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之下没有面孔, 这副面具就是他的面孔。 “……我是一个失败品。” 他握住宁汐柔的手腕: “D,不是命运(destiny)的意思,是缺陷(defect)。” “所以,我没有资格在副本里等待你的出现,但是我想见你,很想见你……” 他的脸颊贴在宁汐柔掌心,肌肤和黑瓷的温度一样冰冷。 一路希望她变强的,不仅仅是深渊, 还有人陪在她身边,等待着与她的初见,也是重逢。 “你们其实每个都不一样,可本质上又很相像。” 宁汐柔突然说。 “执着,执拗,总是很想牺牲自己,来证明爱。” “我们不一样,我们……” D先生声音中带上一点慌张。 “我知道,不会把你们的混为一谈的。虽然是同样的本源,但也是不同的人格,这点事情,我还是分得清。” 宁汐柔说。 “……嗯。” D先生点点头,这次脸颊上的微红来自另一种激动。 “我想去见深渊。” 宁汐柔说。 “她,她可能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D先生犹豫了一下,继续说: “在世界主人的轮回里,她已经拖了太久,意识也渐渐被压垮了。” 看来,他知道的比宁汐柔想象中更多。 这个世界,为什么要不断诞生“主人”? 因为意识能够承载的能量和信息,都是有限度的。 不同的生命能承载的极限也不同, 如果野兽的意识,会在瞬息间被撑爆, 但换成人类的意识,就可以撑几个小时。 个体生命的强度越高,能够承载的极限阈值也就越高, 普通的人类可以撑几个小时,但换做是强大的魔法使,他们可以靠自己的魔力抵御意识的崩溃,于是时间可以被延长到几年。 那么,纯然的魔力生物呢。 她们是不是可以撑得更久? 在世界不断的尝试中,最开始的“深渊”诞生了。 在原定的命运中,她只是一个因为过度虚弱注定胎死腹中的女婴,也许是幸运也许是不幸,这份虚弱让她变得更容易被改造。 她成为了 世界的试验品。 在她真正诞生时, 她强大到连呼吸,都足以引起陆地的震颤。 因此, 她必须生活在一个远离所有人,高于所有存在的维度中, 那个维度,在后来被称为: 深渊。 这两个字也成为了她的名字, 成为了她们后来所有人的名字。 第一任深渊撑了上千年, 直到过载的能量和信息将她的意识压垮,她消散在风中,意识消亡,身体重新成为能量,像一场无形的雨,降落在这个世界。 第二任深渊,是她的孩子。 或者说,是她在寂寞中,用自己部分血肉为基础,塑造出的一个介于人类与能量体之间的生命。 第二任深渊撑得更久一些, 几千年,或许上万年?在更高的维度中,时间其实早已经失去意义。 第三任, 第四任, …… 每一次代际传递,新的深渊就更远离人类,更多接近能量体集合出的生命。 也许有一天,会出现一个纯然的能量体生命, 那个生命,那个意志,强大到可以承载这个世界的所有, 不会再被压垮,不需要走向消亡。 很遗憾, 现在的这一任深渊并没有成为这个幸运儿。 但她和自己的母亲们,都不同,她想要活下去,想要继续存在。 她不愿消亡。 “你可能觉得,她不杀你,是因为对你有感情。但不是的,她只是想要把你当作承载多余能量的容器,来保全自己的意识完整。” 说话的并不是D先生, 是戎渊。 “在他们当中,你是最完整的那一片吧?” 宁汐柔没有理会他说的话,反而出声问道。 “你是最大的那一块碎石。” 在融合心脏带来的记忆中, 宁汐柔看到未诞生时的自己。 在被夺走双眼心脏神骨之后, 她蓝色的血液滴落在地上。 宁汐柔终于明白了那句话,海陵曾经和她说过, 这世上的所有一切,都该理所当然地爱她。因为他们都曾在宁汐柔的血液中诞生。 不仅仅意味着她的诞生意味着世界新旧的交替, 也是,她的血液曾经让某个存在诞生了。 海陵, 但也不只是海陵。 在《领主的婚礼》中,伊卡瑞斯和西维,就是她“血脉”下的眷属。 那些只能特定NPC身上显现的图腾,其实就是她的血液,在他们的生命中奔流后留下的痕迹。 “魔神的信徒”, 出自本源,又各自碎裂,统一又独立的个体们, 是她最初的信徒,也是最虔诚的信徒。 “禾恹柳呢,你说你们是双生子,他是那株草?” 宁汐柔问。 “……算是吧。” 戎渊点头,走向宁汐柔,看着她的眼睛: “但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她爱我。” 宁汐柔当然知道戎渊要说什么,神色平静地开口。 这个“她”,指的当然就是深渊。 “……” 戎渊的表情停顿了一瞬间,说: “她现在已经几乎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意识体了,唯一剩下的只有求生欲而已,不可能有什么‘爱’这样的情感。” “如果有一点你的意识也被压垮了,你会为了自救杀死我吗?” 宁汐柔只问。 “!当然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害你的,我是因为你才存在的我……” 戎渊意识到她想说什么了,表情认真: “不一样,我们和她不一样。我们在你的血液中诞生,你是我们存在的唯一价值,但是她——” “没什么不一样的。你不杀我,是因为你不想,即使你只剩下最后一点意识的残片,你也不会‘想要’这么做。” 宁汐柔摇头, “我想见她,即使只是意识的碎片。” 在戎渊来得及反应之前,银色的森林里,一个黑色的漩涡缓缓张开, 这是来自深渊的邀请。 “汐柔。” 戎渊拉着她的手腕,想要出言劝阻。 “你一直在帮我,我知道。” 宁汐柔说着,将他的手轻轻推开,笑了下: “但是这件事情,最终还是我自己的战争。” 她很少流露出这样有几分温和的情态, 不,比起温和,更适合的词是“在意”。 宁汐柔很少有这种,让人觉得,自己是被她“在意”着的时候。 她走进漩涡。 依然是无尽的黑暗,无数声音在耳边晕开,并不响亮,却一直没有停息。 那声音没有具体的内容,重叠在一起,也无法被分辨出具体的内容, 只是琐碎,重复,即使试图忽略,也是一种折磨。 深渊就在这样的声音中沉睡吗? 怎么做到的。 宁汐柔有点想问。 “你…来了。” 那不是声音, 是一种意识的波动。 深渊的身体,已经溃散到无法使用声带了吗? 宁汐柔不由得皱起眉。 其实她并没有和戎渊说全部的实话。 她之所以笃定深渊“爱”着她,除了那些可以用逻辑和理智来分析的部分之外,还有一点依据。 有点荒谬的一点依据。 尽管没有见过,没有真正的交流过,甚至无法确认对方的存在, 但宁汐柔觉得自己, “爱”着深渊。 她不想看见对方的消亡, 无法控制内心想要和对方交流的冲动。 作为魅魔长大的宁汐柔没有学习过“爱”的具体定义,她也不屑于将自己的心中的感情与人类社会学中的定义去对照。 但如果一定要给这种情绪安上一个名字的话, 好像也只能是“爱”了。 “我不想你死,我该怎么做?” 她问得很直白。 显而易见, 对方已经没有迂回试探的时间了。 宁汐柔感觉到自己在逐渐变得更加强大。 这意味着,和她争抢供养的另一个存在,在逐渐变得更加虚弱和弱小。 “我…不知道。” 深渊的意志回答。 她不是不知道, 而是不知道除了杀死宁汐柔之外的,第二种解法。 “当时,为什么不杀我?” 宁汐柔又问。 “…不,想。” 深渊回答。 “你不知道共存的方法,想活下来,又不想杀我。” 宁汐柔看向眼前的虚无,仿佛有另一个身影站在她面前, “如果我恨你的话,你会死得更快吧。” “嗯。” 深渊回答, “反正,不,想。” “哈……哈哈哈!” 宁汐柔忍不住笑出声来,过了一会才停下,点头, “原来他们听我说话,是这种感觉啊。” “我们还挺像的。” 她轻声说。 “我还以为,你会有方法呢。” 一阵沉默之后,宁汐柔才开口,声音很轻。 “想见见你。” 深渊的意识说。 没有找到方法, 但是用最后的能量,想见见你。 一片空白虚无之中,宁汐柔抬起头,感觉到仿佛有风吹过自己脸颊边的发丝。 这里原本不可能有风, 但或许,这一瞬间,的确有一阵风吹过了。 “再睡下去呢?” 她问。 宁汐柔没有融合头骨,意味着她没有彻底接过属于这个世界的权柄, 如果深渊继续沉睡下去,维持着自己的“低能耗”状态,或许还可以继续撑一撑。 “没…有意义了。” 深渊回答。 “意识,撑不住。” 能量是无尽循环往复的,但意识是唯一的。 即使能维持能量体,但意识一旦消散,依然等于“死亡”。 “戎渊说,你承受的信息量太多了,超过阈值,才会导致意识崩塌。” 宁汐柔说。 “嗯。” 逐渐虚弱的意识回答。 “不能抛弃那些信息吗?” 她问。 “记忆,组成,意识。” 深渊回答。 不是不能抛弃,是不想抛弃。 任何一部分的自己,都不愿意舍弃。 这是求生,但尽头却是死亡。 深渊说得对,其实到了现在,能量消亡是死,意识消亡也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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