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屿拍拍她脑袋,拉开她:“好了好了,真该睡了,咱们明天还要出门。” “我还想说会儿话。” “明天说好不好?” “不好。” 明月憋着笑,脸上却惆怅起来:“我什么时候能跟你一块儿睡觉?” 她说这话一点淫邪的欲望都没有,很坦然,像问他明天几点起床一样,李秋屿觉得她也许还不能够完全理解一块儿睡觉意味什么。 她想叫他搂着,躺在一个气息明净的怀抱里,她还想摸摸他的各处的皮肤,摸他骨头。李秋屿显然没这样的打算,明月意识到了,他总是不动声色避开她,这让她有点苦恼。 她以前总觉得心里寂寞,现在,不知怎么搞的,连身体都寂寞了。 李秋屿没回答她,只是赶她快点回房睡觉。 第二天是要去看古迹的,李秋屿看着没事了,跟往常一样,明月心说他果然没生病,不晓得搞什么名堂。 他们去了一个书院,不要钱,李秋屿给她讲了一路的宋明理学,浅显通俗,方便理解,明月默默想,她没李秋屿渊博,她还得多看书,她不能在人家说什么的时候跟块死了的木头一样,啥反应都没有。 她一进书院,见着那些毛笔写的东西,又觉得自己是井底之蛙了。 “八斗叔肯定喜欢这样的地方,他要是来这打工,能逛逛这样的地方也好。” “他打过工吗?” “没,他娘还活着,他说父母在不远游,庄子里的人说他就是懒,不务正业,我看不是,可能八斗叔不喜欢打工,他毛笔字写得很好。” “他不愿意就不出来,你八斗叔很自我,”李秋屿摸摸石碑,“宇宙一丘土,城郭又千年,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能忍受在庄子里过一辈子。” “你现在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吗?” 李秋屿微笑:“大概知道。” 明月刨根问底:“要什么?” 李秋屿含笑道:“跟你一块儿好好过日子,忘了?” 明月抿嘴笑,也去摸石碑,石碑有几百年历史,当初谁站在这儿?跟他们一样,是活生生的人,有喜怒,有悲欢,好像摸着石碑也摸着人家的气息了,在石头上写字就是久远,火烧不坏,雨淋不掉。 “咱们要是在块平整的石头上刻一句话,几百年后,人家在哪儿看见了,就会想象咱们是什么人。” 李秋屿笑道:“这么浪漫?下次回家找块石头刻一刻。” “刻什么呢?” “你想跟几百年后的人说什么?” “你好。” 李秋屿笑起来:“咱们第一次见面,你就是这么打招呼的。” 明月道:“我最懂礼貌了。” 李秋屿捏捏她腮肉,笑道:“我去趟卫生间,在这儿等我,不要乱走。” 他刚走,一个中年男人带着单反过来,问明月是不是一个人出来玩的。 这中年人看着面善,笑眯眯的,明月说:“我跟家里大人一块儿。” “你家大人呢?” “他去厕所了。” “小妹妹,你这么漂亮,给你拍张照片好不好?” 男人非常殷勤,夸了明月好几句,明月对陌生人很警惕,但一想到李秋屿一会儿就回来,旁边游客不多,人还是有的,她犹豫问道: “多少钱一张?” 她把他当成给人照相的了,那正好,等李秋屿来了,拍张合照。 男人说:“不要钱,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能要钱?” 明月心里不太自在,她不愿意占这个便宜了。 男人见她不愿意,又笑眯眯地问起她路,明月说:“我是游客,我也不认得,你问问旁人吧。” 男人不走,一直跟她搭话,明月有些反感,四下张望,心说李秋屿怎么还不来,她要去找他,男人却跟着她,直到李秋屿过来,明月跑过去,她再回头,那个人已经转过身出去了。 她把事情告诉了李秋屿,李秋屿顿时后悔,他想着她不是小孩子了,其实,明月只是个高二的学生,一个人落单,还是有风险的,这也侧面说明,她是个美丽动人的大姑娘了,极容易成为猎物。 李秋屿跟她讲了好些道理。 “再有人搭话,别搭理,往人多的地方走。” “那要是老爷爷老奶奶,人家需要帮忙呢?” “看情况,哪怕你知道也不能傻乎乎亲自带路,不能跟人走,懂不懂?实在需要帮忙的,让他们找警察。” 他语重心长,“你大了,尤其是男的可能见你一个人,会动歪心思,不要对什么老爷爷就失去警惕心,有些人,不会因为老了能自动变成好人。” 明月道:“我刚才很警惕了。” 李秋屿点头:“做的还不错,但还能做的更好,只要咱们不想着占什么便宜,想着天上掉馅饼的事,就能减少上当受骗的机会。” 明月说:“我占了你很多便宜呢。” 李秋屿微笑:“只有我的你可以占。” 他们逛完书院,在附近街上买了些东西,明月往头上试漂亮帽子,换了一顶又一顶。她爱美的本性又苏醒了,特别希望自己好看点儿,再好看点儿。 她买了顶帽子,觉得配裙子很美丽。又挑了一对耳钉,李秋屿觉得质量不太好,她喜欢,就要这个。 耳洞是小时候过路人给打的,那时也很爱美,喜欢带长长的耳坠,觉得像仙女。她很久没带,也不晓得还能不能戴上去。 回酒店后,明月让李秋屿给她戴耳钉,她戴半天,出了一身汗没穿进去。 “是不是已经长上了?” “我看看。” 李秋屿托着她耳垂,观察片刻,试着给她戴上,耳洞没完全合上,但得费些功夫。 “可能会疼,还要戴吗?” “要戴,我都买了。” 李秋屿怕弄疼她,特别小心,耳垂还是弄得通红,明月皱眉:“你使劲,一下穿过去就好了。” “会疼的。” “我不怕,长痛不如短痛,你使劲吧。” 她的耳垂柔软,轻薄,是块小小的脆弱的肉,李秋屿抚弄着,忽然加大力道,明月轻呼一声,这一下,耳钉终于戴进去了。 出了一点点血,鲜红欲坠,李秋屿拿棉签给她慢慢擦去了,她满面红潮,微微喘息不已,对着镜子时,李秋屿在身后静静看着她,脑子里还在想那血,从那块小小的脆弱的肉里弄出来的血。
第81章 江南经济好,风景好…… 江南经济好,风景好,夏天里湿热不好。这儿的人,起小住这里,熟悉风,熟悉雨,熟悉日头,似乎不觉得什么了。明月不能习惯,伏天里知了叫,太阳毒烈,一盆水攉出去,一会儿就没了踪影。哪能出着太阳,身上也潮呢? 李秋屿说西北干燥,下回出门就去西北。 “有多干?” “也许会流鼻血,嘴巴容易裂。” 可见人跟弹簧似的,弹性非常大,搁哪儿都能生活,牲畜也是,跟着人一块儿,环境叫它怎么活,它就配合着活。 “西北是不是比平原还穷?” “经济确实更差一些,没办法,南方跟北方差异大,东部跟西部差异也大。等你念了大学,可能会发现你的同学来自五湖四海,有富到你没法想的,也有穷得你没法想的。” 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了,人生在什么家里,不是自己能做主的,明月别无所求,只希望自个儿努力能改变点什么。 他们在市区逛了一天,还去了工业园,庄子里的人便是来这种地方打工,明月在工业园外头看,想起范晓云,里头有无数个范晓云呢,打北方的村庄来。 明月终于看见听了很多年打工者们的目的地。 “为什么这儿会成北方人喜欢打工来的地方?” 李秋屿解释说:“这儿工商业历史悠久,新中国没成立前就有了一定的工业基础,地理位置优越,离上海也近,改革开放后发展很迅速,厂子多,机会多,来这打工是不是好理解了?” 明月心道,所以越有钱的就越有钱了,人家八成都快发展一百年了,他们却只能一直种地,等发现有这么个地方,能叫日子过得更好,便都来,一拨一拨的年轻人走掉,庄子里剩的人老了,再死去。她怀疑再过几十年,说不定子虚庄乌有镇都要从大地上消失,村子也死了,像人一样。 “那谁种地啊?等都去打工了,庄子里的人越来越少。” “没人种了,可能政府会出面收回,统一耕种。” 消失是好还是不好?她不清楚,她还有时间能去弄明白答案,她欣慰于她有个能说话的李秋屿,他足够温柔,足够睿智,能为她解答的都会告诉她。 明月脑子里的为什么太多,越长大越多,能思考是好的,思考过后能搞懂是好的,搞懂之后能做点什么是好的,做了若还有成果,那真是更好了。 “奶奶是被牺牲的。”她看着工业园,猛然意识到这一点,“人都来建设城市了,总有来不了的,来不了的就是牺牲者,不晓得有多少个奶奶那样的人。打仗的时候,有人为打仗牺牲。不打仗的年景,有新的牺牲方式,总得有人牺牲。可能很多年后,大家会说,这是有意义的,是历史进程的必然,但牺牲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不能因为他们没什么文化,没见过世面,就否定他们为人的身份,觉得他们不会思考,可他们有知觉,人有的,他们都有。我想到这点,会觉得痛苦,也可能仅仅因为我是牺牲者队伍里的,如果我生在富裕的家庭,幸福顺利,我的眼睛还能看见这些吗?” 李秋屿没法反驳。 “明月,我希望你不要悲观,你好了,奶奶做出的牺牲就不会没有意义。” 明月绝非悲观,她不过有些酸楚地陈述个事实:“我没有灰心的意思,也不会反意义,我还是想好好过日子。就像现在我见着这么多厂子,怪好的,晓得了大家去的是什么样的地方。” 工业园看着规整,有秩序,条理分明,属于城市现代文明的部分。但厂子里打工是辛苦的,流水线作业,人一坐一站就是多少个小时不能挪,漂亮的文明,总得有人在文明背面干活才能漂亮。 李秋屿无意识颔首:“好,不反意义很好,如果把生活方方面面都解构了,人就会像羽毛那样轻,哪儿都能是落脚点,哪儿也不是落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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