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时的我不知道的是,也许我们两个人的ID中的落寞和伤感就预示了离别的结局。 后来,我们偶尔会组队参与一些游戏活动,我们之间的好感度比泛泛之交高,但始终说不上是亲密度最高的好友,因为我们只在游戏内有交集,还没有要好到互通游戏之外的联系方式的地步。 其实我一直觉得小园那样外向开朗的性格,不会介意和我加个其它联系方式,可能她觉得我高冷吧,也从不提这件事,担心越了二次元和三次元那个界。 越了界,就伤了感情。 就在我以为一直会这样持续下去,直到我A掉游戏,彻底斩断缘分。 但是那把刀,来得很突然,出现在那一年的中秋。 每年临近中秋,游戏里都会上线中秋活动任务,同时,主城区也会变成夜景,一轮明月挂夜空,很有代入感。 月圆了,人呢? 那天晚上,小园和我组队,把我邀请到主城的城墙房顶上,那是个绝佳的观景胜地。 在那里,可以看到繁星当空,明月千里,而主城活动区内不停歇的烟花和穿梭于喧闹街市的NPC和玩家们,给了这美景增添了热闹祥和的人间烟火气息。 小园开门见山地说,阿月月,我要A了。 这个开场白,和她每一次的热情开幕致辞都不一样,我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我问,怎么了? 我前两天才收到了小园通过游戏信件寄来的小礼物,虽然不是特别值钱,但她费心准备了,可见她心思依然在朋友身上,在游戏身上,怎么会突然不玩了呢? 小园沉默了很久,反问我,你觉得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我说,很热情,很会照顾人,是个很温柔的人,遇到你是件很开心的事,也是很幸运的事。 小园笑了笑说,其实我是一个很傻的人,傻得坚信,能以真心换真情;傻得相信,我对别人好,别人就一定会对我好,但真实情况却是,对别人越好,别人越觉得这样的真心太廉价,根本不放在心上。 小园又说,阿月月,我不要再做一个温柔的人了。 她终于还是告诉了我事情始末。 中秋要到了,她给列表里每个称得上亲友人都寄了游戏里的小礼物,并且和几个比较要好的亲友约着一起到游戏内的网红景点截图。 过团圆节,总是要有点仪式感。 但,她收到的回信寥寥,她安慰自己,也许这些东西太不值钱了吧,没关系的。 小事嘛,她很快就忘了,但最打击她的则是她的亲友们截图没有叫上她,一问才知道亲友们是去帮会团、去师门截图了。 之前约好了,可现在竟然没人理会她。 她看重的东西,其实在别人眼里不值一提,对吧? 两件事摆在眼前,她真的很伤心,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做得不够好。 她对我说,可能真心太廉价了就不值得珍惜了吧,也可能,只是我在自我洗脑,我的真心和温柔都变成了一种讨好,近乎无底线的讨好。 她又说,亲友们有什么问题来找我,我很快回应,之前有朋友打本缺输出,我本来单休聆音知意的嘛,后来开始修起了撷云决,其实我的输出玩得不如治疗好,可我想,能帮到别人就很好。 但现在,这些人都向她背过了身。 我想起了以前和她组队的时候,有时候队里有别人,但并不是每一次队里的ID都一样,那时候,我以为是她的朋友很多,没想到,其实只是泛泛,她努力融入,可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我说,所你要丢掉温柔? 小园说,是的,我其实只是蜡烛,不是太阳,我的能力、我的情感都有限,我不能再用它去讨好别人了。我累了,我想离开这里。 她不惜想再面对那些人和曾经的自己。 我其实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她,但小园是个聪明的人,她已经做了决定,也不需要我说什么。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她,你怎么找我说这些事?不怕我也不把你放在心上吗? 小园笑笑说,你回信了,而且,我一直觉得你挺可靠的,打架的时候就能看出来。其实吧,我承认我来找你也是有“赌”的成分,但都无所谓了,说出来后,做了决定后,我就是新的我了。 我没想过在她眼里我的评价还挺高的,只是玩笑着说,唉,你走了我就没有绑定奶了。 不过没关系,小园开心就好,我支持她做出的决定。 她笑着说,你自己想办法咯,反正我要跑路了。 小园点了我系统内的拥抱互动,说,抱一下吧,抱完我就下线了! 我点了接受,想了很久后说,祝你生活愉快,祝你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两个人物模型的相拥,好像也有了温度。 小园最后对我说了一句,阿月月,你也要好好的。 说完她就下线了,花落醉小园下线消失的瞬间,孤月孤舟的动作变回了待机动作。 中秋的明月,皎洁圆满,月下的影子,伶仃寂寞。 事情还没有结束。 第二天,我收到了小园给我寄的“遗产”,她应该是又悄悄上线清理背包了,游戏内把玩家AFK后赠送的物品戏称为遗产。 好几封信都装不下的不绑定道具,能卖钱,但我并不想出售。 信中除了那些高级道具和金钱,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小玩意,是个品质等级为白色的物品。 其实这个游戏里还是有不少可以供玩家探索的小彩蛋的,比如在某个湖里可以钓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小园寄给我的这个鱼篓就是其中之一。 物品全称是破旧的鱼篓,名称下有一行小字:“相濡与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我的全部伤感都被这行出自于《庄子》的,在网络上被用烂了的话勾起,霎时间,汪洋四溢。 我想,我终究还是和小园这样热情而温柔的人永远错过了。 她愿意真诚温柔地对待每一个人,自己却最终被温柔所伤。虽然,我们都明白,这也不全是温柔的过错,更不是她自己的错。 我打开好友列表,看到了小园灰色的头像,她留下的签名是:江湖人来人往,谁又能记得谁? 后来,在人潮汹涌的游戏世界,千万之多的拂云玩家的外形再相似,可孤月孤舟再也见不到花落醉小园了。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朋友,还有我的真诚和温柔,我担心自己重蹈小园覆辙,就变得越来越孤僻,彻底在成为寡王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慢慢地,孤月孤舟变成了老娘给他几刀,再然后,老娘给他几刀的头像也像小园的那样,灰了下去。 而那个破旧的鱼篓就一直留在老娘给他几刀的仓库里,只要不关服,这堆数据,就是永远。 山洞的篝火都快要熄灭了,风惊月添了些柴进去。 她听完后,对吕婵讲:“可你依旧记得她,一直记到了现在,她最后那一片真心,并没有托付错人。而且,你也没有因此变得坚硬到油盐不进。” 小园确实给阿月月上一课。 吕婵道:“我只是懂得了分寸,变得更有方法。不要陷入无休止地自我付出和自我陶醉,在试图成为光源的同时,不要以牺牲自己为代价。” “温柔本不该是个贬义词,只是有心人利用它去吸别人的血,以至于这个词都带上了血色。” 利他的温柔之上,沾的是自己的血。 而温柔究竟该怎么样? 天地当然也温柔,赐予阳光雨露厚土,以至于此间生灵,得以精彩,但不意味着她们纵容成性,毫不停歇地付出,她们更不会因此而改变疾风骤雨、酷日烈阳的攻击形态。 最凶猛的母兽也是温柔的,母兽在照顾幼崽的时候,也会温柔地舔舐着孩子,但温柔会影响她们击退入侵领地的敌人或者阻碍她们捕杀猎物吗?不会。 她们都不曾陷入那个被贴上“温柔”二字的陷阱,那个诓骗她们牺牲自我的血色陷阱。 她们依旧是她们。 “而离别……”吕婵顿了一顿,“离别如果无法阻止,那就释然吧。江湖人来人往,不就是这样吗?” 吕婵抬头,真巧啊,今天的夜空中也挂着一轮秋月,只不过不到十五,还没有那么圆满,像一个面点初学者擀的面皮,要圆不圆的。 没圆也好,月盈则亏。 “如果真有那一天,你也会像记住小园那样记住我吧?”风惊月问。 “你知道答案,我也知道答案。”吕婵回答她,她们两个人之间的情分,在彼此心里,都没有任何可以被质疑的可能。 “嗨!”吕婵打断弥漫的愁绪,“还早着呢,神功大成,下一步就是去出去啪啪打脸,我们还有好一段路要走,而且,我敢保证,剩下的路程更精彩!” 风惊月也释然了,笑道:“是啊,得快点出山才行,万一马大涛和段不言死于别人之手,那就糟糕了。” 吕婵恶狠狠道:“呵呵,马大涛,段不言,你们最好别被别人杀喽。” 在接下来的这几天里,风惊月将石室内外好好收拾了一遍,又将姥姥的四方金简全部藏了回去,也许,以后还有人像她一样,有这样的机缘吧! 风惊月背好孤鸾与越女剑,告别此方天地与两位前辈的英灵,出山。
第29章 风雷荡九州 在与江南的烟火人间阔别一年多后,风惊月在次出现在街市上,她感觉江南不一样了。 也许是季节的缘故,初春的江南,微凉湿润,细柳与飞花相伴相携,一派欣欣向荣,生机盎然,连沉醉于其中的行人都因春色而微醺。 可到了九月肃杀的时节,桂枝在萧瑟风中颤悠悠地摇摆,路上的行人脸上也没了欣喜与从容,反而有些拘谨和匆忙。 好奇怪啊,风惊月与吕婵二人都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但她们没忘记出山之前定下的“首要任务”。 风惊月在闹市中逛着,她在山中吃了一年多的原汁原味的山珍,虽说不至于饿肚子,闹个营养不良,但是没有香料和调味品的食物只能吃个新鲜,吃个饱腹。 让舌头感受到美味的刺激,是风惊月的首要任务。 她们选中了一家开在街边的香辣串串店,道边的桌椅上坐着些正在用餐的客人,看起来这小摊还是挺受欢迎的。 摊位的老板是位大姐,她戴着灰色头巾,围着条猪肝色围裙,她挥动着粗壮的双臂,一丝不苟地串着各种食材,并将其码放好,忙得连抬头的功夫也没有。 “好香啊!” 直到风惊月走到摊边,望着那一盆飘着白芝麻、泛着红光的汤底,闻着一股冲鼻的香辣味,她叹道。 这时老板才抬起头来,见来客双眼放光,她笑道:“随便挑!” 猪肉、牛肉、毛肚、鸡翅、鸭肠、鹌鹑蛋、河虾、土豆、莲藕、莴笋…… 品类繁多,卖相极好。 吕婵看得肚里馋虫大动,她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风惊月付了钱,接过串串,捧着一小桶站在老板边上,见那老板立刻收起笑容,又低下头去串串子,神态就如那些行人一般,木木的。 “好吃。”风惊月夸了一句。 那老板便又抬起头,一笑,瞬间就又低下头去。 微笑是礼貌,沉默是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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