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稀奇? 街边卖唱又不给钱。 路梨矜年少时在港城待过小几年,跟着剧院里老师父学过阵子粤剧,粤语说得八九不离十,她戴着耳机现学现卖。 正月初二,帝都夜雪,举家欢庆。 路梨矜站在空旷的街边卖唱,昏黄的路灯扯着她瘦削的身影,形孤影孑,歌声散在凛冽寒风中。 有保安投来好奇的目光,她就那么一遍一遍的清唱着。 开始时唱得字正腔圆,愈到后来音色越低靡。 夜场也开始散局,有酒醉的人寻着歌声凑近,摸出粉红色的钞票递给她。 大过年的,人人都图个吉利。 楚淮晏才喝完酒,被人拥簇着出门,寻声掀眼皮,抬眸望见道对面的女孩子。 她拿蹩脚的粤语唱《暗涌》,调子还是跑的,就全靠一张明艳漂亮的脸撑住场子。 唱到“我的命中命中”的时候,眼圈泛红,哭腔微颤。 视线虚空中逢迎,对方居高临下睥睨来的那一眼让路梨矜的调子跑得更远。 她终于看清楚男人的正脸,五官凌厉,凤眼漆黑深邃,极出挑的面容,但与她无关。 路梨矜跳过他,去男人身后簇拥的人群里找自己二叔的身影,混沌间嗅到极具侵。略性的焚香气味,混着淡淡的尼古丁。 那人已经站定在半米外开外,扬手退却了追随者们。 路梨矜与他对视,歌声还没有停下,正唱道“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 不过一句歌词的时间而已,却犹如整个世纪般漫长,男人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目光梭巡过她的脸庞,像是在审视着什么。 他的影子全然拢过路梨矜的身体,身后夜场的镁光灯斜斜投来,给宽阔的肩头蒙了层薄晕。 男人沉默着,二叔倚着车门远远看过来。 路梨矜仿若无人般继续唱下去,她要赌一把。 穿街而过的风也穿过路梨矜的胸腔,久违的感知被唤醒,风吹得人通体生寒,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膨胀起来,快要炸掉。 这世上从没有那么多奇迹和巧合,多得是机关算尽。 溺水的人会竭尽全力去抓救命的稻草。 后来最好的时候路梨矜有越界的缠着楚淮晏问他们的初见,被评价道,“那天我难得想要日行一善。” 男人站在路梨矜面前点了根烟,听到一曲终了,才转着腕上的紫檀木佛珠冷淡开嗓。 音色慵懒低沉,“唱成夜多少钱。” 第02章 2 —— 风雪半宿,路梨矜冻得牙关都打颤,乍然间未能听明白对方的意思。 于是就那么怔然愣在原地,唱词抛到九霄云外,忘了个干净。 楚淮晏顿了片刻,也未发声。 就那么安静的对视着,风仿佛都绕过彼此。 路梨矜有双很漂亮的眼睛,标准的杏眼,秋水剪瞳,长睫卷翘,左眼下有颗泪痣。 多年来总被夸赞合适上妆,她能唱青衣,但最擅长花旦。 戏台上合辙押韵,演别人的脚本,到了现实里,反而处处都显出些无措。 昏黄路灯慷慨投掷光影,楚淮晏的耐心在半根烟中耗尽,他勾唇,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提步朝着反方向走去。 路梨矜条件反射般的小跑追上他的步调,僭越地触碰到骨节分明的手,又触电般地收回,喃喃讲,“抱歉。” 男人的手很烫,自己的冷如冰。 差距如天堑,无力跨越。 多年后已至垂暮的路梨矜回忆起这天,那些恨海情天的故事都远去,徒留下楚淮晏回眸时,这惊心动魄的这一眼。 狭长深邃的凤眼睨过来,明明凉薄淡漠至极,却无端生出几许深情的意味,后来网络上开始流行含情眼,她能想到的对照,即是楚淮晏的眼睛。 路梨矜有种被看穿的恐惧感。 宿命没有给她其余的退路,起码面前这位,好看的打紧。 “有驾照吗?”楚淮晏懒洋洋地问。 “有的。”路梨矜点头如捣蒜,无比庆幸自己因为上学期课少抽空考取了驾照,“我去年拿的本。” 路梨矜是在半秒后在男人戏谑的神态里反应过来对方究竟在确认些什么的。 向他这种身份的人,勾勾手指,抢着为他开车代驾的人比比皆是。 这是你成年了吗的另一种话术,留满回绝的境地。 “我……”路梨矜无力的辩白,“科目一到科目四,都是一次考过的。” 楚淮晏喉结微滚,路梨矜盯着右侧的那颗小痣发呆。 男人很轻的哂笑了声,夸道,“不错,科目二其实挺难的。” 温热的手掌抚在发顶,天灵盖传来酥。麻的触感,人在被什么烘烤着,再多留半秒就快熟透,好在男人只是很轻的触碰,带着丝安抚的意味,即刻抽离。 路梨矜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前方原本是梧桐木道,春日里枝繁叶茂,是不少人的打卡胜地,萧瑟寒冬里枯枝被风拉拽,发出哀鸣。 楚淮晏在那辆车牌显贵的迈巴赫前驻足,眼明心亮的司机下车,恭敬地绕至副驾为他开门,还顺带开了后门。 “钥匙给她。”楚淮晏朝着女孩站得放下抬下巴示意。 司机没多问,沉甸甸的钥匙很快躺在路梨矜掌心。 上次摸车还是驾校的训练车,一步千里……实在赔不起。 “那个。”路梨矜局促不安地站在副驾窗外,想沟通下,毕竟生命诚可贵,还没到不想活的地步。 车窗贴了膜,完全看不清内里的状态,她没得到什么回应,只能硬着头皮打开驾驶位的门。 车内空调的暖风和室外的寒风对流,乍暖还寒,吹得路梨矜鼻头一酸。 出门时忘了戴围巾,神态表情无法掩盖。 楚淮晏揉着太阳穴,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了?” 他大概是有些倦,调子尾音拖得很长,磁性而低沉,带着丝缕的蛊惑。 路梨矜咬唇,乖巧地坐进驾驶位,开始调整座椅的倾斜角度。 “你不用太紧张。”楚淮晏察觉到她的不适,宽慰道,“这车安全系数还算不错。” 或者世面上少有安全性更好的了,楚淮晏只是心血来潮般的逗人,还没有豁命博美人一笑的想法。 路梨矜是明白的,可还是免不了紧张。 倏尔檀木的香气压过来,侵。略性十足,路梨矜屏住呼吸,余光中男人倾身,越过中控区,手臂环过她的前胸。 矜贵的毛呢材质跟纯白的羽绒服贴碰,隔着厚重的冬装,路梨矜的心跳如战鼓鸣擂。 骨节分明的手扯着条安全带,横亘过她胸膛。 “咔哒”扣好。 余光中,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在车顶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刺痛了路梨矜的眼眸。 她闭上眼、又再睁开,脑海里天人交战。 楚淮晏今晚的时间尤其多,饶有趣味地触了触女孩子圆润白皙的耳垂,耳钉是小草莓图柄,素得惊人,可可爱爱,看着不会超过二十。 这次是短暂的沉默。 楚淮晏取了无名指的钻戒,捏在指尖把玩,不经意地提问,“你不会对公序良俗还有什么奢求吧?” “……”路梨矜想说您实在太高看我了,你半斤,我顶多是八两。 细长白净的手指上没有戒痕,要么新婚,要么戴着玩来挡桃花用。 室友尹悦华就有这种习惯,每次去喝酒都抹出枚装饰用的戒指,还有几次强迫路梨矜陪她戴着去,能免了不少麻烦。 前者罪孽深重,后者无罪。 事已至此,路梨矜根本没得选择,豪赌一场,输赢无定。 她在这夜等待二叔的时候给陈扬发了许多条短信,大意都是“我们先不要订婚,我没想好。” 对方只回了一条,寥寥数字:[你不要闹了,什么都准备好了。] 是准备好欺骗我一生一世了吗? 副驾的车窗降下半截,磨砂银的打火机开合,幽蓝火苗蹿出,燃起点点星火,楚淮晏又点了根烟,慢条斯理地吞吐着白雾。 路梨矜迅速整理好自己的心情,甜美问,“我们去哪儿?” “都行。”楚淮晏掀眼皮,没什么情绪地应答。 看不透、捏不准。 坐在旁边的男人就好像是连天的暴雪,你不知道它几时来、几时休,但能牵扯到你的肌理感知和情绪波动。 冻僵的手指在车载空调的暖风里逐渐找回知觉,路梨矜的指尖碰到方向盘,蜷缩后掌心又覆上,命运的走向被她握在掌中央。 车灯打亮碎琼乱玉,路梨矜听见不属于自己的声音,细弱而绵软,在问,“我要怎么称呼您?” 人总在某个时刻意外的较真。 就好像是武侠小说里的情节,“死我也要死个明白。” 楚淮晏没应声,长指翻车屉,在卡包里摸出张身份证,双指捻着递到她手边。 路梨矜垂眸,一字一顿的心底默念出来,楚淮晏,很好听的名字。 证件照拍得端庄,少年的锐气凌厉仿若快冲出画面,与现如今的淡漠慵懒有剧烈的反差。 1985年5月21日,他要比自己大八岁。 比名字与生日更为扎眼的,是户口那里,一串家喻户晓的地址,万寿路十五号。 路梨矜猛地心头震颤,又迅速的平静下来,双手递还,念了句,“楚先生好。” 他解了外套的扣子,露出内里的衬衫,松松垮垮地系了几颗扣子,灯光在精致锁骨的凹凸中打出小片阴影,黑色的坠绳跟冷白肌肤形成强烈反差。 舒展从容是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天赋,不论路梨矜想不想承认。 “楚先生现在一般好,因为有人绑架了我的坐骑,还不肯带我看风景。”楚淮晏莫名于自己的好心情,启唇逗着少女。 她有双小鹿般澄澈的眼睛,想藏又藏不住,难免不会得到些捉弄。 路梨矜默念着驾校里学到的规则,又很学术派的推开车门,下车转了一圈观察,才回来系好安全带。 楚淮晏对这种警惕的行为不置可否,“你这习惯好的,不知道还以为你十年老司机。” 拖延许久,车终于启动。 路梨矜幼年时生长在帝都不假,可再回来,是十七岁考上中央音乐学院。 城市发展日新月异,她所熟络的地界,不过是老师家、校园与“婚房”那一亩三分地。 干脆利落的转向开出停车位,她沿着大马路直行向前,正月近凌晨,偶有鞭炮烟花声响起,路上车不算多,开起来还算轻松。 新手司机路梨矜没有余量思考别的,目视前方,开得谨慎仔细。 车驶出很长一段路后,路梨矜阴差阳错地拐到长安街。 两侧路灯上挂着大红灯笼,张灯结彩的迎贺新春,就那么开下去,长路仿佛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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