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准你这么做!” 郑禾注视着她年轻的面庞,恍惚看见那个从小就和自己对着干的女孩儿。 她忽然笑了,眼波如水中涟漪般漾开。 “傻孩子。” 她另一只手抚上郑当午发顶,声音温柔得不像面临生死之人,“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郑当午浑身颤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院外传来木栅栏倒塌的声响,夹杂着村民痛苦的呻吟。 人面疮的哭声越来越响,仿佛千万个冤魂在雨中哀鸣。 “我不管什么大道!”郑当午突然暴喝,剑锋转向门外,“谁敢进来——” 她话音未落,郑禾眉心骤然飞出一只琥珀心蛛,那心蛛直接趴在郑当午头顶,八只触角深深插了进去,不断从里面汲取着名为【愤怒】、【杀意】、【精力】的情绪。 与此同时,郑禾把自己身上的【疲倦】、【困顿】这些负面的情绪传给郑当午。 郑当午瞪大眼睛,剑咣当落地,整个人如断线木偶般向前栽倒。 郑禾伸手接住她,小心翼翼地将她平放在床上。 “睡吧。” 她取下束发的木簪,轻轻放在郑当午掌心,“等你醒来,一切都会结束的。” 油灯终于耗尽最后一滴油,屋内陷入黑暗。 郑禾在暗中整理衣冠,将有些散乱的头发重新绾起。 雨声中,大门被撞得摇摇欲坠。 那些感染了人面疮的百姓,还有雨师的信徒,已经迫不及待冲进这个小小的院子里了。 郑禾深吸一口气,忽然想起之前在雨师观见过的场景:雨师观众,祭司唱着古老的祷词,将活祭品推入沸腾的青铜鼎。 那时的哭喊声,与此刻门外如出一辙。 她缓步走向门扉,每走一步,体内灵力就鼓胀一分。 指尖触及门闩时,她停顿了一瞬,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门开了。 潮湿的风裹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数十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雨中闪烁,刀刃反射着晦暗的天光。 但当他们看清门内站着的白衣女子时,竟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半步。 郑禾平静地扫视人群。她看见王铁匠手臂上的人面疮正贪婪地吮吸雨水,看见李寡妇怀里婴儿脸上睁开的第三只眼,看见曾经给她送过炊饼的老汉手中滴血的柴刀。 没有一个人敢直视她的眼睛。 第201章 雨水顺着郑禾的眉骨滑落,在她脚下积成小小的水洼。 火把的光在雨幕中晕染开来,将每个人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那些长在活人皮肉上的人面疮似乎感知到什么,突然同时停止了呜咽。 人群最前头的老猎户往后退了半步,生满老茧的手死死攥着钢叉,指节发白。 他胳膊上鼓起的人面疮正用没有牙齿的嘴啃咬他的皮肉,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 “来。” 郑禾伸出手,掌心向上。 她的神态自然,面对这样的情形,竟然完全看不出什么害怕和愤怒,整个人温柔平和得好像庙里供奉的观音菩萨,连脚下都隐隐浮现着璀璨夺目的莲花法盘。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整个人群像被风吹过的麦浪般晃动起来。 有个妇人突然捂住嘴发出呜咽,她怀里抱着的孩子脸上睁开三只眼睛,正滴溜溜地盯着郑禾。 “雨师……雨师大人说,杀了你,我们就有救了……” 里正张了张嘴,他脖子上的疮口立刻涌出一股黑血,“我们……” 郑禾向前走了一步。 数十人齐刷刷后退,泥水溅起老高。 有个少年跌倒了,手里的柴刀掉在郑禾脚边。 她弯腰拾起,刀面上还沾着新鲜的药草汁——想必是家人刚用草药擦拭过疮口。 “不是要这个吗?” 郑禾将柴刀调转,刀柄朝向人群。 雨水冲刷着刀刃,将那些药汁冲成淡褐色的细流,渗入泥土。 人群开始骚动。 一个壮汉突然冲出来,却在距离郑禾三步远的地方生生刹住。 他脸上长着最大的人面疮,几乎占据了半张脸,此刻那张小嘴正一张一合地催促:“动手啊……动手啊……” 郑禾注视着那张扭曲的面孔,忽然伸手握住壮汉的手腕。 她的手指冰凉如玉,触到皮肤的瞬间,壮汉胳膊上的人面疮突然发出尖锐的惨叫。 “别怕。”郑禾轻声说,引导着他颤抖的手。 “放手!放开我!” 郑禾的表情淡然无波,既不为他的可怖外形而感到畏惧,亦不为他的言语而感到愤怒。 她收敛笑容,垂下眼目,恍若一尊无悲无喜的白玉观音,将手掌轻轻按在蠕动波荡的血皮之上。 握住柴刀,“往这里。” 她拉着刀尖指向自己心口。 壮汉突然崩溃大哭,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他想抽手,却发现郑禾的力道温柔却不容抗拒。刀尖已经刺破白色道袍,洇出一点鲜红。 “使不得啊!” 老里正扑上来抱住壮汉的腰,结果三个人一起跌在泥水里。 柴刀‘当啷’一声落地,郑禾的白衣沾满泥浆,却依然保持着端坐的姿态。 雨水更急了。 人群中忽然挤出个瘦小的身影。 是个小女孩儿,她胳膊上的人面疮比其他人都要小,像颗颗发黑的痣。 她跪爬到郑禾跟前,从怀里掏出一块干瘪的饴糖——这是之前郑禾送她的礼物。 没想到她竟然保存到现在。 郑禾笑了。 她接过糖,轻轻掰开,将一半放回女孩儿掌心。 这个动作似乎击垮了最后一道防线,人群里突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哭声。 “总得有人第一个来。” 郑禾的声音穿过雨幕。 她拾起柴刀,走向最近的火把架,将刀刃在火焰上缓缓转过,“这样干净些。” 当烧红的刀尖再次递向人群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接过了它。 是那个曾经被郑禾从山洪里救出来的牧童,如今他后背隆起的人面疮已经让他无法平躺睡觉。 孩子的手稳得出奇,眼泪却大颗大颗砸在烧红的铁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闭上眼睛。” 郑禾替他捋开额前湿发,然后主动挺胸迎向刀尖。 第一滴血落进泥水的声音,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轻。 —— 雨水顺着郑禾的睫毛滴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划出透明的水痕。 她摊开的手掌纹路清晰,掌心里积聚的雨水微微晃动,倒映着周围跳动的火光。 “来。”她又说了一遍,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落在结冰的湖面。 人群最前排的老猎户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他胳膊上的人面疮疯狂蠕动,那张没有嘴唇的嘴突然张大到撕裂皮肤:“杀了她!快杀了她!” 黑血顺着老人松树皮般的皱纹往下淌,但他死死咬着牙,钢叉的尖端抖得像风中的芦苇。 郑禾向前走去。 她的布鞋踩进泥泞时,发出轻微的‘咕啾’声。 这声音让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突然尖叫起来,她怀里的孩子背上鼓起个大包,隐约能看出是张闭着眼睛的老人脸。 “我知道你们疼。” 郑禾停在老猎户面前。她伸手触碰老人胳膊上的人面疮,那狰狞的小脸突然凝固,继而发出婴儿般的抽噎。 黑血渐渐变成鲜红,老人浑浊的眼里滚出泪来。 人群开始骚动。 有个青年突然冲出来,举着镰刀的手青筋暴起:“妖女!就是你害——” 他的咒骂戛然而止,因为郑禾握住了他持刀的手腕。 “是这里疼吗?” 她指尖轻点青年锁骨下鼓起的人面疮。 那疮口上正在流泪的眼睛突然睁大,青年腿一软跪了下来,镰刀“当啷”掉在石头上。 郑禾弯腰拾起镰刀。 刀刃上还沾着新鲜的艾草汁,她用手指抹去,草汁在她指尖染出淡淡的青绿色。 火把的光照着她低垂的侧脸,在湿透的白衣上投下琥珀色的光晕。 “需要见血才能解咒。” 她突然提高声音,雨水顺着她的下颌线流进衣领,“谁来第一个?” 死一般的寂静里,只有人面疮此起彼伏的啜泣声。 先前叫骂的青年蜷缩在地上发抖,他锁骨下的人面疮疮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郑禾忽然走向人群中央。 她所过之处,百姓们像被无形的手拨开般让出一条路。 有个小女孩想伸手拉她衣角,立刻被母亲拽了回去,结果扯下一小片白色布料,在脏兮兮的小手里显得格外刺眼。 第202章 “李婶。” 郑禾停在曾经给她送过腊八粥的妇人面前,“把孩子放下来吧。” 妇人瞪大眼睛,怀里三岁孩童突然扭动起来,后背衣服下明显有东西在蠕动。郑禾不等回应,突然撕开孩子的衣领——那背上赫然是一张酷似李婶亡夫的脸! “拿刀来。” 郑禾伸手。 没人动弹。 所有人都为这连戏文里都不会出现的一幕给惊到了。 雨声中,孩子背上的人脸突然睁开眼睛,发出苍老的咳嗽声。 李婶终于崩溃,从腰间抽出一把削果皮的小刀扔在地上,捂着脸蹲了下去。 郑禾捡起小刀。 刀刃只有三寸长,却磨得雪亮。 她挽起左臂衣袖,露出手腕内侧淡青色的血管。 “看清楚。” 她将刀尖抵住自己的血管,突然划下去。 鲜血涌出的瞬间,孩子背上的人面疮发出凄厉的嚎叫,像被泼了热油的雪般开始融化。 人群炸开了锅。 “真是要她的血!” “她真的是龙!” “她的血能治病!” “可这是要命的事啊……” 郑禾任由鲜血顺着手腕滴落。 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温柔的神情,转身走向旁边的古井。 血滴在泥地上,竟开出细小的红花,转眼又被雨水打散。 “排队吧。” 她坐在井沿上,伸出流血的手腕,“从老人和孩子开始。“ 人群凝固了一瞬,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七十岁的赵阿婆第一个跪下,她撩起裤腿,小腿肚上的人面疮已经烂得见骨。 当郑禾的血滴在疮口上时,老阿婆突然开始拼命磕头,额头撞在井沿上砰砰响。 郑禾用没受伤的手扶住老人。 她的白衣半边已经被血染红,湿透的布料贴在身上,显出单薄到极致的轮廓。 排队的人群突然开始骚动,几个汉子冲出来要砸井台上的石碑——那上面刻着三年前大旱时雨师信徒去求雨,为雨师立碑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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