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惊月听完加快了脚步,她没有回答,只想早点离开这个地方。 亲情,本来是风惊月很看重的东西,曾经成长环境下,长辈们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训导她尊敬、重视、珍爱。后来,她变自私了,变淡漠了,学会了真正与自己相处,学会了爱自己,那些曾经耳提面命的教条在心里分崩离析了,再也不能发挥作用控制自己的言行了。 但当她真正举起刀锋面对楚铎的那一刻,这些由口舌编织而成网竟然再度加紧了束缚,从内心深处开始捆绑、绞杀。 也许楚朝华屈服过,但风惊月不会屈服。 这一切似乎应该在楚铎死亡的那一刻彻底落下句号,可是主角的故事不能这么顺风顺水,她还必须面对楚铎死后的波澜。 血怒门注定要大乱,而武林有一场在所难免的浩劫。 “我想回去找阿柔。”风惊月说这话的时候,很累,这种疲惫不再单纯是身体上的困乏,而是精神上少见的疲敝,她无暇管顾身外之事了。 “嗯,我们先回去养伤。”吕婵知道,她的人生经历这般起伏波折,总要给她时间缓一缓。 而就在她们决定返回隐居之处时,二人在听风崖下见到了一个人,柳沧雪。 柳沧雪也是悄悄来的,而当她见到一身伤痕从崖上走下来的风惊月时,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事情果然如她所料,风惊月和楚铎发生了打斗,她迫切地想知道结局。 “阿华。” 久违的称呼和久违的人唤起了风惊月幼年时期那已经逐渐模糊但一旦回想起来就能感到温暖的回忆。 风惊月看到了柳沧雪那焦急的脸上包含了别的情绪,她的双眼泄露了这个秘密,月光下一闪又一闪的是泪花。 她已经老了很多了,心中也是会痛的吧? 风惊月不想再与血怒门有太多牵扯,她板起脸道:“我不再是楚朝华了,这世上只有风惊月。” 那一声“娘”,终究没有叫出口。 柳沧雪失声痛哭之时,风惊月渐行渐远。 不久后,风惊月就用起了轻功,快速奔跑下,夜风吹散了她眼角的一滴泪。 —— 血怒门风云变幻之时,恰是洛阳城中酒楼上宴饮待月之际。 春月沉醉在浓云里,只洒下淡薄的柔光,令人和悦,高楼上灯烛华灿,远道而来的贵客正品味着陈年佳酿,而这位贵客身旁相陪的正是大会上铩羽而归的余再之。 “余君果然大才,事情超出计划,发展到这个地步,还有心情请我喝酒。” 说着东瀛话的男人约有五六十岁,须发皆黑白,他双眼一眯,像是在品酒,可那细长的眸子却分明流露出狡诈和险恶。 余再之淡然一笑,轻轻抿了白瓷杯中的梅花酿,用东瀛话对着武田一郎说道:“那当然还是要恭喜武田君麾下有荒野由纪这般稀少的能臣,我可没这样好的运气,反而遇到了风惊月,她不能用,就必须杀。只不过现在我们可不能只盯着她一个人,而放着华山派不管。” 武田一郎干笑一声,他当然知道荒野由纪这样的人太难得了,他在东瀛征战数十年割据一方才遇到一个荒野由纪,但,这并不意外着他就会发自内心地欣赏这个刀术天才。 在他心里,荒野由纪是个合格的杀人机器,没有别的追求,就没有别的心思,就会很听话,就可以替他杀掉他杀不掉的人。 没有心,就没有异心,更没有野心。 荒野由纪意外又不意外地成为一把顺从强权的“刀”,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她是没有“自我”的,由于年幼时期身陷霸凌,她过早的用“强大”来武装自己,但钢铁盔甲之下是空荡荡的内里。 可没有人在意这件事,她也根本不在乎武田一郎是如何评价她,她的目的只是来中原挑战各大高手而已,她也并不认为这是她对武田一郎的效忠。 但武田一郎仍然会给她机会,他眯着眼笑着对余再之道:“那就让荒野带着‘不死战士’去截杀华山派的那群乌合之众吧,也让我看看余君手下的能臣们有几分本事。” 他笑得猖狂,原来中原武林六百年名门不过如此,早知道这一块肥肉这么好下嘴,他何苦与那些老对手厮杀多年呢? 余再之笑着对武田一郎敬了杯酒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是他们大显身手的好时机了。” 他几十年的筹谋,总不会因为一个半路杀出的风惊月就付之东流,原先他本想借助守正控制华山派,可惜守正是个废物,华山派也不过如此,现在华山派恰好先行离开洛阳,那他就来个一网打尽,届时群龙无首,他正好坐收渔利。
第54章 风雷荡九州 武林大会上一鸣惊人的风惊月无疑是这次会武里最夺目的焦点,她的出现造成了一场波及全武林的地震,令幽冥涧退场,让华山派却步。 所与人都以为她会如众人期待的那样,扛起驱逐东瀛、保家卫国的旗帜,号令天下英豪,可是就在赛后的第二日,血怒门少掌门楚烺就宣布了她离去的消息。 据他说,昨夜风大侠与楚掌门相谈甚欢,而后又相约切磋,名家各持宝刀论武,自然是酣畅淋漓。不过他并不知道胜败,只知楚掌门在下山后就决定闭关参悟刀术,让他统管血怒门大小事务,而风大侠竟不知为何选择了远走高飞。 事情的结果颇令人唏嘘,众人便猜测此次比武怕是惊天动地,能让武林泰斗闭关思索,又能让江湖新秀淡出视线,这已经成为江湖上新鲜的难解之谜了。 当然,大家除了看热闹,也并没有忘记这次大会的初衷,楚烺称他将代表父亲和血怒门与各派掌门商议驱逐东瀛人的事项。 一切似乎都在意外的小插曲后,走回了正轨,但是没有人发现,血怒门慢慢出现了一些过于“巧合”的变化。 比如三少爷意气风发地要下江南荡倭寇,离开了洛阳;比如二少爷爱刀成痴,得知父亲闭关,他也跟着闭关去钻研了;比如柳夫人年老体衰突发恶疾,需要静养,在与各派武林人士见了一面后就开始了修养,不再过问诸事了……而那一位本就无人在意的大小姐楚朝华,这下子更无人在意了。 这么看起来,楚烺“篡位”成功了,三弟胆小畏惧,只身闻风而逃,不足为惧;二弟被他囚禁,不得不淡出众人视线。 母亲最初并不赞同他的所作所为,但他告知柳沧雪楚铎已死,现在只有他能稳定大局,所以逼着柳沧雪陪他在武林众人面前演戏,演完之后,还劝说阻拦他的母亲就显得多余了,他让她“病”了起来。 至于楚惜华么,他根本不用放在心上,派几个人监视她就好了,难道她还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楚烺必须拉拢各大门派,以免楚铎的老盟友余再之察觉异状,率先挑事,他必须让各大门派上自己这条贼船。 当这些事接二连三在洛阳上演的时候,风惊月已经快马加鞭地返回了隐居之地,她白日赶路,夜间疗伤,等到她到目的地时,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风惊月身上的伤是好了,可心里却一直压着一件事。 四月的山林一扫冬日的肃穆和沉敛,被春风吹醒后,舒展了,放肆了,热闹了。 风惊月见到了阿柔。 悟道后的阿柔已然脱胎换骨,明明是相同的皮相,但她整个人焕发出一种自然的、光明的神采,和如今沉醉在东风里的山林一样,拥有着向上的喜悦。 长生之道,顺应天地,果然非同凡响。 神采奕奕的阿柔见到风惊月,笑中却带着揶揄:“天下第一怎么冷着一张脸回来了?” 她下过山,听到了最为新鲜的豪侠故事,这江湖传说的走向并不让她意外,但依然发自内心地为好姐妹感到高兴。 风惊月长叹了一口气,努力对着阿柔摆出了一张笑脸,可这笑中终究带着些许疲惫,她简明扼要地和阿柔谈起了余再之和东瀛人。 她说完,积压在心中太久,久得已经发酵出浓烈刺骨味道的愤怒终于爆发了。 “这天下纷争不过都是因个人私利角逐而起,他们为的无非就是要踩倒别人当别人的爹。他们男男互害,为什么要把我牵扯其中?” “我现在是天下第一了,是武林盟主了,就必须挺身而出去收拾这个烂摊子?我一旦走向高台,他们就会在高台下架起火把,浇上热油。” “他们太擅长用道德、用大义来捆绑我,逼迫着我去为他们奉献,去为他们牺牲,去为他们而死!我厌恶这个一成不变的套路,我憎恨这些吞噬我血骨的蚊蝇!” 另一个世界里的楚朝华以粉身碎骨为“体验券”,被迫成全了这等“高尚”,而如今的风惊月又再一次于听风崖上见识到了它是如何张着血盆大口、亮着獠牙利爪要将自己活活吃尽的张狂模样,她因此在这个套路面前生出了更为敏锐的觉察和更为强烈的反抗。 这几天在路上,风惊月和吕婵聊起“春秋无义战”,所谓的群雄并起逐鹿中原,简化下来,也不过就是一个词——“争爸”。而这个套路又在千百年来上演了千百遍,无数人依旧前赴后继地挥洒血汗,投入到他们一生必竞的“大事业”中。 战乱之后就生息,生息之后又大战,争而又和,和而又争,风惊月被推进了有固定运行模式的轨道中,她烦透了,恨透了。 风惊月开始回想起在江南秘境里的那一年,远离尘世喧嚣,与山河为伴,还有知心好友寸步不离,她那时还有学武的劲头,陶醉在努力和奋进中是无比幸福的。 她再次回到山林之中,这久违的熟悉与亲切稍稍抚平了她内心的躁郁,可她再也过不上那样的生活了。 阿柔耐心地听着,她一言不发,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换做了凝重,这武林的天,是真的要塌了。 她们各自不同的经历,开拓出的是不同的视角。 阿柔把自己一剑挑山门、师母留守……等等这一系列互相关联的事件串连了起来,思索之后,她做出了一个与风惊月退隐截然相反的决定。 她开口道:“但你真能断?真能忘?真能置身事外?真能视若无睹?” 她们隐居于此,只是从空间上与外界隔绝了而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倒有些退缩的意味。 置身事外就等于默许了轨道的继续运行。 俗世外,阿柔还有在乎的人。 “噌”的一声轻响,她拔剑出鞘,剑锋直指风惊月。 “拔刀,”阿柔的目光变得冷锐,天地长生剑的锋刃泛着寒意,“我问你,你过去,因何拔刀?” 风惊月罕见地沉默了,迷茫了,她不想置身旋涡之中,她不想以一己之力去修补那些由男祸捅出的青天漏洞。 她有错吗? 可她真的可以冷眼旁观吗? 是的,她一身武艺,已经可以说是难逢敌手了,就算天真的塌了,她也能独善其身,是,她只要收起对无辜之人的同情之心,她就可以高枕无忧。 那她为何拔刀? 这时的风惊月才发现,练了武功,给自己报了仇,才发现自己还必须解决一个更宏大的、更难解的谜题。 阿柔见她迟迟不语,愣在原地,怒道:“拔刀!告诉我,也告诉你自己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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