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半仙大约五六十岁的年纪,脸上敷着厚厚的粉,嘴唇涂得红艳艳。身上一条紫色裙子,脖子上挂着串圆珠链子,像是年头有些久远,珠子掉了几颗,露出的绳子很旧。 “这么多人呢……”她扯起嘴角笑了笑。 每个人都在她的身上感受到违和。 但一时间,却不知道到底哪里违和。 “芳芳……”她低头去看,却骤然面色微变,拧起眉头,“你怎么精神这么差?撞邪了吗?” 听到这句话,季舟意外地多看她几眼。 除他之外,似乎只有这位娄半仙发现芳芳的不对劲。 看起来,真是有点东西。 “没有吧?”芳芳揉着自己的脸,“就是没睡好而已。” 娄半仙依然眉头紧锁:“先进来再说,我给你煮碗符水。” 说罢,她这才看向其他人:“你们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们是孔家的亲戚。”宁稚把来历说明。 主要是书写对联、铺床的事情。 “原来如此。”娄半仙舒展眉头,像是也被喜气感染,笑容挂上脸庞,“这是大喜事,我很愿意帮忙。各位请先进来吧。” 客厅很简洁,房梁往下垂落一条条经幡。 正门对面靠墙位置,摆放着一张供台。供着的是谁大家都不认识,但一致觉得不知道是不是雕像太粗糙的缘故,总之是阴气森然。 进门之后,娄半仙先点了三根香,口中念念有词。 接着,她点燃一张符纸,并将烧成灰的符纸装进温水里,递给芳芳。 “先把它喝了吧。” 芳芳显然很听她的话,捧着符水坐下,小口小口喝着。 娄半仙从供台的抽屉里取出红纸,“我先把对联写完,然后和你们一起去孔家铺床。” “之前的那副对联,也是半仙您写的吗?”佳颖鼓起勇气问道。 “是啊。”娄半仙淡淡笑着,“我刚想问,之前不是写过一副了吗?你们怎么又来要?” “之前那副贴坏了。”佳颖踌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个清楚,“我们发现对联叠着两层,下面那层是白对联……那不是做白事的时候才会用的对联吗?” 娄半仙了然,摇头叹道:“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 “庄子的话?”季舟沉思,“生死相对,难道,您是有意为之?” “年轻人们,你们尽管去做,不问不知,都是福气。” 终栩收回看她的目光,在屋子中搜寻一圈。 光线基本上都集中在招待客人的这个位置,其他地方则显得暗沉沉。 在最里面的角落里,隐约可见有扇门上挂着什么东西。 不多时,娄半仙写完对联,和他们起身前往孔家。 临走时,终栩趁机近距离再度看向那扇门,这回她看清挂着的东西。 门框上悬挂着的是一串桃树枝。 季舟的目光落在芳芳身上。 喝完符水后,芳芳脸上的黑气果真渐渐驱散,似乎又一次验证,这位娄半仙真有点东西。 …… “你们回来啦!”方功屁颠颠迎上来,抱怨道,“这个鬼地方,一刻也不肯让我闲下来,刚才还让我贴喜字装饰,给我累死了。” 他猛灌一口水,好奇地朝娄半仙探头:“这位就是那个半仙?” 娄半仙却仿若没有听到没有看到,跨过门槛走进屋内。 “还挺傲的。”方功不高兴道。 宁稚留意问:“你在孔家,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没有啊,大家都忙得没空搭理我,就让我把喜字都贴上。” 红灯笼,红喜字,孔家开始有了喜气洋洋的氛围。 街坊邻居们都来帮忙,张罗着做喜饼,筹备明天的喜宴,挤满庭院,热火朝天。 玩家们也开始继续各自的任务。 宁稚和终栩跟随娄半仙上二楼新房。 在娄半仙铺床的间隙,她们也开始帮忙装饰房间。 八九十年代的家具,缠上五颜六色的拉花,摆上龙凤呈祥的蜡烛。 在箱底,终栩看到一只相框。 她拿起来,发现是婚纱照。 男人是孔天睿,女人应该就是舒茉。 舒茉留着齐肩长发,很干净的长相,带着淡淡羞涩的笑容,嘴角还有酒窝。 终栩把相框摆在梳妆台上。 宁稚凑到跟前,拿出那枚檀姨给的钱币,小声道:“你说,要不要把这钱币,挂在新房门口试一试?” 既然有辟邪作用,又说一般人家都会挂在门口。 她想当然想要一试。 终栩也觉得可行:“可以,挂着吧。” 她们找了条绳子将钱币串起,挂在了房间门口。 “床铺已经铺好啦!” 新床上,整齐盖着一层大红喜被。 大家对着娄半仙一通感谢。 “小事,都是小事,更何况我明天还要来参加喜宴,看新娘子呢。”娄半仙笑呵呵说完,就下楼离开了。 这样一来,每个人的任务都结束了。 下午,六个人决定分头行动,尽量搜集更多的线索,等到晚上再碰面交换。 终栩小队来到村头芳芳小卖店。 见到他们,芳芳显得很热络,从冰柜里拿出雪糕分给他们吃。 季舟接过雪糕,瞳孔猛地压紧。 因为,他再度看到芳芳的面色苍白,眉间的黑气更加浓重。 怎么回事? 喝完那碗符水后,不是变好了吗? 他心事重重,问道:“芳芳,有洗手间吗?” 芳芳咬着雪糕,指了指里面:“在村里,我们都叫厕所。” “……” 终栩示意宁稚多和芳芳聊天,自己起身和季舟走向洗手间的方向。 越往里走,刺骨的寒意就更汹涌卷来。 迎上终栩询问的目光,季舟摇了摇头。 尽管阴气森然,但什么也没有看见。 搜寻一圈无果后,两个人返回柜台吃雪糕。 “芳芳,你最近一周,有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事情吗?”季舟斟酌地问道。 芳芳瞟他一眼,语气里充满疑惑:“不是说城里人不迷信吗?我看比我还迷信。” “……” 堵话归堵话,芳芳倒也认真回想了下:“没有吧,我每天都要顾店,天一黑我爸就不让我出门。” “那你都听话了,没有出过门?” “我这么活泼一个小女孩,怎么可能说不出门就不出门。” 芳芳咬着光溜溜的雪糕棍子,“前几天晚上听见驴叫,我还出门训斥它一通。” “训驴?”三个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谁家养的驴,有时候会在路边溜达,问过好几户人家,都说不是他们家的驴。我原本也是无所谓的,反正拉驴蛋子也不是我收拾……就是前几天晚上叫得太吵,我气不过才出去骂了一顿。” 芳芳说着,抬手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搞得我那天晚上没睡好,现在睡眠都乱掉了,经常白天睡觉晚上睡不着。” 听芳芳的描述,确实可能最近某个晚上发生过什么事。 但芳芳个性迷糊,并未觉察到什么。 天色渐暗,三人小队起身告辞。 “芳芳啊……”房间里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天黑了,客人要走,你拿只手电筒给客人照路。” 终栩一怔:“是你爸爸?” “是啊,我爸爸在家。”芳芳从抽屉里翻出手电筒递过去,又叮嘱道,“明天要还给我哦。” 【芳芳手电筒:芳芳爸爸听见你们和芳芳聊得很开心,倍感欣慰,决定借你们照亮黑暗的村路。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手电筒昏黄的光投在路面,蝉鸣与蛙鸣在四周交织。 村路两边都是田地,绵延到尽头是青山与夜空。 天一擦黑,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灯光一晃,面前赫然出现一道阴影,沿着阴影上移,一头驴出现在前方的路边。 几个人脚步险些顿住,但又不约而同继续走。 经过时,他们瞥见那头驴的眼睛。 那是一双明显人类的眼睛。 幽深,沧桑,心事重重,似乎想要和他们对话,但又无法发出声音。 越过驴走几步路后,终栩倏然回过头。 村路寂静,驴也不见踪影。 “你们回来啦。”檀姨和孔家夫妇正在院子纳凉。 “正好,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檀姨说着,见几个人排排站,打趣道,“不用紧张,就是还有个习俗忘记说了。” 孔父憨笑道:“按照习俗,结婚的头天晚上需要找个压床人,和新郎一起住在新房。” 檀姨的目光落在季舟身上,脸上笑容扩大。 “对,就是你,你来当压床人。” 季舟哽住:“为什么是我……” “压床人有讲究,必须是比新郎年纪小的男性,而且还得是未婚。”檀姨目光颇具深意,“并且得是干净且阳气重的人,你很符合条件。” “……” 第92章 “我不要啊, 我不想。” 无视扶着门框挣扎的季舟,檀姨毫不留情把人推了进去。 黄澄澄的电灯下,衬得整个房间洋溢着怪异的喜庆。 大红的被褥,贴满喜字的家具,垂落五彩缤纷的拉花。 仿若穿越时间,进入一个梦核怪诞的过去世界。 “如果你觉得不自在的话,我问问其他人……”孔天睿端着洗脸盆走进,自顾自地洗脸,表情照旧是沉寂如一潭死水。 季舟在心里叹息一声:“不用了, 没事。” 所谓压床的习俗,源自老一辈的人认为新房新床没有人气, 容易招来阴魂。 所以在结婚头天晚上,要找阳气重的未婚青年压床。 电灯被按灭, 房间陷入漆黑安静,只有风扇转动的声响。 躺在柔软的新床上,睡意渐渐涌上, 季舟缓缓闭上眼。 就在他要彻底进入梦乡时,他忽有所感的睁开眼,侧眸望去。 一瞬间,汗毛根根竖立。 房间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微风晃动窗帘。 '舒茉'就站在窗边。 但这么说并不贴切。 严格来说, 她是站在一楼, 然后伸出长长的脖子,探到二楼窗边。 如果忽略她惨白的面孔与占据双目的眼白,可以推出这个年轻女孩正'深情'注视着自己的新郎。 生怕一不留神就和她对视上, 季舟连忙移开目光。 困意已经在顷刻间消散。 不知道过去多久,季舟犹豫着是否要再瞄一眼,看舒茉离开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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