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宛站在房门口,看着她热情对梁怜沁的背影,想到梁怜沁说她的那些话,替她感到不值。病床上此刻笑盈盈的中年女人,背后是另一副模样。 “宝宝!你来啦。” 病床边还摆着谢晚馨带来的果篮和其他一些礼品,她甚至还给Dylan买了玩具。她的接受程度很高,一下就习惯了梁宛还有个同父异母的混血弟弟这件事。 也许因为这不是她的家事,总归豁达一点。 梁宛撑起一个笑容走过去,淡淡扫过梁怜沁行动不便的一条腿。坐了会儿,梁宛虚伪地给梁怜沁削了一个苹果递过去,在同房的人看来,这还是对好母女。 “周沥今天会过来吗?”梁怜沁问她。 梁宛盯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嘈杂的人声从外向里灌,隔壁床的一家人走过去把窗关上了。 “你手术都做完了,他来做什么?” 听见周沥的名字,谢晚馨就按耐不住了,找准时机插进她们的谈话,把梁宛拉到病房外。 并排坐在医院的塑料凳上,谢晚馨双手一插,抱在胸前,仰着下巴开始审讯。 “我听阿姨说你和周沥是在挪威认识的,挪威诶,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吗?” 梁宛没说话。 谢晚馨啧了声,又叹气,“你从实招来,他是哪个?和你一夜情的男人,还是有女朋友的极光猎人?” 不管是“一夜情”还是“有女朋友”都是糟糕透的前缀。 梁宛哑然失笑,在她一个一个谎言中,周沥不知不觉就成了这样的角色。 “都是他,不过他没有女朋友,是我编的。” 谢晚馨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脸上写满震惊。 她们的病房就在电梯边,她欲言又止一张一合的嘴巴和电梯开关的叮叮声交相呼应着。 “这太扯了!”谢晚馨爆发出响声,梁宛忙捂住她控制不住的嘴,提示她别吵到其他病人,她这才降低了一点分贝,但还是响亮,“所以说周沥就是你的一夜情对象?” “嗯……严格来说不是一夜情。” 这不是重点。 “你一开始是为了要个孩子选中他的?为什么是他呢?” “嗯,”梁宛低头,回答她疑问的同时,挪威初遇的画面重新浮现在眼前,“因为他长得好看,没有遗传疾病。” 谢晚馨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打了梁宛的腿一拳。 “那后来是怎么……”又成了男女朋友呢? “稀里糊涂地就成这样了。” 梁宛靠着墙,目视走廊顶端晃眼的灯管。 “他知道你一开始是为了要孩子吗?” 梁宛摇摇头,“没必要说,他不喜欢孩子,况且我现在的身体也怀不了。” 虽然治疗之后未来应该能怀孕。但医生委婉地告诉过梁宛,她的身体其实不适合受孕。 梁宛暂且断了这个念头。 谢晚馨晃了晃她的手臂,目光越过梁宛的头顶,落在身后某个高点。梁宛滞了一秒,没回头就猜到谁来了。他站得很近,偷听也光明正大,身上好闻的味道盖过了医院特殊的气味。 梁宛让谢晚馨先进去病房里,然后自己镇定平缓地扭头看周沥,淡淡一笑。 “怎么过来了?” 周沥的表情自若,很平常,不过梁宛不认为他没听见。她拍了拍谢晚馨坐过的位置,让他坐下。不厌其烦地开始第二轮解释,对第二个人。 “你都听见了?生气吗?”梁宛说道,“我那时候不认识你,确实想利用你要个孩子……” “所以你在最后一天不辞而别,”周沥的目光锁住她,“如果怀了,是打算一个人抚养长大?” “呃,嗯。” 梁宛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没什么可辩解的。 周沥看着她,过往她说过的很多话语都有了解释。譬如说她问他有没有家族遗传病史,譬如说她坚持不用措施做,还有她试探性地问他喜不喜欢小孩子。 周沥不想探究她渴望孩子的原因。 半晌,他没有生气的迹象,微蹙眉头问她:“你的身体怎么了?” 梁宛怔了一下,机械地回答他:“没怎么,就是不适合受孕。” 也不管她怎么说,“明天上班吗?” 梁宛点头,“不过不用坐班,怎么了?” “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我做过了,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又不是要备孕,整这么大动静做什么?我现在也不想要孩子了周沥,我没有精力养。” 也没有足够的爱给她。 “我没说孩子的事,”周沥严肃道,“是你自己的身体。” 她的利用很残忍,背叛也很干脆。 这两点理应都是周沥所无法容忍。 可听见的时候,他却没有愠怒。 只是觉得终于明白她的目的。 他早就知道她不是去简单寻欢作乐,知道她的不纯粹。 他接受了。 无论是什么目的,他都接受。 只要她别再逃跑。 第71章 071 回国交往以后, 梁宛问过周沥很多次:喜欢她什么?为什么爱她? 周沥的回答始终不清不楚,没有真正解答她内心的疑惑。 其根本是——周沥自己也无法归纳。 爱了就是爱了。 含混晦暗不是周沥的处事风格,他做事往往直截了当、干净利索。唯独感情的事, 他没把握,没经验,第一次经历。深谋远虑惯了, 也会有像雏鸟一样恍惚和懵懂的时候。 初次飞入陌生地带,狼狈是必须的。 像踏出巢穴的第一步,就是重重摔在落叶堆积而成的丛林地上。 客观来讲, 周沥不缺追求者。尽管他和梁宛一样,总是带着冷清、不易靠近的气场,只有情愿面对失败的风险投资者才会鼓足勇气来到他面前。到他如今这个年岁,什么样的追求方式他都见过。像当初Mia那样直白、大胆的也有,虽然都不如她露骨。 锲而不舍的精神不是只有她有。周沥读硕士的时候,有一个同学的亲妹妹向他表白了五次,每一次周沥的拒绝都很果决又不失礼貌, 和拒绝Mia一样。他的回答永远都是“没有恋爱的打算”“有更适合你的人”。他是冷情, 但不是没有教养,不会把刻薄的话挂在嘴边。 直到第五次前,同学敲打他,说妹妹茶饭不思,这样下去不行, 问他能不能就发发善心和小姑娘谈一段时间的恋爱。 第五次的时候, 周沥对小姑娘说:“抱歉, 但我不会对你产生感觉, 现在、以后都不会,不要再尝试了。” 之后他拒绝别人就不再委婉, 更直接,省去很多麻烦。 稀奇的是,这样的话他没有对死缠烂打的Mia说过。 周沥对感情有自己的偏执和见解。 第一面心如止水的对象,以后都会如此。在这方面,甚至可以用原始去形容他。 他相信原始的欲望。 可以是情欲,但远远不止这一点。 好奇欲。 好奇是愿意去了解一个人的第一步。 没有产生欲望,就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 周沥不喜欢浪费时间。 他对自己大多时候很诚实,他不会标榜自己遇到梁宛前一次也没对人产生过好奇心。有过,依稀记得是在北京的一个校园外,有个女生来搭讪,很普通俗套的方式,那时候周沥用“有女朋友了”这一句话拒绝了对方。她愣愣地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周沥扫了她一眼,目光顿住,想要停留,但还是很快移开,匆匆去找程涟书做演讲的礼堂。不过现在他连对方的模样都不记得。 梁宛,或者说Mia,从踏入酒吧那一刻,她小白兔装成猎人的模样,和她奇怪的举动,就引起了周沥的好奇心。 但好奇心点到为止。 何况,他从不打算主动追求人。他的傲慢隐藏得很深,不显山不露水,连他自己也未必察觉。 他也不是一个下半身动物,不靠冲动行事,因此才会坚持自己在感情上的执拗。 梁宛寻了一圈猎物,寻到自己。但除了第一个问题外,第二和第三个问题都很奇怪,她像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她比她看起来更危险,和开放。 但不得不承认,周沥的好奇心愈发浓烈了。 他轻轻扫过她化着淡妆的脸庞,细腻的皮肤,清润又透明的质感,脸颊上的腮红宛若晚霞,不知道是下手重了,还是喝醉了。她睁大了眼睛,露出无害的表情,和她说的话天然割裂。 第二次、第三次,好奇心和欲望都在加重。前所未有。 隔着玻璃窗,他看见她弯着眼睛在和一个金发男人谈笑。周沥拧着眉在心里哂笑,这么快就转移了目标。 金发男人的手不干净,偏偏,周沥是个责任感重的人。 应该是出于责任感,他踏进那家咖啡馆。 至少当时周沥是这么想的。 那晚,她将三分醉演得像七八分,他看得出来,但纵容了她倚在自己身上。她将包里的东西打落一地,他心里也不恼,颇有耐心地捡起来。 他想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是不是真的敢那么做。 她似乎真的敢。 梁宛的声音不细,恰到好处的醇厚,也不粗,很有磁性但不端着。调高一点便清亮,低一点便像酒。 人都是视觉动物,周沥也是。 虽然那晚他也喝了酒,但周沥不会把冲动归咎于酒,那是胆小鬼做的事。 那晚,他被欲望、好奇和一股奇怪的情感支配。但就像他告诉梁宛的那样,一夜情绝不是他的风格,他接受的教育和思想都不允许。 冲破最后一道阻碍之前,他好心警告她:一旦开始,就不会结束。 梁宛不知是把这句警告当成是做/爱不会中途停止的意思,还是根本没有当真,全然不在乎。她大概正在为自己即将达成目的而兴奋着。 周沥不会读心,不知道她其实是紧张得没法细想深意。 和陌生人做/爱,这是疯狂又令人精神紧绷的事情。 好奇心、欲望、责任感,理由越叠越多,终于爆发。周沥提出带她游挪威,她答应了。 那十几天的时间里,在梁宛未察觉的时候,他一直沉静地在注视她。 周沥不是那种见惯世间丑恶后老谋深算的人,相反,他在一个甚至有些乌托邦的家庭里长大。不过,他身边都是聪明人,精明、透彻。他的目光凝聚在情动的梁宛身上,像一层层剥开她衣服时那样,在窥探她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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