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嫌弃文字交流的冰冷,涌起视频沟通的冲动,又退而求其次改拨了电话。然而在听见时愿声音的刹那,他恍然大悟:原来多虑了。 “轨迹图研究好了?” “报告领队,研究好了。”时愿答得一本正经,却故意拖长了音节。认真中透满散漫,还掺杂了些俏皮。 石砚初闷声轻笑:“你平时练腿吗?” “啊?”时愿跟不上他换话题的速度:“哪种练法?” “徒步容易伤膝盖,我记得你喜欢打网球?平时最好多做一些以肌肥大为主,结合肌耐力和爆发式的下肢训练。” 时愿缓慢眨眼,消化他的建议,“健身房教练带着做过。” “明天别忘了带护膝,坡陡。” “哦,好。” “我还备了类固醇,队员里有人是过敏体质,万一被土蜂叮了……”他宛如唐僧附体,“你也是过敏体质吧?” “不算……吧”,时愿两眼迷瞪,逐渐沦为一个呆板的答题机器。 “没事,我都备着。” 降噪耳机有效清除了背景杂音,独留他的清润音色。声声嘱咐顺着电波沁入耳道,时愿心不在焉听着,右手潦草涂鸦,脑袋昏昏沉沉。 她莫名幻视出和方梨出游的时光。临行前,对方总屡次翻出包里装备,一字码开,边清点边唠叨,不厌其烦。等上了火车,方梨还会拉开夹层拉链,做贼般翻查证件和钱包,振振有词:“千万不能拿出来,容易丢。” “你不看就不会丢。”时愿翘起二郎腿,戳人心肺:“越看越容易丢。” “不看我心里不踏实。”方梨瞪她一眼:“别说’丢‘字,说了我又想看。” “……” “喂?”石砚初等了几秒,没听见回应,唤了一声。 “我听着的。”她顿住手,浑然不觉中,笔下竟浮现出石砚初的模样:漫画版的小人,穿着衬衣和西裤,高举小喇叭,嘚吧嘚说个没完。她噗嗤一笑,没头没尾感叹:“你真的好像我姐姐。” “什么?” 两个人今天都觉得彼此有点奇怪。 时愿嫌他啰里八嗦,翻来覆去重申公众号里的内容,不肯挂电话。相较之下,方梨可没魔怔到这个地步。她默默在石砚初头像旁补了张方梨的小脸蛋,特意将二人手臂勾在一起,又觉哪哪都看不顺眼,随即胡涂乱抹出几团黑圈。 石砚初觉得她过于跳脱,一会闷声不吭,一会又咯咯傻笑,居然还说他像她姐姐……这究竟是好话还是坏话?他不禁做起新一轮阅读理解,又强行叫停:他有病吗?得了应激反应?这有什么好较真的? 时愿将纸揉成一团,“我姐姐,方梨,你俩性格很像。”她本想开玩笑说老太太眼光毒辣,二人的确挺合适,话到舌尖却莫名觉得有些别扭。她懒洋洋直起身,捏着嗓子“阴阳怪调”:“领队,还有要交代的注意事项没?” 掌心里的手机微微发烫,频繁跳起电量不足的提示。路灯下,摇蚊顺时针转了无数个圈,却没能拧紧石砚初内心的发条。他嗓音含笑:“没了,明早见。” “好。” 时愿挂断电话,再一看通话时间,傻了眼:聊什么了?为什么聊了一个小时!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耐性?! == 第二天清晨六点半,闫昱恒准时等在时愿家楼下。 时愿素颜上阵,脚蹬高帮登山靴,看上去愈发高挑挺拔。“水、防蚊虫液、能量补给都带了吧?” 闫昱恒拍拍鼓囊囊的登山包,“带了。你们领队太负责,千叮咛万嘱咐,面试时还问我对什么东西过敏?” “哈哈哈,他是这样。”时愿打开后备箱,弯腰理出一块空处,“废话特别多。”她看似吐槽,眉眼却浮现一抹笑意,“真吃不消。” “你们之前不是吵过架?”闫昱恒奇怪她聊及对方时的熟稔,“和好了?” “和好?”时愿皱皱鼻子:“又不是小孩子。” 闫昱恒意识到措辞不当,憨笑改口:“也是。” 时愿装好包,歪头示意他上车,“习惯他的处事风格就好,他人不错。” 闫昱恒系好安全带,抚着她车座上毛茸茸的腰枕,眼神落在她白皙的侧脸上。他没法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评头论足,只好顺着她话头迎合:“那就好,不然你和他搭档太累。” “也还好。他其实都会安排得妥妥当当,不需要其他人操心。” 闫昱恒对旁人的事没兴趣,配合当了会听众后,自然而然将话题转移到车上。他指着挡风玻璃前一排迷你玩偶的屁股,“没想到你喜欢小车。” 时愿没少听此类感慨:“我爸妈说个高的女生应该开大吉普,可架不住猛汉也有少女心啊。” “哈哈哈。”闫昱恒侧目凝视她:高马尾,一身全黑冲锋衣,黑色鸭舌帽,较往常添了几分英姿飒爽。黑色方框墨镜挡住她大半张脸,却没能遮掩她一颦一笑间的灵动鲜活。 他跟着扬唇,心脏随着她的笑声擂得愈发猛烈,“时愿……” “嗯?”她偏过头,“你晕车?我包里有晕车药。” 闫昱恒此刻的确有些呼吸不畅。他放下车窗,深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将喉咙眼的话强势咽下。再等等,他暗想,还没到最好的时机。 时愿觑见他的一连串举动,改打转向灯变道,准备找地方停车拿药。 闫昱恒忙出声:“没事,刚才有点胸闷。” “确定?”时愿往下扯了扯墨镜,露出明亮有神的双眼,快速观察他脸色:白里透红,的确不像晕车。 闫昱恒心虚地撇开眼,“真没事。” 越往郊区开,风势越大。风呼呼扫过软顶,掀起凌乱纷杂的声响。 车内隔音效果一般,时愿顾忌闫昱恒可能不太舒服,便没再找话题。她习惯性翻出「七上八下」,刚调大音量,又忙不迭切换至交通音乐广播。 闫昱恒只听见半句导语,纳闷地问:“为什么不继续听?” 时愿尴尬症犯了,没法自爆马甲,含糊其辞:“这期我听过了。” “什么节目?播客?” “嗯,你平时听吗?” “不怎么听,有推荐吗?”闫昱恒调整着座椅,总算伸直了双腿。他前两天跑步时没注意姿势,现在膝盖后侧隐隐作痛。 时愿一句话带过,“我也只听几个有名的,比如忽左忽右,知性小酒馆。” 闫昱恒点点头,“找时间翻出来听听。” 车逐渐驶入砂砾路段。 闫昱恒感受着突如其来的颠簸,一心惦记背包里的玫瑰花。他满脑子都是表白的事,颇有些魂不守舍。 时愿顺利找到停车位,率先下车,目光锁定不远处的人头熙攘,“他们在那边,走吧。” 闫昱恒怔在车尾,单手拎包,磨磨蹭蹭不肯走。他曲起右腿,膝盖撑住包底,小心翼翼拉开拉链,生怕误伤娇弱的花瓣。他单脚站立,取出一枝香槟色玫瑰,笨拙又真诚:“今天七夕。我昨天晚上买的,有点蔫了。” 他随手将包花纸捋平,“喜欢吗?会不会俗?” 时愿不记得有多久没收过花,更忘了今天居然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好日子。她望着那朵盛放的玫瑰,花瓣边缘因缺水略微焦干蜷曲,内里却依然色泽饱满,蕊心坠了几滴露珠,晶莹剔透。 “谢谢。”她指腹轻轻抚着花瓣,“喜欢。” 闫昱恒呆头呆脑站着,一个没留神,背包因敞口过大漏出不少物件。他蹲下身,手忙脚乱,“喜欢就好。” 时愿从车里翻出个空矿泉水瓶,往里倒了半瓶水,插好花,有些可惜:“今天太热,希望别烘成干花了。” 一辆黑色越野车从二人身旁驶过,停在几米之外的空车位。 时愿目光不自觉被那辆车吸引,追踪着车内二人下了车,挑起眉,高声揶揄嘲笑道:“哟,二位重量级领导竟然差点迟到。” 老王厚着脸皮笑,赔罪似点头哈腰,快步上前:“哎呀哎呀。我的锅,闹铃突然坏了。” “领队没教训你?” 老王无辜地耸肩扁嘴,使了个眼色:“喏,一路都在摆臭脸。” 石砚初迈着稳健的步伐,停在时愿身侧,垂眸整理着下衣摆,“以后不接你了,每次都耽误我时间。” 时愿偏头仰视他,迎着烈日接住他视线,“预祝我们今天合作愉快。” 石砚初眼底漾出些笑意,正要说点什么,余光瞄见她身旁的陌生男人。他不动声色地别过脸,戴上墨镜,不知是不是阳光太强烈,竟会被花瓣上露珠的反光刺到了眼睛。 第32章 我怎么磨你了? 时愿一手握着矿泉水瓶,一手扯开车门,倾身弯腰猫进了后座。她眼神游向一旁的闫昱恒,轻描淡写:“我朋友。” 老王抢先一步,握住对方的手,连道好几声“欢迎”。他惯会交际,嬉皮笑脸的同时,不忘宣扬徒步精神,三言两语便消除了初次见面的尴尬。 石砚初正好无心寒暄,理所当然沦为背景板,不由自主留意着时愿的动静。 对方转眼将花挪了好几次位置,勉强找到一处阴凉角落。她望着此刻娇艳欲滴的花,预想到它傍晚时分的蔫样,惋惜又无力。她撩起眼帘,透过后窗玻璃朝外喊了声:“走吗?我好了。” 老王拍拍闫昱恒肩膀,高声回应:“走咯。” 闫昱恒算半个社恐,这会被老王的热情四面夹击,笑得面颊发酸;只一个劲机械式应和,“好好好。” 老王说在兴头上,捶了捶石砚初胸口:“喏,这位话少的,是我们领队。”LR “你好,之前电话沟通过。”石砚初面上挂着一抹笑意,言简意赅。 “你好。”闫昱恒原打算提之前在球场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可听见对方语气里的清冷疏离,瞬间没了交流的欲望。 时愿锁好车,重新加入群聊,“老王你瘦了。” “刚从玉龙雪山回来。”老王走起路来大摇大摆,热情分享着这些时日的见闻。他一有空便天南海北地跑,皮肤晒得黝黑,一条粗长伤疤如蜈蚣般匍匐在他右手臂内侧,据说是年轻时玩攀岩留下的战绩。 时愿一贯喜欢听老王闲扯,尤爱他看淡万事的豁达和洒脱,不时帮腔捧哏。两个人一唱一和,连带脚步也快了几分。 闫昱恒望着时愿和人相谈甚欢的笑脸,插不上话,自甘落后几步。 石砚初则走在最边侧,步伐矫健,心思却恍恍惚惚。他莫名心神不灵,好像自下车那刻起,心室一角便始终被什么牵引制约着,泵不出足够的血液提供氧气。他扯扯领口,强迫自己重新梳理一遍今日的行程表;又翻出手机搜了中暑症状,一一比对后才算安心。 人群熙熙攘攘,近半数都是陌生面孔。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89 首页 上一页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