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就是比沈景程体面的。 打了一个小时,霍邵澎做了赢家,面前筹码垒作山。他瞧了一圈,个个愁眉苦脸,干脆把筹码一推。 哗啦一响。 像摇钱罐的声音。 “找Florence结账吧,玩个高兴,走了。” 言下之意,输多少不仅不用给,他还会倒送给他们,但别的,就暂时不用想了。 玩个高兴罢了。 酒分明才过中旬,但没人再留他。 出电梯后,霍邵澎目光掠过瑰丽天顶繁复的壁画,一直望到尽头,视线顺下,一面缩小版时钟嵌在墙上,原型是斯特拉斯堡圣母大教堂天文钟。 里面不仅有具体时间和年月日,还有黄道十二宫符号、月相与行星位置。 还有五分钟,表盘旁边的小天使会敲响铃铛,翻转沙漏。 要十一点了。 Florence已经通知司机来接人,霍邵澎刚一走出旋转门,两束车灯从左边打来,由远及近,照亮他脚边光滑坚硬的砖面,映出一个淡暗的挺拔倒影。 晚了三十秒。 司机停得都有点仓促了,快步过来替他拉车门,还不忘见缝插针解释:“抱歉霍生,来的时候被一部的士挡了下路。” 霍邵澎没应。 不过上车的动作迟了一瞬,似他生出容人之量一般,听司机为自己辩解完。 只一瞬。 先是一道男声语带埋怨:“为什么不能早来五分钟啊?你知道耽误了我多大的事吗?” 紧接而来的女声在右面昏昧处响起,幽幽传来。 “留不住人,不是我的问题。”
第2章 落雨 “你要早点过来,我就赶得及上去留他了,现在一晚上的努力都白费了,你满意了吗?!” 男的声音有点熟悉。 霍邵澎目光浮出兴致,淡淡的,如春夜微凉的风点过眼梢。 他视线偏侧,投向酒店洗墙灯打不到的暗处。 “你到底想说什么?”女声背对着他,姿态亭亭,可夜色太深太浓,她的身影虚无,仿佛被揉散的一道雾。 “如果要把今晚谈生意失败的气发泄到我身上,那你现在就可以去冷静了,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奇怪的是,明明在争执,可那女人语速始终不紧不慢,区别于香港女白领三句话恨不得挤成一句的急促。 在这样的场合下,温绵清越的音色让她连吵架,都浮现出一种天然的,令人不忍呵斥的示弱与甜美。 偏偏那男的,不识好歹。 “我也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送件衣服都来那么迟,霍生已经走了!你知不知道霍生的态度对我多重要?我甚至没和他说上一句话……” 哦? 单单早走,就能让一个男人失掉绅士风度的霍生,全港只有一个。 他终于想起来了。 沈景程。 被他好友一杯酒打发走。 沈生要面,不好意思穿着弄脏的衣服,在人人光鲜的局里走动。 更识时务,连一个责备的表情都没敢给洒酒那人,甚至还折了骨头,弯腰赔笑。 他想到好友打趣的形容。 ——贱得像条狗。 那边的指控,仍然喋喋不休,居高临下。 女人已经不说话了。 可她依然站得松弛而笔直。 霍邵澎分明看出一种强撑的优雅。 时间经走而不察,回神时,他有几分发觉心神与身体的抽离,更意外自己会在这对情侣的争执上,浪费了一分钟的时间。 司机不知道Boss在想什么,毕恭毕敬提醒:“霍生,落雨了。” 一看,果然。 灯下雨丝如银线,交错穿织,如从天而下罩落的一张网,无人可逃开。 他坐进车内,兴致可能遗下几分,不由自主往窗外眺了眼。 原先争执那处,已经空无一人。 取而代之的,是女人形单影只,缓缓走入瑰丽酒店门厅光下的一幕。 好似落雪清晨,手在布满冷雾的玻璃窗上擦出一道痕迹,原先模糊的景顿时清晰,映入眸底。 仿佛投进一束雪的清光。 过分明亮,眼微微的刺痛。 司机缓踩油门,车外景象迟慢倒退。 相隔一扇窗,他的目光也从她的正面,移向侧颜。 即将擦身而过之时,宽敞的车厢倏然响起一句。 “等等。” - 虞宝意觉得倒霉,改天得去大屿山拜拜神仙,去去晦气。 早前要哄那个难搞的Gina配合拍摄,害得全组加班;下班后,被男友急call,从偏僻的将军澳绕去北角,再跑尖沙咀,送一件她分明觉得不太紧要的衣服。 来晚了——因为最近那条路出了车祸,警方封锁,电台通报时的士司机已经开到了,被迫绕远路。 然后和男友吵架,一个人回家,碰到下雨。 刚雨过天窗没半天的心情,成功被台风过完境忘了带走的一场深夜小雨扑灭了。 现在还打不到车。 她走到马路对面,站在巴士站下躲雨。 街边飞驰而过的红色的士,浑身散发着下班的欢快气息,她都懒得伸手。 电话召车预约,也迟迟没答复。 虞宝意最后临时下载了一个她没什么机会用的HK Taxi,更是石沉大海。 她在喊哥哥来接自己,和call远在英国的闺蜜,让闺蜜派家里领了好久空饷的司机来接自己中犹豫不决。 其实她谁都不想叫。 前者要应付哥哥的盘问,一不小心,小报告可能还打到妈咪那儿去。后者更是关心她的感情状态,不把沈景程和她吵架时每个表情每个语气讲清楚,不会放过她的。 她太累了。 虞宝意闭上眼,让身体与外界的联结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鼻尖处,来自身后花坛湿润的草腥气。 不知过去多久。 前方不到一米远,突然传来一道女声。 “小姐你好,请问你是沈生的女朋友吗?” 虞宝意身体小小抽动一下,有点被吓到。 她半睁开眼,一时迟钝,还没分清眼前这个坐在黑车里的女人是好的坏的,就直接应了个对。 女人的微笑透出公事公办的标准。 “沈生派我来接你回家。” 虞宝意掌根撑着公交椅边缘,身体微微前倾,“沈景程?请问你是?” 方瑞丝笑道:“我叫Florence,是沈生的临时助理,你可能没见过我。” 她消化了下这个信息,也不疑有他,拿包起身上车。 毕竟知道他俩吵架的,只有沈景程。 而沈景程也最擅长做这种事后诸葛亮的事情,换做平时,她可能根本不会上去。 但今晚,她的确需要一台车。 需要的程度高到,虞宝意忽视了这台外表平平无奇的黑车,标志是可以买下沈景程那间建筑公司的双R。 她坐在后座,放腿空间宽敞不说,挨到背垫时,因之前坐过那部的士,此刻极其贴合人体结构的弧度,舒服得她错觉躺到了自家床上。 困意席卷,眼皮顿时沉重。 她百分百信任了这位“沈生的临时助理”,一句话没讲,晕晕沉沉地睡过去了。 Florence早已收回笑容,面无表情抬了抬眼,看到后车镜里。 红灯前,她拿出手机,单手点触飞快,屏幕甚至叩出细微的轻响。 一句话出现。 「霍生,不知道地址,要送去哪里?」 点击发送。 十五分钟后。 “小姐,小姐?” 虞宝意迷迷糊糊被叫醒,揉着眼睛问到了吗? 车内照明灯已经打开了,Florence从主驾侧过身体,“唔好意思啊,部车临时熄火,我叫左同事,马上有人来接你。” 她愣着,呆呆地反应了会,张口,似乎要答了,谁知打出个长长的哈欠,眼角挤出半滴泪花。 不知这串动作的哪一刻触动了Florence。 直到这时,她才仔细打量起虞宝意。 第一面,是虞宝意坐在公交椅上,气氛沮丧,但雨薄月浓的夜里,依然高而直的端正侧影。 现在看,乌发垂顺,应该用了卡子别了几束到耳后,露出清晰的轮廓和五官。 生得尤为标致的一双含情桃花眼,但小小的鼻峰和俏丽的鼻头,弱化了眼睛攻击性,唇形同样,让五官组合着,正正好踩在艳丽和清冷那一线间。 不是一眼遥不可及。 是吸引人反复打量,再发现其遥不可及的美。 既近,也远。 但她想必不是一个热情如火的人,单第一面那个坐姿,显然属于自我要求过高那类的。 因而品味下来,更多的还是远。 像薄荷酒里幽幽绿绿的冰块,饮到喉间,冷意漫散。 这样一张皮相,做刚刚那串动作,则显得分外可爱了。 接她的车果然来得很快,虞宝意下车时打量了下周边建筑,貌似还在尖沙咀。 可她又困又累,完全分不出体力思考,直接钻进第二台车里。 司机是男的,戴白手套,穿西装打领结,礼礼貌貌问她住哪。 虞宝意潜意识觉得疑惑,目光投往车外,看到Florence站在引擎盖附近,好像在打电话喊人来拖车。 算了。 可能忘记了也说不准。 她报上地址,轻微的推背感过后,眼皮又开始打架。 起步时,虞宝意没看见身后时不时弯腰看轮毂,好像在跟电话里的人说车哪里坏了的Florence,立刻把手机放下,遥遥目送他们。 她住黄埔。 到小区时,已经过十一点半。 好在妈妈和巧姨听劝没有等她,虞宝意直接掀开餐桌上的防尘布罩,连灯都没开,扒了几口冷菜填肚,然后摸黑拖着脚步进房间。 洗完澡,失去意识前,她强撑最后一点精神,把闹钟调前了一个小时。 接着, 倒头大睡。 - 第二日早晨七点,闹钟准时响起。 很想赖床,但虞宝意不想养成在工作日拖沓的习惯,因而一响,就强迫自己坐起来了。 她踩着七点二十这个点走出房间,闻到客厅的食物香气,人未到声先至。 “Mommy,Daddy,早神啊(早上好)。” 虞宝意刚迈入客厅,直奔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爸爸,乖乖弯腰,行了个亲昵的贴面礼。 再一转身,见妈妈和巧姨从厨房走出,立时张开双臂,小蝴蝶似地扑过去,亲在关知荷侧脸上。 “巧姨早上好!”她不忘补上一句,笑容甜美可人,看得人心情都晴上几分。 “今日这么早?”关知荷托着女儿的手放在掌心,“平时没八点半不见你出来的。” 虞宝意顺势挽住妈妈手臂,“节目组开工早嘛。” “不是和你说了,别这么辛苦。你好歹学过两年珠宝设计,进公司做设计师好了,又轻松,离家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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