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好闭了闭眼睛,脑袋无力地偏过去靠在墙壁上。 像是上了一整天满课,却又不得不去操场乐跑,那样的疲惫。 听筒里,外婆的话语还在继续。江好心里涌上一种很奇怪的情绪。 其实她不抗拒婚姻,也不在乎和谁结婚,甚至把结婚这件事,当作是脱离这个家庭的方法。 但为什么在听到外婆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还是会有些失落。 她想离开家,外婆想把她嫁出去。 与靳斯言结婚这条路,白雾茫茫,却是她唯一的归处。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外婆交代她要懂事乖巧时,轻声应着“好”。 几天的时间一晃过去,很快到了周六。 江好没坐过飞机,来之前在软件上搜索了好一会儿“A市机场登机的攻略”,但还是在航站楼里迷路,耽误了一会儿时间。 等她走进贵宾室的时候,靳斯言正支着头小憩, 光从他身后的窗户倾洒进来,在他的身上披上一层柔光,平日里那令人过目难忘的冷峻感,此时仿佛柔和许多。 他坐在那,像是画家笔下最完美的作品。 广播里工作人员温柔地提醒着这一航班的乘客登机。 靳斯言睁开眼睛,而后视线精准地落在她的脸上。丝毫不见惺忪睡意,好似早已察觉江好的注视。 “走吧。” 他语气毫无波澜,分明什么也没说,江好却好似偷窥被人撞个正着一般,心虚地抿了抿唇,闷着头跟上。 “您是我航的白金卡会员,如您有任何需求,请随时告诉我。” 乘务员温柔热情地引导他们入座,视线却频频如不经意一般,落在靳斯言身上。 江好在位置上坐下时,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侧颜。 他确实长了一张,让人实在很难不心动的脸。 商务舱的座位相对宽敞,江好系好安全带,舒服地窝在舷窗边的位置。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加速滑行直至离开地面,轰鸣声强烈。 身侧靳斯言将手里的书翻过一页,江好不自在地伸手按了按耳朵,微蹙着眉。 第一次乘机,认真地听着小电视里播放的安全演示视频,目光时不时地看向舷窗外的景象。 地面上的建筑物逐渐缩小,车水马龙变成了移动小点组成的线条。 但耳朵里隐约的不适感,却愈发的让人难以忽视,江好更加大力地按了按耳朵。 忽然,耳中剧烈疼痛,江好猛地倒吸了一口气,条件反射地抱着脑袋躬身缩起来。 轰鸣声在脑子里盘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耳朵里的疼痛感,仿佛直往脑袋里钻。 疼痛把时间拉长,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又好像才过了一会儿。 一双有力的手托起了她。 江好费力地睁开眼睛,下一秒,靳斯言冷静的面容进入她的视线中。 他看着她,面色依旧,好像不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他都能淡然处之。 他干燥温暖的双手,覆盖上江好捂着耳朵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冷静下来。” 不知是疼痛让她变得反应缓慢,或是靳斯言的动作让她愣神,她一时间没有反应。 疼痛感让她不自觉地皱着眉头,五官都好像想要紧紧地缩起来。 靳斯言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拇指轻轻抚过她唇上。 在疼痛之外,她竟感觉到一阵酥麻。 “闭上嘴巴,做几次吞咽的动作。” 江好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而后几乎是下意识地按照他说的做。 他的指尖落在她的耳廓上,由内向外地轻揉着,不轻不重的力道下,疼痛竟缓缓地减弱。 两人面对面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搾,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近地看他,她甚至可以看见细数他纤长的眼睫。 而此时,那双眼眸中,清晰可见她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因为耳朵被捂着,心跳声成倍的放大。 扑通扑通。 这是云端之上心动的声音。 飞机穿过厚厚的云层,耀眼的阳光倾洒进舷窗。那双好看的眼眸,也一同被映照着,瞳中那圈颜色愈发明显。 江好不合时宜地想起,外婆和她说眼睛里带一圈金环的人,生来就带着些矜贵。说来有些刻板印象的意思,但江好却觉得放在靳斯言身上是贴切的。 他身上没有什么唬人的行头,但却莫名让人感觉到淡漠和难以靠近。 也许是因为他的目光总是淡淡的,好像一切对他来说都没什么意思。 此刻他面上仍旧毫无波澜,他就只是单纯地好心帮了她一下。 可在他一错不错的目光下,她那点儿刚浮起的隐秘心思,似乎无处遁形。 江好感觉到耳朵在他的掌心下隐隐发热,越是注意,反而愈演愈烈。 于是慌张地把视线移开。 乘务员亲切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女士您好,请问是身体不舒服吗?” “气压性耳痛。”靳斯言替她回答道。 靳斯言回身坐好,将刚才反扣在腿上的书又翻了回来,指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搭在书页上,举手投足间具是彰显着矜贵。 乘务员微躬着身,安抚着江好:“女士,气压性耳痛是飞机在升降过程中,由于气压变化引起的,请您不要担心。” “咱们这边有口香糖,您可以尝试咀嚼口香糖,这样可以帮助打开咽鼓管,平衡耳内外的气压。” 乘务员专业地向她解释着,江好感谢地朝对方点点头。 她的心里却很清楚。 不会有比靳斯言方才那般,更好的安抚了。 她小心地觑着身旁的人,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手中的书页上,没再分出一个眼神给她。 耳痛让江好有些惶惶的,后半段航程江好老实地盖着毯子睡觉,直至飞机落地榕城。中间几次迷迷糊糊地撞到什么东西,硬邦邦地却又不疼,便嘟囔着继续睡。 司机侯在航站楼的出口,见着二人出来,小跑着过来迎接,微躬了躬身,和两人问好。 “少爷,江小姐。” “东西准备好了吗?”靳斯言问道,声音清淡好听。 “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好了,放在后备箱里。” 江好听着,估摸着应该是准备一会儿给外婆的礼品。 靳斯言点了点头,看不出喜怒。 “嗯,上车吧。” 车就停在近处,江好想也没想地就往副驾驶的位置走。 腿刚迈出去两步,手还没够到副驾驶的车门呢,忽地有一股力量将她整个人往后牵引。她随着力气往后倒,跟着惯性踉跄了两步才站定。 惊魂未定地扭头,看见靳斯言慢条斯理地松开手,双肩包落回她的背上,那股子牵引感消失。 他没说什么,迳自转身上了车。 扶着车门的司机颇会看颜色,笑着躬身比了个“请”的手势,“少爷是让您一块坐后排呢。” 江好看着车内靳斯言的侧颜,愣了一下也跟着上车。 一路无言地驶向外婆家。 中间有一段路颠簸,江好看手机里导员发的消息,没在意,磕在车窗上。 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疑惑。 刚才在飞机上,她磕了好几次,怎么都没这么疼。 江好家不在榕城市区里,虽是在郊区但山水宜人,这一片有着不少居民。 远远就看见几个老太太正坐在树下的石桌边上聊天,见路上驶来这么一辆车,都好奇地来回张望着。 直到江好和靳斯言从车上下来,江好分明看见了其中两位老人上下打量靳斯言一通后,互相对视一眼点点头,面露赞许的神色。 越走近越能清晰听见她们用方言讨论着,话语中“长的真好”“你们家好好真是命好”重复出现。 靳斯言朝着中间那位精神矍铄的老人问好,竟是弯着唇轻笑着,“外婆。” 江好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老人的脸上尽是喜色,“言言回来啦?快过来让外婆看看。” 毫不意外的,外婆的注意力全然放在了靳斯言身上,甚至没有给江好多一个眼神。 倒是边上一位婆婆打量着江好,忽然转头惊讶地朝着江好外婆道:“咱们家好好眼见着圆了,哎呀,这是马上要有曾孙啦?”
第六章 你想结婚吗,和我。 霎时间,众人的视线汇聚在江好的小腹上。 江好下意识地捂着小腹,接着尴尬地笑笑:“阿婆,我也没有胖到这个程度……” 对方满脸写着不相信的模样,显得她这句解释太无力。江好几乎可以预料到明天邻里街坊们会传成什么样子。 外婆三两句打发了其他人,笑意盈盈地拉着靳斯言的手走进家门,“好几年没回来了,都长这么高了。” “是好些年没来探望您了,爷爷让我和您问好,近来身体可好?” “好着呢,只是老了不中用了。” “没有的事。” 靳斯言的声音很有质感,在国外这么些年,竟也没把榕城的方言给忘了。 榕城的方言没什么平翘舌之分,可是话语像是在他舌尖打了个转。和平时说普通话截然不同的感觉,少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 司机一箱一箱地从后备箱往外搬礼品。 外婆嗔怪道:“来家里怎么还拿东西呢。”面上却难掩喜色。 饭菜早已经准备好,老一辈人用的调味料种类很少,做什么菜都一个味道。 外婆热情地往靳斯言的碗里夹着菜,靳斯言执着筷子坐在那儿,分明身处家具陈旧的小屋,却依然难掩他身上的气质。 仿佛面前不是老太太做的家常菜,硬是营造出了一种在作旧的高级餐厅里,吃中式omakase料理的即视感。 这顿饭吃到一半,外婆的目光在江好和靳斯言之间流转着。 “我老太婆年纪大了,看你们坐在一块儿,总是想起以前那些事。”外婆叹了口气,“你们俩都是可怜的孩子。” 外婆刚起了个头,江好便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因为自打江好记事起,每逢外婆遇见靳家人便要说这些话。 可是眼下当着靳斯言的面,江好却不想让她接着说下去。 那些对于江好来说,沉重的往事,对于靳斯言来说,可能更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江好小声地用方言叫了声“外婆”,试图打断她的话语。 外婆的目光仍是和蔼地落在靳斯言身上,面上表情也未有丝毫的变化,桌下江好的腿却被重重地一撞。 江好知道,这是警告她噤声的意思。 “好好的妈妈,就是我那女儿,打小就心气高,看不上咱们这儿小地方。不稀罕老头子给她安排的工作,也看不上相亲的那些人。二十岁出头的时候……“ 江好垂着眸,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她那个只在别人口中听说的“妈妈”,是跟她截然不同的性格。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50 首页 上一页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