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宛舒了一口气,那应该听不懂。 “你是来旅游的?” “嗯。” “你从北边过来?” “不,奥斯陆是我的第一站,我打算往北边走。” 一问一答,不知持续了多久。 男人说:“你很漂亮。” 梁宛抬起眼帘,“谢谢,你很英俊,像模特。” “你的眼光很准,我的职业就是广告模特。” 这是搭讪? 她无法判断对方出自真心,或是有yellow fever。 梁宛忽然想到Lee,哑然失笑。 那个男人会感到冒犯和疑虑实属正常,她现在也如此。 但她此次的目的并不单纯,所以对这个北欧人尚有些耐心。她静静打量对方,思考是否要把他作为猎物。 平心而论,他没有让她产生任何冲动。和那个男人不同。 但Lee已经拒绝她,如果她不想空手而归,是否该退而求其次? “你……”梁宛有些犹豫,“你健康吗?” “什么?” 对方没有理解她的疑问,但依旧咧着嘴越坐越近。 梁宛转头对着窗外深呼吸了一次,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半晌,她回头说:“要去喝杯酒吗?” 没有酒精,她无法昏头,也就无法忽略自己心底里的勉强。 对方欣然答应。 她看着他,眉头的结解不开。 没关系,只是喝一杯酒,只是聊天罢了。 她还有退路。 梁宛端起咖啡准备一饮而尽。 杯子才被抬起,一只骨骼分明的手盖住了杯口。修长匀称的手指扣着杯沿,手背上一条一条显眼的青筋跃在梁宛眼前。 梁宛下意识吞咽了。 抬起头,Lee站在桌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等到她的视线完完全全与他相撞。 “原来谁都可以。” 他面无表情。 男模特不明白眼前的状况,瞧了咖啡杯几次,梁宛久久未说话,他便对忽然出现的陌生男人说: “你是谁?请不要打扰我和这位女士。” Lee看着梁宛,不动声色施力按下咖啡杯,梁宛还捏着杯柄。Lee的指尖无意地触碰到她的指侧。 她垂眸,有短暂的出神。 “Mia,和我喝酒,还是和他?” 周沥松开扣在被子上的手,冷冷问了一句。 梁宛挎着包,看向他的眼神带着疑问。 她漠视了身旁男模特的眼神,看着Lee,定定说道:“我的动机不纯。” 周沥答非所问:“选一个。” 他的语气显然已经失去耐心。 梁宛吞咽了一回,尽可能忽略到自己逐渐发烫的身体,她对男模特说:“抱歉,他是我的朋友,我和他有些事要说,不能和你一起喝酒了。” 她对Lee是有一些怨念的。 但这仅仅只有十几天的旅程,她不想被自己的脾气绑架,梁宛决定抛弃腼腆和放不下的脸面。 Lee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的心偏向谁了,那根本没有可比性。 他对她有种源自本能的吸引。 既然他给了机会,一二不过三,梁宛无论如何也不想错过。 男模特皱起眉头,笑容一收,“什么?我们已经说好了,你这个女人怎么……” 周沥端起桌上的杯子递给走过来的店员,沉沉道:“警察在过来的路上,你该想想如何解释这杯咖啡里的东西。” 男模特脸色忽变,还没起身,已经被两个店员按住。 梁宛错愕地看了他一眼,扭头望向Lee。 她是个警惕心很强的人,但她没有料到就在她瞥向窗外的短短时间内,就有人在咖啡里动了手脚。 她反思了一下,她总是喜欢给场所加上标签符号。比如说在酒吧、派对她就会紧盯自己的酒水,而在咖啡店,她就疏忽了这一点。 “去哪里喝酒?” 梁宛起身,和Lee并排站着。 周沥看了她一眼,“Hkok。” “能不能买点啤酒去我的住处喝?” 梁宛不再拐弯抹角,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也是见的第三面。 周沥落在口袋里的手紧了紧,侧目瞧她,无言的审视穿透她那双看似纯净的眼睛。 梁宛没有闪躲,直视刺眼的太阳那般直视他。 她想和他度过一夜,然后再也不见。 “不能。” 冷厉的拒绝。 不算意料之外。 梁宛莞尔,“那就Hkok吧。” - 金色的光彻底消失在天幕,整个世界陷入蓝调。 冷色光线映着Lee的侧脸,使他看起来淡漠得很有距离感。 梁宛和他走在街上,他的步调不算快,也许是在配合她,总之几乎与她平行。 可这样,她反而很难观察他。 她减慢了步调。 周沥的脚步微顿一瞬,然后继续刚才的速度前行。 梁宛跟在他的侧后方,不加掩饰地观察他。 她的眼神和太阳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周沥无法忽视。 Mia喜欢坐在窗边,昨日和今日都是。 他途经时,总能看见她一个人的身影。今天不同,身边多了一个向她搭讪的男人。 周沥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在昨天小小的不愉快后,他更没有再与她交谈的打算。 但她实在不是一个警惕的人。 那个男人明晃晃地往她的杯中加了粉末,而她竟未察觉。 走进咖啡店,听见她约对方去喝酒。 周沥没有多大的波澜,垂眸想——她果真是个随便的人。 同时也愚蠢。 本想走,但她举杯的时候,周沥还是伸手制止了。他没法眼睁睁看着一桩犯罪行动发生。 “Lee,你平时就住在这个街区?” “住在慕尼黑。” “那你是来旅行?” “我爷爷在这里,我来看他。” “你会马上回德国吗?” 周沥站定。 梁宛来不及反应,轻轻撞在他的背上。她后退了两步,揉了揉鼻尖。 “你与人喝酒,都喜欢做身世背景调查?” “不是……”梁宛抿了抿嘴,“你当我没问。” 周沥用余光扫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不会立刻回。” 梁宛怔了下,意识到他还是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脱口而出:“谢谢。” 谢谢? 周沥没再说话。 抵达Hkok时,彻底入夜,街上的灯光显眼夺目。 Hkok里座无虚席,有几人排起队伍。 “进去吧。” 周沥压着门说。 “可是里面没有位置了。” “有个座位不接外客,只招待朋友家人。” 梁宛眨眨眼,“所以你是?” “老板是我朋友。” 梁宛了然,跟着Lee进去。他说的果然是他上一次坐的地方。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带电脑来办公。 “喝什么?” “Cloudberry。” 周沥问她:“不试试别的?你上次来,似乎也点了这个。” 梁宛脸颊微晒,“这个还挺好喝的,也好看。” 樱粉色的酒上飘着白云。 “嗯。” 周沥不做推荐,径直坐下。 梁宛在他对面坐下。 又回到了最初见面的地方,她看似有了机会,可实在不知道Lee这样的男人怎样才会和她上/床。 电视剧里勾引人的招数,对Lee管用吗? 她不动声色观察他。 “喝完就回你的住处去,奥斯陆没有你想的那么安全,尤其是深夜。” “你要一起去吗?我们可以买点啤酒喝第二轮。” 周沥凝视她。 这是她第二次邀请他去她的住处。 “我不喝啤酒。” 梁宛垂眼,看来这条路行不通。 Cloudberry喝完后,梁宛又点了一杯。两杯过后,她能感觉到自己有一些发热,身体飘飘然的很舒服。 她平时不喝酒,但她似乎天生就不是那么容易醉的。 于是她点了第三杯,Irish Mist。 它看起来就像是咖啡上放了些奶油冰淇淋。 “别喝醉了。” 周沥适时提醒。 “没事,我又不是一个人来喝的。你能带我回去。” 咖啡奶油,应该不是烈酒。 酒吧里暖黄色的氛围灯下,周沥弯了弯唇。 她是一个很容易看透的人。 Irish Mist不像它看起来的那么无害,不甚酒力的人喝下去会觉得飘飘然,感到极度晕眩。 周沥只喝了一杯就停了,靠着椅背看她喝。 梁宛抿了一小口,酒淌过食道进到胃里,灼起沿途的一切,她立刻就感受到了身体和大脑的反应。 她不知道自己酒量的极限在哪里,她怕自己真的醉了。 抬起头瞥了一眼Lee,她找了些话题与他闲谈,不外乎是有关德国或挪威的事,期间她仰头喝了好几次酒,实则都只抿了一小口。舌尖沾了点味道,不敢入肚。 过了很久,大多客人酒过三巡,交谈也都变得松弛。 梁宛笑着看他,问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好看?” 声音绵绵的如同酒上飘着的云,很轻很晃,与平日里不同。 周沥抬眼,灯影中,晦暗不明的眼神扫过她微红的脸颊,落入酒杯那仍旧高耸的云中。 他似有若无扬了扬嘴角,“你喝醉了?” “好像是的。” 周沥淡淡道:“神智还算清醒,别喝了,该回去了。” 梁宛一顿,这个男人太精明了,不好骗。她抿着嘴心想,拼了。 她摇摇头不答应,然后一点一点把Irish Mist喝完。她几度停下,强撑着不让自己被袭来的晕眩感侵蚀。她要半醉,不能真的醉。 祈祷中,玻璃酒杯空了,酒吧里的音乐又换了一首。 Lee看了看时钟,回头要与她说话时,梁宛却睡倒在桌上。Lee叫了她几次,她只以低声的嘟囔回应。 天旋地转的晕眩是真的。 还有从胃里烧上来的灼热感。 “Lee,我们可不可以去外边,这里……好热。” 梁宛的身体软绵绵的,尝试起身又跌坐,腿部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周沥走过来收拾她的挎包,她便攀附上他靠过来的身体,以此借力起身。 Irish Mist……像它的名字,梁宛仿佛身处一团水雾中,灼热又潮湿。 迷雾中,一缕淡雅的香气沁入她的鼻尖。 像初晨时白雪皑皑的冬日林间,薄阳初升,树梢的积雪缓缓融化,下着一场独属于森林的落雨。 梁宛本能地勾住Lee的脖颈,贪婪地埋进他的胸膛。 他的气息让她既沉醉又清醒。 周沥顿住。 梁宛的脑袋从他的胸膛蹭到脖颈,头发揉得凌乱,柔软地摩挲他颈部的皮肤。 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她的发尾刺痛他的皮肤,他眼中闪过一瞬的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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