。 “超能力给人类带来什么好处了?人类从没有因为超能力得到过一丝一毫的好处!超能力就是纷争,是死亡,是不幸的代名词!” “想要消灭不幸有什么错?” 她死死盯着白榆的背影,声声泣血:“你凭什么生气,凭什么高傲,你倒是回答我——” “想要消灭不幸究竟有什么错!” “杀死沈殊星,究竟有什么错!” 白榆捏紧了拳头,骤然回头—— “轰!” 尖锐的警报声中,拳头不偏不倚正中人类的鼻梁,血肉之躯登时如断线风筝一般飞远,狠狠撞到墙壁上,猛得呛出一口鲜血,咳出几块赤红的碎肉。 “敌袭!” “长官!” “乐正先生!” 白榆厌恶地甩去手上鲜血:“拳头果然还是应该揍到本人脸上。” 血液像泼洒的颜料一样泄落,很快染红视野,乐正明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在喘息的间隙抬头,与白榆对视。 “乐正明,复述一遍给我听听。”侵入安全基地如入无人之境,击飞阻拦力量自然也不费吹灰之力。 白榆跨越时间而来,闲庭散步般走近,刹那便穿越人潮炮火,与乐正明近在咫尺。 她俯身,紧紧扼住乐正明的咽喉,眼中杀意犹如实质。 “「沈殊星是纷争,是死亡,是不幸的代名词」、「杀死沈殊星,究竟有什么错」。” “何必拐弯抹角借用他人的口舌?来。”白榆面上浮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我就在这里,亲口说给我听。” 第96章 百无一用 警铃在尖锐地鸣叫。 乐正明感到阵阵眩晕。 他艰难地聚焦视线,勉强挤出字句:“时间、空间你都复制到了……你从何时何地来,这就是你的极限?” 无所谓白榆蓦然加重的力道,他不回应白榆的怒火,只自顾自说:“如果只有这种程度是见不到沈殊星的……咳、容照雪能将其他世界线的记忆读取并储存进记忆球,记忆主体以外的人触碰记忆球时,有一定几率进入记忆幻境……咳咳,我曾在里面见过从前的海城。” “先知,你或许实际见过。”乐正明断断续续地说,“由华幽心发明的,强制抽取超自然能量维系运作的人工智能,曾被用来统治海城,我本应毫不知情。” 但如今,他却无比清晰的描述出了先知的模样,一字一句不像来源他人转述,确是亲眼所见。 白榆不为所动:“你觉得我需要的是幻梦?” “如果……咳咳咳,如果能提取所有的记忆,再注入一具容器之中……” 白榆又加重了力气:“我如果是你,就不会开这种一不小心就会害自己魂飞魄散的垃圾玩笑。” “我以为……你认可这样的复活,要不然……”乐正明艰难地换了口气,“为什么放任沈开阳实验?他依照这样的思路制作了不计其数的「沈摇光」。” 白榆松开手,这是让他说下去的意思。 下属见缝插针,立马想来搀扶,乐正明却挥挥手:“解散吧,让我们单独谈谈。” 下属不肯。 “别让我用超能力。”乐正明说。 他们无可奈何地退走了。 没了旁人,乐正明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 白榆双手抱臂,无动于衷地俯视他。 乐正明胸膛剧烈地起伏几下,勉力止住了咳嗽,简述起沈开阳的复活计划。 他语气平静得像个假人:“我以为你多多少少会关注下他。” “警察都不关注犯罪分子,能让人逍遥法外这么久,我又怎么会吃饱了撑的去关注人上人?” 白榆讥诮道:“旧世界的罪孽都让伟大的超能力者独自背负了,新世界的罪孽,难道不应由掌控一切的YZ负责处理么?” “我很抱歉。”乐正明说。 他显然不只是为疏忽沈开阳道这一句歉。 ——令人作呕。 乐正明的惺惺作态让白榆想吐。 但她没有因此暴怒叱骂,恰恰相反,她一改冲回过去的狂暴姿态,近乎温和地笑起来。 “你感到抱歉?” 白榆轻声细语地说:“你明知道——殊星温良宽柔,从不是恃强凌弱之辈,也并非人类刀剑相向、自相残杀的真正理由,但你还是杀了她。” “这样的你,竟然会感到抱歉?” “因为殊星可以永生且同理心强,你就料定她一定会有不能再忍受他人悲惨,进而干涉他人命运的那天。你害怕她会将人类圈养进永恒的花园,成为多情的暴君,也害怕她干脆抛弃那只会伤人的同理心,成为无情的神明……” “你害怕世界存亡系于一人之喜怒,害怕人类失去选择和前进的自由,因此,你不停强调无上伟力与人之心的不兼容,给她压力、迫她抉择,最后终于成功逼死了她。” “你成功让她选择了第三条路,你成功以人类之躯完成了弑神的伟业,你简直就是救世的英雄,人间的传奇——” 白榆微笑问:“这样的你,竟然会感到抱歉?” 痛楚堵在乐正明的咽喉,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嘴唇嚅嗫好几下,艰涩地呢喃:“……我不是。” 白榆并不在意他的回答。 她凝视着这个狼狈的、恶心的、惨兮兮的蠢货,好似在欣赏一个会行走的笑话、一个装正经的小丑:“你怎么可能会感到抱歉呢?为了什么?为了没能将我们这些邪神的信徒铲除干净吗?” 她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的确,如果没有华幽心就不会有海城覆灭,没有解铃就不会有现在的末日景象,你还是那么会抓住问题的本质。” 白榆声音轻柔,讥讽如蛊惑:“如今,是到杀我的时候了吗?你把我从未来引诱至此,为的就是这个吧?” “杀了我,这一切的灾厄一定就会停止了。” 声音在她唇舌间绕了一圈,伴着微微上扬的尾音,被她重重地咬出:“对吧?” “我不是。”乐正明终于不堪忍受般回应了。 “我不会引导师灵秀说那样的话,更没有完成什么弑神的伟业,我做的……我只是……” 他无意识地颤栗着。 “我只是杀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我很抱歉。” “我很抱歉。”他颤栗着,终于将那长久的,萦绕在他心中的悔意吐露,“我很抱歉……为我杀死了一个人类,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我很抱歉。”他近乎哀泣着,将巨大的挫败感表露,“我搞砸了一切,我没能阻止超能力扩散,没能阻止灾厄天使发狂,也没能阻止过载泛滥,我让这个世界变成了炼狱……我很抱歉。” “我搞砸了一切。”乐正明不住地重复着,“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我很抱歉。” 白榆的嘴角压平了。 她再也无法保持微笑了,即使那个虚假的、讥诮的微笑。 “骗子。”白榆冷冷地说,“你感到抱歉,只是因为千千万万的人因为你的决策失去了生命,只是因为殊星死后的世界比她活着时更加残忍,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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