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至今仍自信能把握好异性朋友相处的度,不停自我洗脑:频繁联系很正常吧?毕竟两个人是搭档。朋友间单独吃顿饭,也很正常吧? “喂。”时愿等了好半天,“傻了?” “没想过。”石砚初慢条斯理,“我没事想这个做什么?” 他并没撒谎。以前觉得没必要,现在恍然大悟:想了也没用,你喜欢的人往往和你以为会喜欢的人风马牛不相及。他暗自打趣:是被她PUA了?还是潜意识有受虐倾向?他怎么会喜欢上那么不爱讲道理的人呢? 时愿没问到答案,兴致寥寥,“不说算了。” 石砚初轻掀眼皮,嗓音含笑:“快趁热吃,多吃点。” 时愿食量本来就大,进入月经期能再多吃三分之一;今天却一改狼吞虎咽的架势。她莫名其妙背了包袱,举手投足间多了拘谨,推测多半是周围环境给人带来的心理压力。 她不经意瞥见脚上那双藏青色帆布鞋,蹙起秀眉,视线顺着地板纹理,慢慢爬上对座人的皮鞋、西裤和衬衣。她由下而上扫视他一番,突觉今日装扮过于学生气,不合时宜。她思想开起小差,一不留神,手背贴上热烫的铁盘,疼到秒飙泪。 “烫着了?”石砚初连忙起身,走到她面前。他本能探出手,又撤回,望着那一小块明显的红印,“疼不疼?” “废话。”时愿连吹好几下,缓过来些。她眼泪嘘嘘,假意警告:“你如果现在搬出什么安全吃饭指南,我真的会找服务员借个透明胶,粘住你的嘴。” 柔和灯光淬入她眸底,漾起些涟漪。石砚初俯身睨着她,递上一张纸巾,无辜地耸耸肩:“我没有安全吃饭指南。”他思考数秒,欠揍地补充:“有一条,吃饭时专心点,不然容易咬到舌头或者烫到手。” 时愿假瞪他一眼,轻踢他小腿,作势赶人回座。 石砚初忍着笑,不在意拂了拂裤腿,随手将铁盘挪到稍远的位置,又找服务员借了烫伤膏。 二人想到哪说哪,聊的多是近些年工作和学习的心得。 石砚初坦言还没做好回英国的计划,却没提其实是在无意识摆烂。他难以抵抗逃避心态,也总算搞明白深层症结在哪,有些无措。他时常强迫自己了解市场动态,尝试回到正轨,不料错轨的列车加速驰骋,愈发不受控制。他第一次参透出「走一步看一步」的人生智慧,甚至摇摆于父亲坚持不懈的游说,产生了去全新领域小试牛刀的冒险想法。 时愿的烦恼多集中在工作上,她随口提了几件乔总典型事例,感慨时运不济,遇上猪队友,独自挑大梁不说,还要承担所有的风险和指责。 石砚初认真倾听,偶尔提供一两句见解,最后一针见血总结道:“对待乔总那种人,多留个心眼。” 时愿心领神会,“明白。不过……”她琢磨几秒,“你说话好像我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时愿联想起和Seth的对话,转而摇摇头:“肯定不是,我多想了。” 暮色如没来得及铺开的腻子,深浅不一。桌上烛光幽幽,斑驳了墙面,颤巍叠加出重影,加深了两个人的笑意。 时愿吃了七分饱,心满意足,“谢谢你的晚饭。” “不客气。”石砚初买好单,头一歪:“走吗?” “嗯。”她跟在人身后,低头查阅起未读信息,嘟囔着:“咦,我妈说刚才看到我了……” 石砚初跟着张望,无端紧张。自下午到现在,他心情起起伏伏,硬着头皮应付了好多意外事件,居然还没完? 时愿拨了通电话,不料被对方径直挂断。她无所谓地揣起手机,朝身旁人笑笑,“走吧,我妈估计还在忙着陪老板吃饭。” “哦,好。” 夏夜迷离,晚风缱绻。 广播不知不觉被调小了音量,只漏出几节舒缓曲目,润色着二人的音调。 石砚初驾着车穿透朦胧月色,某一刻不经意撇头。时愿正哼着小曲摇头晃脑,如心有灵犀般和他四目相对,朝他咧嘴一笑。他恍惚几秒,心念一动:如果能一直这样开下去也挺好。 临下车前,时愿又道了声谢,假惺惺客套:“领队,今天让你破费了,下次我请你吧。” 石砚初暗笑她的假客气,“行。” 车门重新合上,四周陡然安静了下来。 石砚初目送时愿驾车驶离校园,突觉无事可做、无处可去。他翻出日历,划动一条条行程安排,嗤之以鼻:无非是故作充实和繁忙,没劲。 他没着急启动车,调出播客软件,随机播放了一期节目。 主持人不呱声线明朗高亢,语气俏皮,今日听起来却多了几分熟悉的调调。他没太在意,顺手调大音量,大脑则擅作主张代入了时愿说话时的神情。他疑虑心渐起,反复拉动进度条,回听那一小段笑声,纳闷是不是晚上和她聊太久,才会产生如此荒诞的错觉。 他屏息凝神,字字不落,灵光乍现般顺着「七上八下」的栏目简介,翻出了小红书账号。他盯着下期节目预告贴,默读出声:“吃苦执念,劝吃苦话术,有些苦不吃也罢……” 他愣怔数秒,茅塞顿开,顺理成章将所有散乱的线索串到一起。 远不止这些,还有那些独自在伦敦听雨声的夜晚、开车往返乡野林间的时刻、烦闷到靠无厘头话题助眠的瞬间。 一段段碎片式陪伴,在此刻统统零总成一个生动形象。 石砚初放下车窗,伸出手感受四面八方的暖意。晚风一股脑灌入心底,彻底吹乱了那些不知所谓的原则。 “原来是你。” 第43章 普通朋友 之后几天,时愿利用碎片时间,认真剪辑了下期播客节目。 和往常不同,这次她不止关注杂音、音量大小和音质效果,更多时候则在纠结要不要完整保留谈话内容,又担心时长会影响完播率。 她拖动着长达一小时十分钟的进度条,反复听了好几次,试图删减无聊的部分,终决定抛下数据焦虑。听众口味一贯变来变去,很难猜。比如她原以为上期能引起更多学生们的共鸣和讨论,结果反响平平,连个水花都没有。 与其迎合,不如遵从本心。爱听不听吧,起码她很喜欢这期,甚至想再找机会约章老师聊聊天,听那些遥远的趣事。 从吃完午饭到现在,她埋头忙活了两三个小时,这会有些头晕脑胀。她做了一刻钟瑜伽,拉伸四肢,保养脊柱;刚拧开房门,便被爸妈吓了一跳。 二老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分不清是在冷战,还是在酝酿一场疾风骤雨。 时愿察言观色,大喇喇挤到二人中间的位置,屁股左一拱、右一拱,抢占更多地盘,往嘴里连扔了三四颗巨峰葡萄。 甜齁汁水在口腔迸溅、盈满,腻到腌嗓子。时愿咕隆出声,困惑不已:“你俩不玩手机,不看电视,闷声坐着干嘛?” “要么一两个星期不回家,一回家就窝在房间,挂上「请勿打扰」的小牌牌。我跟你爸哪敢说话?”时慧玲嘴上功夫了得,没说其实几分钟前刚进屋,热得差点中暑,正坐在沙发上回神。 “不晓得你在忙什么机密要事,万一吵到你怎么办?”方卫荣慢悠悠帮腔,跳过活动室空调坏了,无奈提前结束棋局的烦心事。 “切。”时愿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最近工作忙,临时出差、加班什么的。没顾上。” “工作还顺利吗?” “顺利。” 时愿轻飘飘用两个字总结,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最清楚。 多亏何总介入,乔总最近明显给力不少,至少不会无缘无故缺席会议了;也像模像样给她做了场W平台培训。他不定时回复信息,基本能在一个工作日内解答时愿的疑问。 Simon依然自怨自艾,工作态度积极又消极。积极在于他每天都会认真思考工作的意义,发一两条朋友圈分享心灵鸡汤和职场心得;消极在于他无法按时按质完成任务。 渐渐的,时愿只分配最不容易出差错的任务给他。而他面对越来越“无需用脑”的工作内容,变本加厉地怠工。以此反复,恶性循环。 可她不太爱和爸妈聊这些。 一是工作上的烦恼很难三言两语说清楚。同事关系、工作内容、还有那些连她都记不全的客户名,单提一小点都能彻底毁了她的好心情。 更主要的是,爸妈多半会用那套耳熟能详的话术教导她:“你努力干活,好好表现,认真听话。领导会看见你的付出。” 领导会不会看见,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果在职场一味靠努力、认真和听话,大概率会成为一个憋屈窝囊的背锅侠。 “你俩工作怎么样?”时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话音刚落又觉自找没趣:领导和小兵对工作的感受能一样吗? 方卫荣脱下衬衣,单穿内搭的老头背心,顿时少了几丝威严。他一开口便不自觉混了官腔:“人是活的,事情是死的。多动动脑子,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时慧玲则咋咋呼呼:“我都快混退休了,还在意工作?”她每天按时打卡,提前走人,空下来时间全用来去人民公园物色新人选。她刚听说时愿和闫昱恒闹掰的事,急三火四地问道:“你跟小闫究竟什么情况?谈朋友哪有你这么胡闹的?” 话锋转得猝不及防。 时愿蹙起秀眉,倾斜着身子,试图靠满嘴的葡萄汁逃过这一关卡。闫昱恒这人真有意思,不该瞒的东西么,他瞒得滴水不漏;而这些感情琐事,他又事无巨细地找妈妈碎嘴。 “说话。”时慧玲耐性有限,递上几张纸巾,“擦嘴,葡萄汁滴衣服上洗不掉。” 时愿自知难逃一劫,“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十月份要去美国交流,一直瞒着我。” “个么人家有苦衷呀,你俩好好交流了伐?” 时慧玲听到的当然是另一个版本。对方说时愿前一天刚答应谈朋友,第二天又因为这个小分歧,说翻脸就翻脸。说到底,他只出国一年,又不是去月球,现在科技和交通那么发达,见面有什么难的? 闫昱恒妈妈明面上惋惜俩孩子没缘分,阴差阳错;实际话里藏刀,暗戳戳替儿子出气,怪时愿对感情不够认真。 时慧玲当时面色变了几个度,怨时愿只字不提,更烦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连帮女儿说话都没底气。她打起马虎眼,本能帮时愿说了几句好话,心里窝了火。好端端的,闹什么?她浮想联翩,结合那日在私房菜馆见到的场景,难道时愿移情别恋,看上修车那小子了? “好好交流了。”时愿拖长语调喊了声“妈”,又解释了一遍心理活动和做决定的出发点。她这段时间复述这套话术太多次,以至于张口就来,流利地宛如早有准备。 时慧玲了解女儿的性子,心中慢慢有了定夺,忙调转枪头一致对外:“这人不行,心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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