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边的“刘明”们一点点转过头,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他们脚下又已经凝聚起了一滩滩蠕动的红泥。 一时间,让人分不出究竟是湿泥还是鲜血。 面对那一张张模样可怖只剩骨架的面庞,谢沉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面带歉意,“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我保证。” 夜色下,“刘明”一双双没有瞳孔的双眼定定“看着”他,鲜红的肌肤簇簇脱落,仿佛一根根蜡烛在月光下融化。 可以结束了,谢沉心想,最后的碎片已经补齐,三年时间,数百个副本,无数次找寻,终于可以在这里结束了。 离开副本之前,他轻车熟路,最后一次来到了石笼高中的医务室。 夜凉如水,葛医生站在柜台前,将里面的药品仔细规整。 任晖坐在台灯下,手中拿着一张被撕碎后重新黏贴起来的语文试卷,一字一句阅读。直到听见脚步声传来,他才小心翼翼将试卷折好,抬头看着谢沉,“谢谢你们将它还原,虽然它会碎成这样也是因为你们。” “不客气。”谢沉双手抱胸倚着门框,问房间里的人,“决定了吗?一旦走出这一步,‘刘明’就会永远消失。” 没有指名道姓,但葛晨和任晖同时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他。 两人神情相似,动作相仿,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当然。”他们说道。 与此同时,树影婆娑中另有一个人从缓缓走出,站到谢沉身后。 “当然,”他说道,“你的朋友们都离开了,我们也该走了。” 这是张毫不起眼的面庞,如果高三七班还有其他“幸存者”,恐怕也很难第一时间叫出这个和他们朝夕相处的同学的名字。 他也是“刘明”,是任晖之外,剩下一个没有被找出来的“鬼”。 谢沉再次打开项链。 这一次,他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震颤,以及无边的恐惧。 是杨铭峰仅存的意识在尖叫、崩溃、咒骂...... 他的确答应了要带杨铭峰离开,可是从来没有承诺过,不带别人一起,不是吗? 他可以和杨铭峰交易,自然也可以和别人。 刘明也对这场循环厌倦了,他只是还会觉得痛......记忆里挥之不去的嘲笑与谩骂,肉,体上刻骨铭心的欺辱印记,以及最后那把刺入心脏的利刃,恨意与执念在无数次循环中不仅没有被冲淡,反而愈发浓稠,最终汇集成可以毁灭一切的能量。 让他们去对付杨铭峰吧,作恶的人应有这样的结局。 项链中传来的震动愈来愈激烈,澎湃的恨意与恐惧交织,意识被冲击,撕咬,啃噬,直到堙灭,漫长而酷烈的刑罚,唯一的遗憾是已经没有了观众。 这大概就是刘明的一生了,就像他的死亡无人在意,他的复仇也同样无人观赏。 谢沉在杨铭峰的意识彻底消散之前离开了这个副本,通关提示伴随着契约完成的证明。 他向来是信守承诺的人。 积分结算的美妙声音是最佳的通关奖励,一阵眩晕后,谢沉在房间里醒来,只是这一次睁开眼后,和他面对面的不再是那堵冰冷死寂的墙面。 白芷倚坐在床尾的沙发上,两臂搭着扶手,修长的双腿交叠,一副兴师问罪的神情。 “不请自来,打扰了。”她笑得很甜,月光透过落地窗将她虚虚笼住,是一幅澄明易碎的图景。 谢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单手撑在身侧,调笑道,“虽然该看的你都看过,但是大晚上的,不然先让我换个衣服?” 白芷耸耸肩,示意他自便。 谢沉将带血的衬衫脱掉,露出线条结实的上半身,以及上面深浅不一、交错密布的伤口。 副本里受的伤是会带出来的。 白芷瞳孔微微一颤,起身将挂在衣架上的睡衣递给他。 谢沉勾了勾唇,一边将睡袍披上,一边道,“你想问什么?” 白芷想了想,“你真的把杨铭峰带出来了?活着的?” “怎么可能。”谢沉从裤袋里拿出那个恨不能震成窜天猴的项链,把发生过的事情告诉她,最后道,“意识还在,估计还能蹦跶十几分钟。” 白芷明白了他算计杨铭峰的思路,挑眉问道,“那你什么时候知道刘明死因的?” 谢沉道,“魏之远死后,刘明的雕像纷纷复活,大开杀戒的时候,我忽然想到这个三全其美的办法,于是和任晖达成交易。” “葛晨也是刘明的灵魂碎片之一?”白芷问道。 谢沉点头,“在那个学校里,除了他自己,没有人会真的帮他。” 白芷默了默,接着轻轻叹了口气,看着谢沉。 “既然副本的事情讲清楚了,你是不是可以回答我,关于这个项链,以及这整个游戏的问题了?” 谢沉慢条斯理系腰带的动作顿了片刻,最后摸了摸鼻子,又将睡袍腰带解开。 白芷偏了偏头,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身上好脏,我想洗个澡。”谢沉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真诚邀请道,“要一起吗?” 白芷:“......滚。”
第88章 暗界之门1 浴室的流水声在耳边哗哗响起,白芷百无聊赖地躺在客厅沙发上玩手机,两条一模一样的项链摆在茶几上。 小骷髅被她放了出来,一边流着血泪一边挂在窗帘上啃抱枕。 装着杨铭峰的那条项链已经没有了动静,大概是意识消散,已经灰飞烟灭。 那刘明呢?“他们”的意识会如何,还有鹿霖,又该何去何从? 更奇怪的是,这次副本结束后,她只收到了积分和评级通知,并没有关于生存时间的信息,那她还能拿时间换积分换钱吗? 【请问你是掉钱眼里了吗?】旗袍女尸的吐槽永远不会迟到。 白芷故技重施:【难道你就不想换几套新皮肤吗?】 旗袍女尸的机械音瞬间充满了欢快的气息:【亲爱的,让我们立刻开始下一个副本吧!】 就在一人一统跃跃欲试准备搞事情的时候,浴室的门开了。 谢沉擦着头发走近。 小骷髅缩了缩脖子,顺着窗帘默默往下滑。谢沉将滚落的抱枕塞进他怀里,然后把小骷髅连带抱枕一齐拎起来放在旁边的餐桌上。 白芷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手机。 “在看什么?”洗漱过后的谢沉带着一身清冽的气息,以及若隐若现的木调香水味来到了沙发前。 可惜白芷的脸上毫无波澜,只将手机屏幕转给他看。 是他们所在城市一所高中的校内论坛—— [有人听说吗,今天晚上又有个学生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是高三那个摔断腿的女生,据说是她接受不了自己残疾的事实,已经自杀好几次了,这次没救回来。] [可怜,我记得她长得还蛮漂亮的,这种事搁谁身上都受不了啊......] [楼上不要太怜爱了,这位可不是什么没有故事的女同学。你们还记得半年前那个被80后抑郁跳楼的男生吗?] [嗯?看来有瓜?] ...... 白芷再次精准找到了石笼高中的怨主。 白芷手指一划,一则新闻映入眼帘。 “今晚八点,天琅公司宣布‘暗界之门’正式停止运营。作为天琅的头部产品,暗界之门自开服以来就是爆款,半年内便创下百亿级收益神话,另彼时濒临破产的天琅起死回生......” 动作够快的,谢沉眉头微拧。 “这么赚钱的游戏突然停服,”白芷狐疑道,“贺铭到底在搞什么?” 谢沉似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所以久久不语。 白芷于是问道,“这个游戏真的结束了吗?” 这个问题一语双关,她相信谢沉听得懂。 “结束了,”谢沉看着她,又重复一遍,“相信我,真的结束了。” 白芷看着他,目光中有疑虑,更多的是审视,“贺铭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副本里的玩家可不是一串数据,而是一条条人命。” 顿了顿,她道,“这一切和你有关系吗?” “有。”谢沉没有骗她,在她难以置信的眼神中,接着道,“但这并不是我们的初衷,我们发现问题后一直在补救,并且为此付出了代价。” 白芷神色依旧怀疑,“展开讲讲?” 谢沉在她身边坐下,将事情的经过徐徐道来。 “这个游戏的启动资金,用的是我最初投给天琅的那一笔钱。”谢沉目光悠远,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他在理想与现实之间徘徊,最终卖掉了自己那个艰难维持的生物公司,转向游戏行业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需要快速积累一笔财富,获得和家庭抗衡的资本。 “不要皱眉,也不要想太多,”谢沉对着白芷笑笑,“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是我自己需要摆脱家里的控制,也是我自己想赚快钱,我从来没有因为我们的感情放弃理想。” “原来做游戏只是贺铭的理想,不是你的啊?”白芷忍不住阴阳怪气,“那怎么没见你有钱后就去追梦?” 谢沉反应迅速,“我不是一直在追你吗?” 只可惜白芷不为所动,“不要转移话题。” 谢沉抬手示意投降。 “你也知道的,贺铭的未婚妻那会确诊了癌症......”说起这件事,谢沉语调变得沉重,“暗界之门是一个全息游戏,贺铭做这个游戏的初衷是将濒死之人的回忆保存,再扩充成为游戏副本的基础世界观,这样当玩家进入游戏的时候,就可以和死去的人对话,乃至一起生活。” 白芷想起了那个因为病痛迅速凋落的女孩,痛惜人生无常。但关于这个游戏......“要想达到贺铭需要的效果,只有所谓的回忆应该不够吧?” 谢沉点点头,终究没有隐瞒,“贺铭用技术将霍琅部分意识保存了下来,所以当贺铭在游戏中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并不完全是一个数据堆成的npc,而是意识衍生出来的,有一定自主性的,类人意识体。” 霍琅便是贺铭未婚妻。 “......”白芷虽然知道贺铭并非他看上去的那么玩世不恭,但也没想到他会这么......不择手段。 不难想象他是用什么手段将一个濒死之人的意识保存下来的,白芷直接了当问道,“缸中之脑?” 谢沉道,“类似的手段。” “霍琅同意吗?” 谢沉没有讲话,但沉默也是一种答案。 白芷将手边的抱枕向谢沉砸了过去,怒道,“这破事你又参与了多少?” “这个游戏是我投的,要说完全不知情你大概也不会信。”谢沉将抱枕接住,缓缓道,“但说实话,当初贺铭给我看的项目书是另一个人畜无害的版本,我的确没想到他会这么疯,等我发现问题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那你也是帮凶,两个混蛋狗东西!”白芷忍无可忍,重重踹了他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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