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长了人面疮,到哪里都是死。” “随他去吧。” 郑禾的声音飘散在风中,“生死有命。” 陆明呆立在原地,手中的降龙木碎片突然变得滚烫。 他低头看去,只见木片上的纹路正诡异地流动着,显现出一幅恐怖的画面——癫火、祸斗、人面疮、无数惨叫的人影... “不...不可能...” 陆明踉跄后退,眼中映出降龙木预兆的惨象。他突然明白了仙人的警告,抱起木片疯狂地向家中奔去。 第199章 郑禾看到少年奔跑的背影,看到更远处乌云压境的天空。 她的视线似乎能穿过厚厚的云层,和云层之后,手执权柄的神明对视。 “你在看什么?”郑当午问。 郑禾抬起手,一片枯叶恰好落在掌心。他轻轻一握,叶子便化为齑粉,随风飘散。 “没什么。”郑禾松开手,“只是觉得,百年之后,这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郑当午笑道:“你终于开窍了。凡人朝生暮死,何必挂怀?想要修仙问道,当追求的是与天地同寿的大道。” 郑禾没有回应。 她想起刚才那一瞬间对少年产生的微弱波动,那或许就是她人性最后的回光返照。 随着修为精进,这种波动会越来越少,直到完全消失。 那时,她将真正踏上登仙之路。 郑禾拂袖转身,走进了屋子。 远处陆明正背着年幼的妹妹冲出破旧的茅屋,怀中紧抱着那块救命的降龙木。 他不知道该逃往何方,只知道尊听神谕,必须离开这座即将成为地狱的城池。 郑禾猛然把自己的神识从降龙木中抽离,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窗外雨声依然淅沥,屋内角木蛟点起了烛火,烛火摇曳,将她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如同一只陷入陷阱的困兽。 “你又看见什么了?” 郑当午的声音从窗台上传来,她瘦削挺拔,一瞬间露出的神情,比刀光还要锋利,可以割伤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郑禾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抓起枕头下面的降龙木,这块越来越红的木头此刻滚烫如火,表面更是浮现出诡异的纹路。 跟着降龙木带她去看的视角,她的修行就是做梦。 梦里的内容颠三倒四的没有逻辑,有时他在天上走,有时又在海里飞,累极的时候,梦到的内容反倒越光怪陆离。 在梦里,她是所有人,所有人都是她。 而今天,她掉进了最深的噩梦。 “雨师降下神谕了。” 郑禾的声音沙哑。 她知道自己不该和郑当午说,可她也瞒不住郑当午。 神谕? 郑当午眉头一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把窗户推开一条缝。 潮湿的风裹着碎雨扑进房间。 雨幕中,街道上影影绰绰,似乎有无数人影正在向这个方向聚集。 没有癫狂的呐喊,也没有整齐的步伐,他们安安静静,包围了这个地方。 “神谕是什么?” 郑当午放下窗棂,脸色阴沉。 郑禾闭目,在她之前看见的画面中,她和整个杜鹃湾雨师的信徒们,淋雨之后,长了人面疮的人们,一起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拉到了一片无垠的水面上。 天空压得很低,天地之间降落的所有雨滴都悬停在半空。 一个由雨水凝聚成的人形从雨幕中走出,他的身形巨大,他的面容模糊不清,他的声音却清晰如刀。 “杜鹃湾种种大劫,因果自找。” 雨师张开双臂,所有雨师的信徒都匍匐着跪在地上,哭着喊着请求雨师的帮助,祈求雨师降下神迹,解救杜鹃湾,解救黎民百姓。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觉得,雨师是来救他们的。 雨师也的确是来救他们的。 无数悬停在半空的雨滴中突然映出所有人面疮的面容,那是已经死去的人们的脸。 “屠龙,自救!” 所有人都跟着雨师重复这个神谕: 屠龙,自救! 郑禾睁开眼睛,“雨师像整个杜鹃湾发布神谕,说屠龙,就可解城中厄难。” 郑禾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雨师告诉他们,现在的龙还不是龙,托生为凡,人人皆可杀之。” “往这里捅一刀,大雨就会停下。” 她的手指慢慢下滑,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那下面是她的五脏六腑。 “往这里捅一刀,流出血来,人面疮就能够痊愈。” “再往这里捅一刀,”她的手指又慢慢上移,点了点自己的手臂,“……” 郑当午一拳砸在墙壁上,“够了!” 她把手里的降龙木递给郑当午,郑当午接过来,她并看不见那些画面,但这不妨碍她的想象和愤怒。 “雨师敢尔!” 她脸上浮现出非常清晰的愤怒,“区区雨师,也敢在我们的面前叫嚣,欺辱我们的权柄!” 她把降龙木扔到床上,“凡人果然愚蠢。事不宜迟,你还在等什么?” 郑禾却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她沉静的目光落在窗外。 “走不了的。” 她的声音很平静,“雨师已经封锁了整个杜鹃湾。” “今日凡人或可离开,但我绝无可能。” “那就杀出去!” 角木蛟在郑当午手中凝成一把黑漆漆的剑,郑当午拔出长剑,在空气中挥舞出一道黑色的残影,“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怕什么!” 郑禾摇头,“不是害怕。” “雨师以整座杜鹃湾为牢,我们已在笼中。” 郑当午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你要做什么?” “郑禾,进金鳞宝地,把这副身体让给我。” “这烂天烂地,掀了它又怎样。” “他们想杀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我们哪次没有活下来!” 郑当午跳到郑禾面前,揪着她的衣领,大喊,“把身体让给我!” 她咬牙切齿,“我去杀了他们!” 郑禾没有反抗,只是垂眸,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杀了谁?” 郑当午,“当然是所有人!” “我杀了他们!” “然后呢?” 郑禾抬起手,把郑当午凌乱的须发捋到一边,“然后呢?” “把杜鹃湾变作一个空城,然后呢?” “你就能快乐,就能安全了么?” 郑禾长长地叹了口气。 “当当,你说,想活下去,怎么就这么难?” 这句呢喃,不知为何,忽然之间像是变成了带着倒刺的长鞭,抽得郑当午心蓦然一痛,一股涩意哽在她喉头。 她抬头,她低头,她们沉默相望。 “雨师要的,就是我们受不了,杀出去,他正好有了诛杀我们的借口,你这么聪明,早就知道的,对不对?” 第200章 檐角垂下的雨线如银丝帘幕,将屋内与外界隔成两个世界。郑禾端坐蒲团之上,素白道袍在潮湿的空气中纹丝不动,仿佛一尊被香火供奉千年的玉像。油灯将她的影子投在斑驳土墙上,随火光微微摇曳,竟显出几分宝相庄严。 “对你娘的头!” 郑当午勃然大怒。 自其诞生的那一刻起,长年喧嚣在心中的怒火,便日夜未曾停歇过。 来自八寒地狱的红莲业火永远在疯狂燃烧,它时刻索要着她的性命,她的欲求,她的生活,她的所有所有。 郑当午相信,有朝一日,她终会将人间的万事万物,皆付诸一炬。 所以她格外厌恶郑禾的冷漠。 她分明也倒塌在火焰里,可她不怒不嗔,任由焚烧,如一尊殉道的圣母像,安然的埋葬于她的教堂。 雨水顺着茅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连绵的哀音。 郑禾静立窗前,指尖轻触窗棂上凝结的水珠,那水珠便顺着她苍白的指尖滚落,如同神明的眼泪。 屋内油灯将熄未熄,在墙上投下摇曳的暗影。 窗外适时炸开一道惊雷,电光透过窗纸,将郑禾半边脸庞映得如同神龛里的金身塑像。 郑当午突然转身,眼中燃着灼人的怒火,“整个城的人都已经聚过来了,难道真要等他们破门而入?” 郑禾没有回头,目光穿透雨幕望向远处。 杜鹃湾中飘来的哀嚎声被雨水打碎,却仍如细针般刺入耳膜。 “当当。” 她声音很轻,却让郑当午猛地停下脚步,“你可记得小时候《南华经》中庖丁解牛的故事?” 郑当午剑眉倒竖,一掌拍在案几上,茶盏跳起又落下,溅出几滴冷茶。 “这时候还讲什么经书!” 她咬着牙,字字如铁,“他们是要你的命!” 窗外忽然雷声轰鸣,一道紫电劈开乌云。 刹那亮光中,郑禾看清了楼外景象——数十百姓民沉默伫立,蓑衣下的身躯扭曲着凸起的人面疮,那些狰狞面孔在雨中蠕动,发出婴儿般的啜泣声。 雨声中渐渐浮现出更多声响:钝器拖过泥地的摩擦声,粗重的喘息声,还有刀刃偶尔相撞的脆响。 这些声音围着这栋小楼缓慢移动,像一群逡巡的饿狼。 但最刺耳的,是那些长在活人身上的疮口发出的呜咽——仿佛有无数张缩小的人嘴,正寄生在他们的皮肉里哀哭。 郑当午的手按上漆黑剑柄,骨节发白。 “让我杀出去。” 他声音低沉如困兽,“不过几个染病的凡人……” “住口。” 郑禾终于转身,素白道袍在潮湿的空气里纹丝不动。 她目光如古井无波,却让郑当午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你可知为何雨师选我作祭?” 屋内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连雨声都仿佛远去。 郑当午的呼吸粗重起来,眼中怒火渐渐被某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她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郑禾走向神龛,指尖抚过供桌上崭新的降龙木雕刻成的广仁王神龙像。 木塑的神像的笑容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 “因为我们是龙。” “对么?” 她轻声道,“神龙行云司雨,生来,就要夺走雨师的神位。” “荒谬!” 郑当午突然暴起,“什么雨师!不过是个窃贼!” 郑禾没有阻拦,只是静静看着她发泄怒火。 当郑当午喘息着停下时,她忽然抬手结印,一道清光自指尖流出,在空中凝成半透明的八卦图形。 “你看。“她指向卦象中剧烈跳动的坎位,“天水讼卦,主大凶……” “不行!“郑当午猛地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她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却突然哽咽:“你不能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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