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条巴掌大的小鱼欢快转圈。 “这么多哇。” 姥爷得意地哼声。 刘婕撑腿站久了,有点腿酸,四下看了看,没有多余的小马扎。 她走去一边,垫脚从树上摘几片大叶子,在 地上铺开,席地而坐。 这个季节小溪里很少有青蛙叫了,只剩要过冬的鸟儿啾鸣。 路边的枯枝败叶露出几点鲜黄。 陈昭看一眼旁边摘野花的女人,他挑杆收线。 “不钓了?”姥爷问。 陈昭说不钓了,姥爷钓吧。 他拎着马扎走到刘婕身边,放她身边,“就这么坐下了?” 刘婕揪了揪屁股底下露出的树叶边边,“我垫了一下,不脏。” “你坐吧。”她拍拍小马扎。 陈昭于是坐下,有一搭没一搭跟她闲聊。 刘婕掐了一小把野菊花,揣到兜里,雏黄娇嫩的小花朵争先恐后地探出脑袋。 “鲤鱼鲤鱼!特别大一条。”老头惊喜地大叫。 不出两秒,他再次开口,这次失落悔恨,“哎呀!就差一点点!” “总爱一惊一乍的。”刘婕评价老头。 她坐久了,起来活动双腿。 陈昭倦倦地抱着手臂,眼皮耷拉。 “困了吗?”刘婕幸灾乐祸,“姥爷年纪大了早上睡不着,你干嘛也起这么早。” 陈昭说了句什么,刘婕没听清,他招手,她狐疑地看着他。陈昭干脆拎手臂将她拽到身边,环住她的腰。成年男人的重量大半靠在刘婕身上,她险些站不稳,正要生气,却听他咕哝着说:“困了,喃喃。” 刘婕要推他的手臂懈下力,她双腿稍稍分开方便站稳,别扭地看向别处,“困就困了,你撒什么娇......” 天空碧蓝沉静,浮云缓慢移动。 体温透过几层布料传递,刘婕感觉自己被他贴住的小腹处格外温热。 “想睡觉就回家睡吧。”她轻声。 陈昭没动,片刻后摇头,“不用。” 姥爷相继钓上几条鱼,鲤鱼居多,只有一条鲫鱼,称出来竟有三斤五两。 “看看这鱼,劲真大,都快从我怀里跳出去了。走,收杆,中午吃全鱼宴。” 老头拎着破破烂烂的钓具,昂首挺胸走在前面,遇见谁都得打个招呼。 大爷,吃了吗? 对,我刚钓上来一条三斤五两的鲫鱼!孙女婿拎着呢!准备熬汤! 刘婕一手拎一个小马扎,忍不住笑,她扭头看陈昭,发现他也在笑,不过目光深邃,像是陷入某种回忆。 “......陈昭?”她试探性叫他的名字。 “嗯?”陈昭回神。 “你在想什么?” “在想另一个喜欢钓鱼的老头。” 刘婕猜测这个老头是他的爷爷。 陈昭嗯了一声。 “草帽,老花镜,沾满泥巴的解放鞋。”陈昭看着几步远的瘦小老头,笑说,“还有行军壶,里面有时候是茶叶,有时候是白酒。” 姥爷很像他记忆里的老头,个子不高,瘦小,皮肤黝黑,笑起来眼角全是皱纹。牙齿不好,早早换了一口假牙,但是嗜酒。 老头脾气没姥爷这么好,除了见孙辈和重孙辈的小孩,见谁都黑着一张脸,将军气势,院里再大的领导见了他也得毕恭毕敬,陈昭小时候没少仗着他的宠爱做坏事。 不过老头临走前已经完全没有这种气势了,他躺在病床上,身体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不到七十斤,长期治疗使他身上迅速长满老人斑,头发全部脱掉,形容枯槁。 “爷爷也爱钓鱼吗。”刘婕问。 “好着呢。临走前两天还说要去公园钓鱼。” 老头忙了大半辈子,离休之后养了些遛鸟逗鱼盘核桃的爱好,人家养观赏鱼,他养自己钓的野生鲤鱼鲫鱼,养肥了再换一波。 “喜欢到这个程度了吗。”刘婕忍俊不禁,她拎着小马扎一甩一甩,“要去看看他吗?” “嗯?” “小闯说快到爷爷祭日了。” “快到了。”其实就是今天。 “那就去看看,顺便回趟老宅,好几年没回去了。”陈昭说。 决定好下午绕道回陈家老宅,刘婕午饭时就在酝酿跟姥爷告别,没来得及开口,有人来叫他去打麻将,说三缺一。 刘婕顺水推舟提出告别,下次再来。 - 陈昭爷爷葬在距离部队驻扎地不远处的墓园。墓园坐落在小山坡上,环境清幽。 路上别的墓碑前摆的都是鲜花、香烛和点心水果。 刘婕低头看着旁边陈昭手里的茅台,默不作声。 爷爷的墓在两颗柏树旁边,白色石碑上竖刻陈玉提将同志之墓几个大字。 碑头是金黄色松枝叶,环抱麦穗、齿轮,镶五角红星,中嵌金黄色“八一”字样,庄重严肃,令人肃然起敬。 陈昭将自己拎来的酒放下,旁边已经摆了几个酒瓶,瓶颈系的红飘带已经淋雨褪色。 “肝不好就匀着点喝。” 这话听起来荒谬,但陈昭抄兜站在墓碑前,面无表情,眸色黯黯地落下去。凌云万丈之才,好像变回十多年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只晓得身后有撑腰人的少年。 刘婕静静站在他身边,看了看不远处旁的墓,又看了看爷爷的,她低头摸兜,将一把蔫蔫的野菊花拿出来,又塞回去。 她翻包,从包里翻出几朵石塑黏土捏的小花,上前一步,恭敬地摆到茅台旁边。 圆滚滚的,五颜六色的小花,使肃穆悲壮的石碑忽然变得生动,温情脉脉。 刘婕退回陈昭身边,怯怯开口:“爷爷,我什么都没带,只能送你几朵小花,希望你喜欢。” 陈昭抬手揉了下她的脑袋。 老宅距离这个小山包不远,坐落在一个年头久远的别墅区。刚才陈昭的酒,就是路过这里,叫警卫去家里取的。 两层的靠山小别墅,地势比院前柏油路高一些,从侧面进,小径栽满爬藤植物,石板路边角磨损。 走了几步,豁然开朗。主建筑浅是个小院,石砖地面,摆了许多老式红木家具,拥挤但不显杂乱。 老爷子早就去世了,老太太现在住院,家里只剩下一个保姆和一个警卫员,瞧着都有五十岁了。 陈昭叫保姆高妈妈。她微胖身材,后脑勺挽髻,看见刘婕,立即亲切地问累了吧,来屋里坐。 刘婕和陈昭进屋坐下,高妈妈忙不迭去倒水,拿小零嘴。 没几分钟,刘婕怀里多了许多座零食小山,顶上有饼干滑下去。陈昭替她捡了,跟高妈妈抱怨,“怎么她这么多,我只有一杯水。” 高妈妈笑眯眯嗔他,“你都多大了,还吃零食。” 她转头跟刘婕说:“多吃点。” 陈昭:...... 刘婕抿唇,乖巧地笑。 高妈妈心花怒放,“喃喃,你叫昭儿带你在家里逛逛,我得去买菜。” 陈昭懒懒地点头,意思是应了。 “对了,你喜欢吃什么?告诉我,我也省得不知道买什么。”高妈妈问刘婕。 刘婕有点不好意思,但陈昭也叫她随便点菜,她点了两个家常菜,高妈妈应着,肩挎小桶包,匆匆出门。 陈昭带刘婕在家里逛了一圈,老式建筑装修得古朴庄重,不过有些门板上有挫痕、木地板泡水痕迹、大红酸枝的橱柜门阖上打不开...... “全是你的手笔?”刘婕笑着揶揄陈昭。 “除了我也没人敢动。” 陈昭手里捏着老爷子留下来的菩提珠,坦然地打量自己的作品。 刘婕以为自己失策,他这种人脸皮比较厚,当然不在乎这点揶揄。 今天天晴,屋里许多家具都搬到院子里晾晒,警卫员大伯手里拿了个鸡毛掸子,帮忙打理灰尘。 “有你的东西吗?”刘婕问。 陈昭打量一圈,给她指,“那几个。我小时候用的。” 刘婕顺着看过去,发现一张实木小床,看上去很短。 “刚来的时候睡的。”陈昭用指背敲了敲床头,发出厚重响声,“那会我刚搬过来,晚上闹觉,老头还在我身边打地铺。” 虽说都是儿孙,但人性如此,总会格外偏爱某一个,陈昭是独得偏爱的那个,因此阴阳两隔后最难走出来。 刘婕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拍拍他的手臂。 陈昭觉察她在安抚自己,于是低头,吊儿郎当地给她笑了一个。 刘婕:...... 陈昭将橱柜抽屉抽出来,柜门打开,箱匣翻开,挨个给她介绍都是些什么东西。 老头以前喜欢做手工,陈昭看了眼摆弄座钟的刘婕。 “这是爷爷做的吗?”刘婕捧着一块怪形怪状的木头。 陈昭勉强辨认:“是......他雕了三天的手杖头。” 手杖头,刘婕颇意外,可这东西握着就硌手。 “他手艺很一般,做出来一堆不能用的东西。”陈昭说。 老爷子的作品还包括放不下笔的钢笔桶、挂不住笔的毛笔架、放香蕉的异性竹筒...... 怕夜深露重,几个警卫员帮忙将东西搬回屋里,陈昭叫他们先搬别的。 高妈妈提着菜篮满载而归,见他们在聊老物件,过来看了看,假意跟刘婕埋怨:“他啊,什么都不舍得丢,老太太早就说这些都不要了,他硬是要留下,还单腾出一个柜子。” 毕竟是老人送的念想,刘婕看了眼陈昭,抿唇笑着。 她小时候也爱收集‘破烂’,老人的心意通通留下。 陈昭以前用过的柜子里还有好多飞机模型、站了许多小兵的沙盘、模拟军事地图...... 他介绍时略过了抽屉下压着的照片,刘婕故意问那是什么啊。 陈昭顿了顿,将照片扯出来,“高中毕业时的班级合影。” 他那时早已不在这住了,但毕业后还是将许多东西送了过来。 “能认出我么。” “当然。”刘婕自信。 一个班四十多个人,陈昭站在后排男生中间,这张脸出挑,很容易发现。她指了指,陈昭笑着点头。 “那你喜欢的人呢,在里面吗?”刘婕不怀好意地问。 陈昭说你猜。 刘婕扭头看他一眼,用手指指着第一排老师身边瓜子脸的女孩,“是这个学姐吗?我记得当时我们班里还有男生喜欢她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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