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吼道,似哭似笑:“哪怕概率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亿万分之一,我也会不顾一切地去尝试!这是我唯一的希望,我没得选!” “我一定……我一定……”他悲泣道,“为什么要阻止我,你明明应该明白这种心情不是吗?你拥有回溯的能力,你有过那么多重来的机会,多到已经分不清每一条世界线的区别,我为什么不能有?” “我凭什么不能有!” 秦无右吼道:“重来一次,我一定能改变——就算不能改变灾厄天使,我也一定能救下妈妈,就算不能救下妈妈,我也一定……至少我们……” “至少我们可以一起死在海城……”秦无右哭着说。 “为什么要阻止我!你明明应该明白的不是吗?你难道——不想复活殊星大人吗?就算只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这也是——唯一的,复活殊星大人的机会!” “嘭!” 白榆下意识松开了手,让秦无右砸到地面上。 秦无右根本无所谓疼痛,只死死地盯着她:“这是复活殊星大人唯一的机会!这是复活我们各自家人唯一的机会!你难道——要杀死殊星大人第二次吗!” “他说得没错。”策划说,“我已经错了一次,难道还要将错就错下去吗,这是挽回错误唯一的机会,哪怕是亿万分之一的概率,也值得尝试。” “……可是,失败了要怎么办呢?”白榆问,“殊星不在了,我是不可能回溯那么远的时光的,如果失败了,如果失败了!” “别人的性命怎么样都无所谓吧!过载连尸体都能感染,侵蚀全世界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他们本来就会死的!他们本来——就已经死了!”策划怒道,“什么失忆之后重新认识了世界渐渐理解了殊星,开什么玩笑,你的意思是我只要失去一下记忆就可以放下殊星了吗,你的意思是感情会变淡,殊星是可以被取代的吗?” “你——说——什么——胡话!”她怒不可遏,“我才不会变!” “可是……”白榆感觉眼眶发烫,字句堵在喉咙里,每一次咬字都像咬在刀片上。 “殊星已经……” “她——可以——复活。”策划一字一句地说,“结束这无聊的游戏,你做不到就让我来,殊星复活之后,什么悲剧都不会有了,这才是拯救他们的办法,这才是我应该做的,注定被覆盖的时间里发生的一切根本不需要在意,根本不值得我浪费时间!” “……不。”白榆说,“发生过的永远都发生过,我不能……” 策划咬紧牙关,愤怒地瞪着白榆。 如果不是做不到,白榆毫不怀疑她会谋杀未来的自己。 但很快,这旺盛的、生机勃勃怒火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气沉沉的平静。 “我一定是中计了,才会发生这么大的观念转变。”策划冷静地说,“但还好,我早有预料,也早做好了预案。” “白榆。”她对未来的自己说,“你不是好奇游戏结束之后会如何吗,我可以为你揭晓答案。” “游戏结束之后,一切会退回到游戏开始的时刻——时间、空间,以及我自己。你现在的挣扎毫无意义,不管你最后选择了什么结局,此刻的你都会随着游戏结束消散,成为我记忆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如同观看的一段电影。” 策划说:“想想看吧,用生物类超能力封存自己的记忆之后,我就失去了大半精神控制抗性,完全可能沦为乐正明操控的傀儡,说不定这才是他与我开启这场游戏的真正目的,我怎么会这么傻,让经历完游戏的我、一个可能遭受了精神控制的我覆盖自己?” “我设置了存档,而这正是你记忆仍不完整的理由。”她说。 白榆问:“除非?” “除非你放弃操控时间的能力,让这已经被过载搞得七零八碎的世界成为现实。” 策划说:“我不接受半吊子的决心,既然你认为覆写世界的种种作数,那死亡也理应如此。哪有只收好处不收坏处的道理,要么回溯时间交给我,要么舍弃能力成为你,你如果要放弃殊星,就在这破烂世界里放弃!” 白榆低下头。 秦无右哭着说:“不要阻止我!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我不能失败,他们不能白死!” 白榆环顾四周,碎裂的骨骼、残缺的尸身…… 她想起游戏开始以来经历的种种,红雾事件、爱神来袭、真假摇光、雷龙过往、灾厄天使、黎明舰坠毁……围绕超能力的纷争、羁绊、恩怨。 “对不起。”白榆说,“为已经失去的拼尽全力……我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 “你会后悔的。”策划说。 “对不起。” 白榆调动能力,早在来到这里之前,她就已经替换掉了爱神的能力,转而复制了—— “不不不不不不不住手不要!” “白榆,你会后悔的!” “对不起。” 这句歉意,究竟是为谁而发? 星星的影像出现在白榆眼中——她控制住了秦无右。 白榆望着眼前面无全非的旧友,仿佛揽镜自顾,窥见自己灵魂的另一面,窥见做出另一个选择的未来,又仿佛穿越时光,再见遥不可及的从前。 可不顾一切的选择永远不会真正被选择,不愿过去的过去,确已过去。 能力发动之后,过载爱神停歇,呆滞地立在原地,坐视地动山摇、蚀虫潮溃散,坐视光辉集聚,在白榆手中凝成宛如利剑的光柱。 白榆抬起双臂。 “……欢迎来到新世界。” 在闹剧结束的轰鸣中,她终于说。 * “GameOver。” 没有冗长的结束语,没有华丽的背景音乐,随着硕大的过载爱神倒塌,画面如破碎的镜面,在清脆的咔擦声后分裂坠落。 这些坠落的镜片中,有拼尽全力向薛奇略伸出手的周行之,有死死盯着无名姐妹被处决不敢声张的旋律,有争锋相对的商引和元祯,有说说笑笑的姜顾和卓妙,有吹眉瞪眼的左栀子和王仙鹤,有垂眸笑看属下斗殴的解铃,有半夜拉手下视频会议的乐正明,有迷惑聆听追随者互相告状的华幽心,还有无数个神色消沉的策划……白榆,她自己。 “……对不起,殊星。” 白榆说:“我从一开始……我从决定进行这场游戏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我只是不敢承认,我竟然决定放弃你……对不起。” 往事不可追。 所有的记忆归位,超能力如预设般一次性加强,让时间回溯到了1242年1月1日,超能力重临世界之时。 策划——白榆恐吓自己的话语,所谓放弃亿万分之一概率就放弃时间能力的条件,不过是用来动摇自己决心的谎言。 顶着这样的谎言,白榆做出了选择,那么,便再没有犹豫不决的理由了。 白榆将过期方便面放在空白的墓碑面前。 “这地主家最后的存粮了,凑合着用吧。”白榆对这活人的寄望说,“为死人付出毫无意义,这还是你教我的,所以你怨不得别人,吃过期泡面都是你咎由自取。” “我决定放弃复活你的可能,这也是你咎由自取。” “看看你都给我留了一堆什么烂摊子,就算知道消抹关于你的记忆就能消抹超能力,又有谁乐意配合呢?不被打一顿就沟通不了的怪人、打一顿也沟通不了的法外狂徒还是疑神疑鬼的控制狂?我早提醒过你不要招聘奇怪的人了,现在好了,坑全要我来填,时间紧迫,你要我如何应对?” “都是你的错,你凭什么那么轻率地认定死亡就是最好的选择?如果不是你的选择,我就不必这么痛苦地辨明真心,学习割舍,下定决心,更不必思索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后要如何执行。殊星,是你错了。” “是你错了,死去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如果你还在,说不定超能力已经重新可以被管控,所有的苦难都不会发生,说不定你还学会了原地复活的方法……如果你还在,就有说不完的说不定。你不在,你超能力不伤害任何人的心愿也没有实现,是你错了。” 白榆想让自己理直气壮一些——她理应如此!但嘴巴一张,眼泪就没出息地落了下来。 殊星…… 她哽咽着说:“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有意义的死亡,死亡就只是死亡而已……死亡,就只是死亡而已!” 寒风瑟瑟,雪轻轻落。 白榆已经下定了决心,再没有停留的闲暇了。 “……永别,吾友。” 她最后说。 * 雪越发大了。 1237.12.31之后,白榆终于解冻了时光,姗姗来迟地踏入了新年。 寒风萧瑟,但赶在新年一大早就来祭拜家人的不止她一个,墓园内人声不绝。 “唔……我们来石头剪刀布吧,如果我赢了的话,就把水让给我喝。” 声音好耳熟……旋律?这个时间点的话,是她之前的实验体吧……不。 这个时间点,哪来的实验体。 白榆凝住了。 电光火石间,无数的对话与文字浮上心头。 「和其他超能力不同,转化类超能力者的增长速度始终稳步上升……」 「转化类超能力者虽然稀少,但并非没有。」 「绝不会放弃摇光……」 荒谬!离谱!她打心底唾弃自己的痴心妄想,但最后,她还是颤抖着、期盼着,风尘仆仆、急不可耐地奔跑起来,手脚发麻、心脏狂跳、几乎忘了呼吸! “……摇光。” 先于一切惶惑,那名字已脱口而出。 那人应声抬眸。 她有被火焰燎得微微发卷的长发,有被高温灼损的衣裙,还有望向白榆时,并不完全陌生的目光。 沈摇光不太确定地问:“小白?” …… 肌肤相触时的体温如此热切,分毫做不得假。 “摇光……” 于是轻轻的触碰变成牢牢攥紧,手臂相触变成紧紧相拥。 “摇光。” “摇光、摇光——摇光!” 这刹那,记忆开始自顾自封存,超能力也开始自顾自衰弱,世间的种种,终于全部得到了答案。 因记忆复燃的超能力没有在第一时间顺应昔日主人命令自我消亡的原因,原来只为积攒力量等待此刻。 白榆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家人,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千辛万苦挤出喉咙后,全部化作嚎啕大哭。 往事不可追,所有人都决定着眼未来的瞬间,决定世界命运的游戏彻底结束了。而不再有人因超能力受到伤害的新世界,也真正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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