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一个低欲望的人,此前一直自我解决。 梁宛想,不如去没有人认识的地方疯狂一次。 酒吧的门又一次被推开,街上的冷风再次灌入。梁宛顺着那个方向抬眼看去,新进来了一对男女。她垂下眼眸,盯着酒杯顶端几乎消散的云。 今天还是算了吧,这才第一天。 她起身正要走,眸光掠过木门那一隅,身形忽然顿住。 门边角落竟还有一个座位。 单独的旧绿沙发,一盏昏黄的台灯,被一株绿植隔开的空间。 孤岛般的位置,仿佛在说不想与人交流。 那是一个亚洲面孔的男人,更确切些说是东亚面孔。以梁宛的角度看去,他微微侧着脸,眼窝比一般亚洲人深邃些,是混血吗?他低着头,桌上摆着一杯蓝色的鸡尾酒,细边的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视线凝聚在面前的电脑上。在这里还要坚持工作,梁宛不禁感同身受。 他的度数应该不高,透过镜片的五官几乎没有变形。 梁宛曲腿,重新在位置上坐下,食指无意识缓缓刮蹭着酒杯边缘。 她是一个很相信直觉的人。这个男人令她觉得安心,可同时有又不可言说的危险,这种感觉很朦胧。 他的双眼皮很好看,扇形细窄,垂眼时显露得多一些,透着些慵懒。睫毛很长,长得让她无法看清他藏在阴影中的眼睛。他的瞳孔会是什么颜色?黑色?琥珀? 梁宛不喜欢薄嘴唇的男人,没原因,就是不喜欢。这个男人的唇形生得极为好看,不薄也不过厚,只不过不笑的时候透着冷漠。 梁宛托起自己的下巴,定定看着。 他的下颚线也很完美,硬朗又不过分粗旷。利落的短发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宽阔的肩膀撑起褪去外套后的黑色衬衣,她喜欢他的气质。 梁宛的目光不自觉在他身上游移。 他虽坐着,但她能从腿的弯曲判断他的比例。他应相当高,肩宽腿长,小腿比大腿更修长。只是沙发的扶手挡住了他的腰,不知道腰细不细?他的身上有少许健身痕迹,虽看不透,但一定不过分。梁宛不喜欢硬邦邦的块头,也不喜欢排骨精,她很挑。 梁宛觉得这个男人的身材应当正好符合她的审美,但黑色的衬衣透不出任何轮廓—— 她在做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梁宛恍然回神,慌乱收回目光,酒杯里的Cloudberry已经见底。她后知后觉地捂住头顶,羞耻感蓦然加深。 她刚才是对一个陌生男人进行了眼神骚扰吗?甚至对他产生了一些越界的想象? 她心虚地瞄了男人一眼,幸好没有被他发现,没有给他造成困扰。 梁宛捂了捂跳动过快的心口,起身往门口走去。 起初,她是想离开回到民宿。 走着走着,她放慢了脚步。 男人接起了电话,对方说,他安静聆听,面无波澜嗯了一声,开始阐述他的观念。 是德语吗?梁宛想。 不少人觉得德语念起来气势太足,有时显得凶狠。但她不觉得,男人的声音低沉自然,说起话来平静理性,很好听。 梁宛佯装拍店内的摆件与装饰,脚步在原地停留了很久。 男人结束了通话,重新将目光投向电脑。 他应当不是游客,从穿着到坦然自若的模样,都应该是住在这里的人,又或许是住在德国?也许是华裔?或者是有些许混血基因?又或者是韩裔日裔? 他有家族遗传病史吗?希望没有。 梁宛控制不住那近乎骚扰的想法。她决定在失控前快速离开这里。 关上相机,她快速拉开木门往外走。 “女士!” 酒吧里不知是谁忽然用英文喊住她,许多双眼睛朝她看来。 男人还在打字。 “外面在下雨,不要忘记你的雨伞。” 梁宛怔了怔,意识游离地回到酒吧内,找到刚才放雨伞的地方。 “谢谢,我记性不大好,总是会忘记东西。” “哈哈哈,其实你只要出去淋到了雨,就一定会想起来的。” 梁宛又朝那人道了一声谢,转过身。 木门,那个男人。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去够木门的把手。 街上又冷又阴湿,从这里步行回去,她还需要在黑夜里走两刻钟。 但这没什么,奥斯陆的天气总是这样的,她应该习惯并接受。 别想了。 梁宛在大脑里不断地提醒自己。 木门唰一下被她拉开,冷风与斜飘的雨丝吹入,然后重新重重地合上。 酒吧内被风声掩盖的交谈声重新冒头。 “先生,冒昧打扰您。请问你有女朋友吗?” 伞还收在梁宛的身侧,没有展开,她站到了男人面前。 在挪威没有人认识她不是吗?反正她此行的目的本就不纯不是吗?不会有人知道她的名字,被拒绝也没有人会知道。 何况,这样的邂逅也许只有一次。 明天,后天,他也许都不会来这里了。 第02章 002 门开了又关,两次。 风吹到他这里,扰乱了他的思绪。 周沥停下打字,未抬眼。 “没有。” 他略有些不悦,冷淡回答,指尖重新敲打起键盘。 梁宛紧绷着一根弦,全身血液都被调动汇聚。听到回答,她来不及让自己冷静思考,靠着此刻的冲动决心将问题问完。 “请问你有什么疾病或者家族遗传病史吗?” 周沥一个词未打完,手指停下,镜片后的眼帘微微上抬。 话问出口,梁宛就后悔了。 这实在是一个冒昧的问题,换作她是他,她应当已经生气了。 话已扔出,后悔也于事无补。梁宛只能硬着头皮伫在原地,心里默念着: 这里没有人认识我,这里没有人认识我。 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因为她羞耻得没地躲,梁宛的脸红得诡异,在台灯暖黄色的光里,愈发显眼。 周沥抬头打量起她,停在键盘上的指尖不动声色往回收了一点。 他没有说话的这段时间,梁宛觉得尤为漫长。她好像悬在蔚蓝的海中,四周仿佛空无一物,而她就快要憋气至死。 良久,眼前的男人开口。 “也没有。” 梁宛心里有些吃惊,对方竟然没有生气,也没有让她滚。 她下意识要问一句虎狼之词,但她忍住了。 她还有一件事要确认。 “你不是中国人吧?” 梁宛要确保她未来不会再和这个男人见面,不会有人忽然出现开始和她争夺孩子抚养权。 周沥不疾不徐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合上电脑。 他垂眸,若有所思,半晌笑了笑,反问她:“看着像吗?” 他说英语很好听。 梁宛的大脑有些过热,不太能组织清楚语言。尽管他们目前似乎已经搭上话了,但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把话题引向那件事。 “有一点像,但也有可能是韩国人或者日本人,或者是混血?” 这是她的期望。 她又说:“抱歉我不太会分辨不同国家的人。” 周沥点点头,仍旧用英语问她:“你是中国人?” “是……不完全是,我是泰国华裔,住在泰国。” 梁宛一本正经扯了一个谎,失控运行的大脑甚至编好了一个名字。 “我叫Mia.” 然后她就想到了一件事——万一对方让她说几句泰语呢?她毕生也只看过几部泰剧,哪怕学腔调也学不像。 幸好,眼前的男人只是点了点头,说着她的话说:“你可以叫我Lee.” “Lee.” 梁宛喃喃。 交换名字了。 然后呢? 她应该说什么? 她要怎么请对方帮她造个孩子才不会被请去警局? 来挪威之前预想的“你好请问方便和我上/床吗?”她根本说不出口! “Mia.” 梁宛攥着自己的手,还在苦恼。 “Mia.” 周沥又喊了一次。 梁宛回过神,应了。 他淡淡笑着看她,问道:“是在做社会调研?” “什么?”梁宛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是指有关疾病的问题,“不是……” 周沥抬了抬眉梢,极具有引导性地说:“那是——?” “满足我的个人好奇心……?” 梁宛的语气不太有底气,自己也对这个回答充满怀疑。 周沥侧了侧头,没有追问,但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无疑是在告诉她——他不信。 梁宛沉默了,看着周沥收拾桌上的东西,大有要离开的架势。 她在心里默念她和这个男人以后不会见面了。 “你介不介意……for one night……” 梁宛越说声音越小。 周沥的动作一顿,抬起头似笑非笑,“你说什么?” “你有时间吗?我们换个酒吧再喝几杯?” 酒壮怂人胆。 梁宛是这么想的。 周沥收拾完东西,淡淡道:“抱歉,我不想喝醉。” 梁宛舔了舔因紧张而干涩的嘴唇,“今天是我第一天到奥斯陆,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不可以……” “那你就更不应该邀请一个陌生人,”周沥执起一柄黑伞,“知人知面不知心,Mia,你的戒备心不够。” “……” 知人知面不知心。 人面兽心的分明是别有意图的她。 梁宛暗自腹诽。 周沥推开木门,黑伞同步撑开,降落中的雨珠被伞面弹开。 梁宛凝视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迎着风雨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幻听,风雨交杂中,她好似听见了一句: “For one night 不是我的风格。” - 行尸走肉回到民宿的梁宛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上的雕花。 她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憋闷是因为被拒绝的丢脸,还是因为今后再也见不到这位难得让她心动的男人。 但梁宛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此行的目的也许无法达成了。 晚上她做梦了,梦见那个叫Lee的男人。 梦境缺乏逻辑,场景换了一个又一个,有她从未参加过的舞会,有她从未见过的卧室,光怪陆离。然而每一个场景中,她和Lee都在做同一件事。 一场春雨把梦境浇灌得潮湿粘腻。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梦。 梁宛惊醒,背后的床单被汗水浸得有些潮润。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半梦半醒间,她本能地不想结束这个梦,用有限的可控意识续写那虚假的世界。 “你好。” 拉开门,门外是房东太太,一头银发,气质清雅。她见到一头蓬乱的梁宛,有些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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