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泪却不受控制,无声地越流越多。 为什么最近总是哭泣? 她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又强迫自己去回忆每一瓶酒的味道,出声评价。 可这并没有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的泪水糊住了双眼,再也无法看清每瓶酒的名字。 她终于放弃。 此刻的她,站在高高的椅子上,一只手扶着木质的酒柜,细长的脖颈如易碎的天鹅,高傲地曲起,额头抵在手背,双肩默默地耸动,只有时光在缓慢流走。 规整的房间棱角分明,所有物体沉默凝视,林奈在秩序里安静地瓦解,一片一片落在伊甸。 “唔。” 她难受得哭出声,心像缺了一块。 海子于1989年1月13日写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两个月后,他却选择卧轨自杀。 而林奈,一句“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还没感受完,就折戟沉沙。 “伤心就哭吧,能哭是一件好事。”佩恩医生的话响在耳畔。 她像是得了赦令,蹲在高高的椅子上,如蹲在高高的孤岛上,抱着自己痛哭流涕。 ‘人不会是座孤岛’,佩恩医生曾反复强调过这一点, 可人怎么会不是座孤岛呢。 扪心自问,多少人的岛是敞开的。就算敞开的是多数,又有多少人的岛被人登陆过? 就算被踏足过,又有多少人会在你的岛里居住? 人有头发,头皮,脑壳,遮挡着所有的想法,唯一能开岛的方式只有眼睛和嘴巴。 可就这不到巴掌大的眼睛和嘴巴,能够吐露多少真情? 人从来就是一座孤岛,一辈子都锁在岛里,受风吹,受日晒,受世人欺谤辱笑,受旁人误解漠视,受爱人别离怨憎,锁在方寸天地中难自弃、又求不得。 - 医院,精神科,702室。 老地方,老环境,林奈坐在老位置上,抱着杯红茶,一成不变。 “决定好了吗?”佩恩医生嗓音磁性厚重,给人以信赖感。 林奈敛眸,温热的玉杯在她修长冰冷的手掌中旋转。 “嗯。”她轻轻点头。 “那就这么做吧。” 他支持她。 林奈修长的睫毛扑刷,笑了笑,有些无力苍白,像春风吹不动的湖面:“我以为你会劝我。” “劝你?”佩恩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笑道,“为什么要劝你。” “不知道。”林奈轻叹,目光悠长。 中央空调的温度调得很高,门窗紧闭的室内空气停滞,但林奈的脖间还似被风吹过,轻轻发凉。 或许是呼吸? 她走神就听佩恩医生笑回:“我不会劝你。精神科医生要做的事是让病人活下去,而不是让她开心。对抑郁症的病人也是如此。” “当然如果你有余力,我会希望你能开心。” “而不是让她开心。”林奈轻轻重复这句话,“你很直白。” “坦诚是病人和医生都要具备的品格。”佩恩医生慈爱得笑了笑,“我会像奥利弗.萨克斯医生一样,相信病人说的每一个感受。” “相信精神病人说的话?”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为什么不信呢?” 林奈沉默。 她说的话真的都是真的吗? “还有什么需要的吗?”佩恩的话将她的思绪拉回,“需要像之前一样布置复建的题目吗?” 林奈思索片刻,终是缓缓摇头:“不用。我知道该怎么生活.......” 她前天曾用一夜安排她的余生,那清晰而简明的生活给了她安全:“我想我近期不需要再过来了。” “那件难过的事情已经消失。”她直视佩恩,眼神期炯,似要把他说服,以此说服自己。 “拉尔夫吗?”佩恩医生问。 “嗯。” 他挑挑眉,不置可否,不动声色地翻阅之前的病历记录。 “再来两次吧。”他道。 他回望林奈那双琥珀色的希冀瞳孔,笑容祥和:“恭喜你知道该怎么生活了。” 他合上病例,看着这位曾经说过‘活着就是为了痛苦赎罪’的女孩:“不过不用苛求自己像铁轨一样生活。” “精神科医生要做的事是让病人活下去,但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幸福一点。” 幸福? 林奈浅笑,没有收下这份祝福。 她回到家中,困倦得再睡了一场。 第二天醒来,又是重置的一天,她收到了两封邮件。 第一封来自摩盛 【搜集一下格特汽车的资料,周末一起去见他们的CFO,讨论IPO(上市)——劳恩】 另一封来自戏剧学教授 【抱歉,戏剧课是一门体验与互动的课程,无法给予考试豁免。当然,如果这个学期,你能在百老汇表演一场,我会给予通过,好运】
第18章 “学姐,你看这克莱恩的雪每天每天得下,怎么云还这么厚啊。”陈立果抱着电脑抱怨。 海洋化学课结束后,她们两人出了教学楼,一个去图书馆自习,一个要穿过图书馆去往艺术大楼上戏剧课。 林奈此时的心情平淡又复杂。 马上就要同时见到拉尔夫和奥利维亚两个人,她想逃,又不怎么想逃,分外麻木,又分外纠结,像被冰冻万年的熔岩,也像是生命结束的心跳仪,滴——滴——拖长的音,更搅乱人心弦。 “你看这朵月季都蔫了。”走过温暖的玻璃花房时,陈立果指了指一朵比巴掌还大的玫红月季。 浓云遮出阴郁的光线,硕大的花朵压弯绿枝。 “就和断头的葬礼一样。”陈立果啧啧惋惜。 “断头?”林奈看着阴郁光线下焦边的月季,没来由地问,“你说玛丽公主走向断头台时在想什么?” “啊?”话题太跳跃了,陈立果一时没反应过来林奈在问什么。 “美得和玫瑰一样的玛丽公主,路易十六国王的妻子。”林奈说出了那句名言,“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注1) “哦,是她呀!”陈立果恍然。 林奈点点头。 “后悔吧?”陈立果思索,“但或许也不后悔?毕竟路易十六很有钱,她也很有钱。她虽然有着末代贵族的悲惨,但这些悲惨和当时的平民比不是好多了吗?而且她最后好像也接受了命运,我看过那副油画,她没有挣扎。命运赠予她的够多了,所以就算死亡她也活够了吧。” 死亡也活够了。 林奈咀嚼着这句话。 “也对。”她轻轻点头,“命运赠予她够多了。” 林奈继续和陈立果闲聊,这一次她没有心不在焉。 “学姐开心点啦。” 在要分别时,陈立果戳了戳林奈的脸蛋。 “嗯?”林奈琥珀色的眸子睁大,像一只惊奇的小猫。 “最近总感觉你不开心,以前你走路都飒得。”陈立果大力摇臂,转起一阵风,“就这样,走路都带风的。” 她皱眉,又腼腆得挠了挠自己的脖子,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当然也有可能是我观察错了。” 林奈琥珀色的玻璃眸子先是震惊,接着就恢复如常的淡定,然后又被她的举动逗笑。 “噗。”她的眼睛笑成月牙,“来大姨妈了。” 她信口胡诌。 陈立果却很相信:“我靠,原来是这个,你早说嘛。” “哦~害你担心了。”林奈揉了揉陈立果蓬松的小脑袋。 “就是很担心呀。”陈立果撒娇嗔怪,又笑眯眯,“不过你没事儿就太好啦~我还以为是那个冰山扑克搞得你烦。” “冰山扑克?”林奈心中一紧,面上却很自然,好奇地明知故问。 “拉尔夫呀。”陈立果皱眉,不知道该不该说,提得只言片语,很隐晦但林奈却完全能脑补出来。 “他有个未婚妻,在学校很高调。她未婚妻是姐妹会的,你也知道姐妹会是个什么地方,里面腥风血雨争头花不说,还是全校的八卦发源地.......然后我就听到很多啦.......挺不好听的、” “唉,真烦,拉尔夫最近没缠着你吧。”陈立果关切地问。 林奈得知她认为的隐秘纠缠竟都在聚光灯下后,背后冒出一层层冷汗,如浪一般。 但她面上却还保持着明媚,“没有,他缠我干嘛。” 馋你身子呀! 陈立果在心中土拨鼠嚎叫。 那天拉尔夫来找林奈她可是全程旁观。那鹰盯猎物的眼神,毫无保留地锁在林奈的脸上,明目张胆到,陈立果眼瞎也能看出他们俩有一腿。 不过眼没瞎的陈立果自然也看出了林奈的拒绝。 “哈哈哈哈,也是。”陈立果又挠了挠颈脖,既然林奈委婉地拒绝告知她与拉尔夫的情况,她也不会不识相地追问,也打了个哈哈。 “不过你真的不要再理拉尔夫了。他这个人很冷血的。我知道说别人小话不好,但是......哎,我就是说了。”陈立果破罐子破摔。 “冰山男不是很小的时候爸妈就去世了吗?他在流浪时,也就是在没接回格莱特之前,是有一堆他父母的朋友养着他的。但没想到,冰山男回到格莱特后就把那群叔叔阿姨一起送进了监狱,那是他可能不到十岁吧。而且力排众议把接他回来的叔父,他好像也不怎么尊重。总之是个冷血傲慢不值得交的人。” “哦哦哦,对了,冰球队里也有他的传闻,让队友打封闭也要上场,直接断送了那人的职业生涯。可是那个男同学哪和他一样有家里的金钱支撑,真的就为了自己赢的目的把人搞废了。” 陈立果一连串说了一堆。 林奈粗略得听了会儿,就听不下去。 这一年她和拉尔夫在一起,虽然她极力避免去搜集他的消息,但她还是会管不住自己的潜意识。偶然瞟到的帖子,吃饭时他人不经意的交谈,看球时身边小声的议论,点点滴滴的侧面描写给她构建出一个和她自己所见大相径庭的拉尔夫。 虽然她从没过问,也没和拉尔夫交流过,但她就是相信他的为人。 每个人都有秘密,做每一件事都有动机。 未知全貌,她更相信直觉。 林奈回神,忽然发现自己竟如此信任拉尔夫,甚至在为他开脱。 这是怎么了,她真的是doi把脑子do坏了吗。 “我会注意的。”林奈浅笑回道。 陈立果皱起八字眉,用力去看她,想确认她是否真的听进去了,终是放弃。 “好吧.....”她语气无奈,复而又坚定道,“你一定要注意呀,我不是挡你桃花,就是真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气自己口齿的笨拙,鼓起脸颊。 林奈看见她河豚的样子,心软温声道:“我和他没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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