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难过吗。难过也不会说。 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病号服,白大褂,待不住的小孩四处乱跑,撞到庄雾后怯声道歉,她却像抽离了一部分,自我僵持着。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她才恍然回神。 消息是程则逾发来的,聊天框里的上一条,是她拍的鲜花照片,时隔一个小时,他终于回复了这条消息。 程:【有点偏心啊,我也喜欢花啊庄音音。】 庄雾捏紧手机,眼泪静静往下掉,打在屏幕里的那束花上,她转身去往卫生间,收拾好狼狈的脸,给他发了句我到医院了。 / 出院,吃饭,餐厅圣诞节氛围浓厚,蛋糕在白日里点了蜡烛,算作庆祝,三个人其乐融融。 庄雾讲起在愉□□居的外婆,视线不经意扫过,程则逾盛汤又递纸,体贴得仿佛拿了高额小费的服务生,时不时唇角带笑,不见丁点异常。 她挪开目光,也伪装得很好。 饭后,还是拗不过老人。 车子开到郊区,在疗养院门口短暂停留,庄雾记下位置,道别时说了下次见。交代完,程则逾牵着她回到车上,离开前,他接了通工作电话,随后重新开回市区,甚至还在过长的红灯路口,最大幅度地靠过来吻她,亲完后懒洋洋地说忍得辛苦,再补一个。 “假都请了,要不要去约个会?”他开着车问。 他越若无其事,庄雾心沉得越厉害,她数着手指,半晌后,轻声说:“回家吧。” 程则逾看她一眼,没再多说。半路去了趟超市,手机上还有周尧发来的新鲜食谱,挨个挑选食材,称重,推购物车,由程则逾一一包揽,最后还在零食区扫荡了一圈,拿的都是庄雾曾经在便利店买过的包装。 庄雾说够了,又问:“你记性怎么这么好?” 程则逾绕过她的肩,连人带车一起往前推,“高看我了不是,只记你的就够费劲了。” 庄雾仰头看他:“那就不要记得那些不好的,不重要的。” 程则逾一怔,然后凑近了些,勾唇低声说:“好好好,你最重要。” 买完东西驱车回家,公寓有地暖,进门时脱了厚外套。 此刻,程则逾穿着臧色毛衣和长裤,站在庄雾华而不实的小厨房里煲汤。 来的次数多了,他已经对这里很熟悉。可今天,庄雾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几乎上一秒需要的东西,下一秒就递到了手边。 调至温火后,程则逾双手撑住边缘,歪过头,一言不发地看她。 庄雾被看得心虚:“怎……怎么了?” 程则逾半眯起眼,在她脸上仔仔细细晃了一圈,伸手捏她下巴:“庄音音,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太喜欢我了?” “嗯?”庄雾愣了下,摸清深意,不假思索地转身,往外走。程则逾就在她身后笑,吊儿郎当地喊话:“这样就正常多了。” 庄雾没回头,声音微不可闻:“笨蛋。” 吃过饭,程则逾一直待到很晚,陪她看书看电影,就那么安分地呆着。手机响了,他看一眼,干脆关机丢到一边。 庄雾每次看过去,他都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不动声色,情绪很淡的样子。 一切让她恍然有种错觉,今天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但又在意料之中。 临近十一点,程则逾站起身要走,庄雾拿来外套递给他,程则逾穿好后,静静靠在玄关,光线昏暗,熄灭了他大半张脸,彻底掩起伪饰,释放着亦真亦假的漫不经心。 “不挽留一下?” 庄雾站在光亮处,盯着他的脸出神,越看不清,偏要去看。 “走了。”程则逾揉了下她发顶,转身推开门,走廊的冷风瞬间往里灌,他让庄雾好好呆着别出来,庄雾没听,一路跟着他来到了电梯口。 楼道很安静,连邻居家的狗都在安心睡觉,可这里没人心安度夜。 电梯很快从一楼上来,抵达十七层。 程则逾走进去,双手插兜,站在明亮的顶光下,懒散地冲她摆手。电梯门缓缓闭合,他的身影消失在金属门后,他在里面,而她被阻隔在外。 庄雾站在原地没动,盯着侧面墙上的数字。 在长达三分钟的时间里,那里始终停在红色的数字17。 庄雾在想,程则逾,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忍不住要抱你了。 下一秒,电梯动了,楼层数在递减。庄雾转身往回跑,穿好外套,拿完东西出来,电梯已经停在一楼,按下后又等了十几秒,她坐上电梯飞快下楼,急促地推开一楼的玻璃门。 不远处,那辆黑色的车没走,依旧停在原地。 庄雾平息呼吸,走过去,敲了敲车窗。玻璃降下来,程则逾转头看到她,眼神错愕,还有没来得及收敛的颓气和戒备,像夜晚的猫。 她笑着晃了晃手中的袋子:“程则逾,要不要陪我喂猫。” 小区内,有住户自发给流浪猫搭建了过冬屋,毕竟忪陵冬天的室外温度很难捱。这个时间点,大部分猫都在睡觉,等了许久,灌木丛才传来动静,有两只跑出来,正好是庄雾常喂的那两只,一只三花,一只纯黑。 庄雾倒了猫粮,点开手机里的照片,给程则逾做介绍。 在将近凌晨的冬夜里,他们并肩坐在长椅上,脸和手都冻红了,讲的却是两只猫的日常,身后一片漆黑,安静地像坐在世界尽头,唯有十七层亮着灯,融黄色的,扮作专属于他们的月亮。 重要的是猫吗? 程则逾认为不是:“怎么突然跑下来?” 庄雾撕开猫条,这个口味,三花每次都吃得很香,“那你呢?又为什么不走。” 重归寂静,他们谁也没回答。猫条吃完,两只猫迈着混沌的步子,重新钻回灌木丛,天地之间,又只剩他们了。 庄雾转过头,呼吸刻意放轻,到再也压不住。 程则逾借着路灯,看清楚了她此刻的表情,一下子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捧住她的脸颊,指腹贴上去,语气紧张:“眼睛怎么红了?” 庄雾望着他隆起的眉心,轻声道来:“程则逾,其实在你出现之前,我一直不太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她顿了下:“我的生活……非常平稳,平稳到每天都像在重复前一天。” 平稳有什么不好。 可她不是山,不是海,不是花花草草,不是东升西落,按部就班的太阳,她每一次用力呼吸,都是在抵御生命中的枯燥。 她的声音不可抑制地变哽咽,却没停下:“而你是唯一的波动。” 她不知道他能否听懂,只是将自己讲给他听,又笃定他能懂。 程则逾垂着眼皮,瞳仁漆黑,里面眸光微微晃动,那一闪而过的神色,庄雾曾在她袒露真心那天捕捉到过,那时辨不清,如今再看,明明是坚不可摧的岩石松动,泄出了那么点脆弱,全源自于她的撬动。 那就由她来撬动。 程则逾何其聪明,喉结动了下,压着情绪问她:“知道什么了?” “很多。”庄雾睫毛煽动,顷刻间,眼泪珍珠似地往下掉,“孟悦讲过一些,奶奶也讲过一些,下午找你的时候,我自己也听到了一些。” 程则逾按着她的眼角,热意流进指缝间,淌的是泪,湿的是心。 等了好久,他勉强挤出笑:“这就心疼上了?” 眼皮鼓胀,冷风一吹,红得滚烫,庄雾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热气拂过来,程则逾亲过她的眼皮眼角,薄唇在那里停了很久,然后哑着嗓子说。 “庄音音,在你面前,我快要没有秘密了。” 他不知道,最大的秘密已被她知晓。 庄雾再次睁开眼,那一刻,胸口涌起的酸涩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无法容忍多一秒的犹豫,勾住他的肩,吻上去,模仿他之前的动作,用最原始的疯狂去表达此刻的热切。 她想做他的松陵谷,想成为覆盖所有厄运的数字8,想给他一个完美的结局,来弥补无数人对他的亏欠。 咸湿的吻,有眼泪混进去了,直到吻得快要窒息,程则逾才强硬地掰开她,在剧烈的心跳和喘/息声中,听到了庄雾忍着哭腔,说的那句—— “程则逾,你有你的山谷,你的山谷在这儿。”
第46章 好与坏 情绪不知从哪一秒开始失控。 程则逾抱起她, 进了楼,呼啸的风关在电梯之外,庄雾被压在角落, 承受着汹涌的, 倾其所有的吻。他还是他, 纸一般的表色, 波皱藏在急迫的呼吸里, 有什么东西在土崩瓦解, 是他筑起的城墙。 反光镜面折射出他们的身影,监视器闪着红灯收录,甘愿溺水的人, 哪管得了天地的注视。 门打开,一路的磕磕碰碰,衣服摆出幅油画,同主人一般, 撞出浓烈重彩, 缠得难舍难分。 卧室没开灯,黑漆漆一片,沉黯的光从未拉紧的窗帘透进来。卡扣声清脆连贯,程则逾抽了皮带, 随手丢在地板上, 砸出一声闷响,他俯身亲下来时, 用力按住了她的脖颈, 简单粗暴地问了两个字—— 做吗。 然后没给庄雾任何回答的空隙, 吻得又深又急,骤雨般的将她浇湿。 庄雾浑身泛红, 摸到冰凉的方盒,抵上他的锁骨。氧气耗尽,程则逾停下来,撑在上方重重起伏,手指将她的额发轻轻往后拢,像一只闯进她后花园的野兽,捕食在即,先分出一些送花的耐心。 庄雾呼吸不稳,视线里只有冷白喉结和宽阔的肩,她声音还在抖,不知是刚才哭的,还是后来被亲得。 “我看到你拿了,在超市。” 黑暗中,程则逾答非所问:“庆祝老太太出院,有备无患。” “这是你找了却没用的借口?” “用没用,不都被你藏在枕头下了?” 这种时刻,还有心思计较谁馋心重,大概此间惟此一对。但不重要,在这张床上,心拉着心下坠,只会在岩浆里融解,重铸成密不可分的磁铁。 说完,他再度弓身,捞了个枕头,塞在她腰下,贴上来咬在她耳尖,发号施令:“支着点。” 没人知道,在这个不寻常的夜,程则逾经历了怎样的动荡,他的世界满目苍夷,风暴过尽,夜空如洗,他不必躲藏,在她眼里淋过一场雨,终于重见天光。 什么都管不了,什么都收不住。 他坍塌得所剩无几,又在她身上疯狂而贪婪地重建。他们相爱。他们哭泣。他的爱被她准许,所有的侵占都合情合理。 遍地生花,他刚又落下一朵,开在雪山之上,在迷/情的呜咽声中,他握住她的腰,输送着浓烈到卑鄙的爱,要她不能动,又渴望她贴近他的心,寸寸抚过,最后还要伪善地说上一句。 “庄音音,不要哭了。” 她哭得那样美妙,会叫他以为,他和她的眼泪同类可比,他没说不值得,只说不想让她伤神费力。他又不惨,爱而不得的人千千万,他的乌托邦免去了他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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