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她对同学、老师,都要用一种隐忍的态度对待,她有点压抑,一天天埋头复习。她不怕流言蜚语,只是不再喜欢这个环境,她总希望能透口气,却不晓得去哪儿,怎么透。 她迫不及待想赶紧把高三这年过完,过一种相对轻松惬意的日子,学习不累,但精神疲累,一直紧绷着,没法真正卸下担子。 “在学校还好吗?”李秋屿对她微妙的情绪变化,总是能很清楚地感觉到。 明月淡淡地笑:“觉得不一样了,虽然,也没什么人跑我跟前说什么,毕竟大家都忙,我想去一个没人认识咱们的地方。” 李秋屿说:“我明白,我会带你走的,但不是现在,再忍一忍,还能忍受吗?” 明月觉得给他压力了,连忙改口:“我随便说说的,没想过一定要你做什么。”她跟他其实都是很擅长隐忍的人,尽管忍受的东西不一样。 李秋屿笑道:“你以为我喜欢这儿吗?我也厌倦了,换个地方好,换一种心情过日子。” 明月听他这么说,不再懊恼自己刚才的话,她把他做的面连汤底都喝光了,李秋屿笑说:“这么饿啊?” 明月道:“本来不觉得饿,跟你说说话,我就饿了。” 李秋屿心想,她还在长个子,长身体,其实今天他回来后心情是放松的,很难得。他起身到柜子里找出尺子,让明月站起来: “给你量量身高。” 明月光着脚,站得笔直,李秋屿看着卷尺:“哦,怎么才一米五?” 她立马啊一声,不是老了筋才会缩吗?没成年呢,缩这么多!她闹着要看,见李秋屿笑笑的,晓得他逗自己呢,气哼哼说:“你才一米五。” 他又要给她量头发,量胳膊多长,腿多长,最后,连手脚都量了,李秋屿写下来,好像这些事很有趣,值得记一记。 明月心情也好起来,一举一动,青春的感觉浓重,连屋里的空气都跟着年轻起来。她在灯下要数李秋屿的睫毛,他笑道: “这哪儿能数得清?” 明月道:“让我数嘛。” 他便不动了,阖上双目,明月的手指轻轻在睫毛上拂过,像羽毛一样,她又把手心捂他眼睛上,觉得那睫毛在挠着皮肤,明月忍不住笑了: “好长啊,我的小羊也是长睫毛,又密又长。” 李秋屿睁开眼也在笑:“这是拿我跟羊比吗?” 天气不冷不热的,非常美好,做点无聊的事,说点无聊的话,都这样美好,真想永远有此刻的心情啊,明月想到这,继续叫他闭眼睛,数睫毛。 平时思考的东西太多,太重,需要这会的“轻”,李秋屿身体里升腾起一股深深的倦意,他困乏了,他靠在沙发背上就睡着了,抱着肩,这个姿势支撑了那么一会儿,明月便扶着他慢慢放倒,让他在沙发上躺下,一个大男人,两条腿也那么沉,她把腿搬上去。 动作很小心,李秋屿闭着眼也能感觉得到,但不想睁眼,也不想说话,睡一觉就好了,他就能恢复。这具身体,任由明月在那摆弄了,给他扯来毯子,仔细盖好。 明月陪了他一会儿,觉得他睡熟了,站起来要走,李秋屿突然伸出只手,抓住了她,他的手特别热,其实没力气说话的,只是察觉到她要走,李秋屿心里想说早点睡吧,动作代替的嘴。 明月意识到,他还是没睡踏实,她回眸看着他,觉得李秋屿真是孤独的一个人,睡在那儿,特别脆弱,因为不言不语显得更加脆弱。他要是死了呢?就没他这么个人了,他的声音,笑容,样貌,活在脑子里是虚渺的,看不到,摸不着,那都是安慰人的。就像爷爷,也像奶奶,她记得,还有什么吗?眼不能见,耳不能听,真是太悲伤了。 这种突然涌起的悲伤,促使明月停留,她把被褥铺在沙发跟前,想着生命这么悲伤,这么可贵,还是在一块儿吧,不要分开。 可夜里李秋屿去卫生间,踩到了她,自己也绊了一脚,两人都清醒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块儿笑了。 李秋屿道:“怎么睡这儿?” 明月已经坐起来了:“怕你觉着害怕。” 李秋屿莞尔:“我一个大男人,害怕什么,怕黑吗?” 明月说:“大男人就算怕黑也没什么,谁都有怕的事。” 李秋屿道:“去床上睡吧,地上硬,睡得不舒服,夜里也慢慢凉了,睡地上更不好。” 明月说:“怕你觉得孤单,一个人醒来,到处黑漆漆的,好像全世界都没人似的。” 李秋屿抚着眉毛,坐下来,把明月轻轻摁倒:“那就在这睡吧,我吵醒你了,非常抱歉,刚才有没有踩到哪儿,疼不疼?” 明月摇头:“咱们现在是同类了吗?” 大半夜的,非要问他这么戳心的话,李秋屿笑道:“我大概像你奶奶捡的那只鸭子,本来没有同类,能找到谁就靠近谁,你是小鸭子吗?” 他还记得她说过的话,明月笑了:“我是什么,你就是什么吗?” 李秋屿点点头:“可不是呢,正解。” 她却说:“那也不好,咱们还是得有点自己内在的东西。” 李秋屿还是点头:“说得好,君子和而不同。” 明月叹息:“我一睁眼就想跟你说话,这可怎么办。” 李秋屿笑道:“好办,想什么说就什么时候说。” 明月向往道:“都想活一千年,一万年呢,就像月亮,亮汪汪的一直不变,不老不死。” 李秋屿竟然在她说这些的瞬间,想到赵斯同,他是个极其怕老,怕死的人,他心里深藏恐惧,所以以一种类似酒神一般的姿态,恣意妄为,纵情狂欢,每天都过得跟末日一样。但他姿态优雅,没一点萎靡颓废的感觉,他想过日月吗?李秋屿走了会神,人幼年的时候,见到月亮大约都会想象月亮上有什么,等大了,意识到生命的有限,宇宙自然的永恒,再看月亮,大约就是羡慕了。 “活太久也许没你想的那么好,现在珍视的东西,因为不死也没那么可贵了。正是你知道生命不会长存,才会珍惜这会儿的感觉,会珍惜青春,跟人的相处。有些东西,是因为有限才贵重的。” 明月若有所思:“你说的有道理,可我还是想当月亮,我不想消失,要是死后能变成月亮多好,继续照着人间。” 李秋屿俯下身,轻轻抚着她额发:“你不就是明月吗?已经照过别人,照着的那一瞬间,跟月亮一样永恒了。” 明月心里动了:“这样就能算永恒了吗?” 李秋屿道:“当然,你想到月亮的时候,就已经永恒了,因为千千万万个人都想过它,过去的想,将来的还会想,只要这个想一直延续,从古至今,不是永恒吗?这是一种很澎湃的力量,永远青春,咱们心里的产生的情感也是。” “你也这么想过?想过月亮?” “小时候想过,保姆告诉我月亮上真有嫦娥,有天宫,可惜我很快就不信了,好奇心逝去得太快。不过,我在你家里住的时候,又看到了月亮,像你说的,亮汪汪一片,我很多年没留意过头顶上天空有什么了。” “你对月亮还好奇吗?还想看月亮吗?” “好奇,我现在就想着明月。” 明月脸上一下热了,她有点害羞,一丝阴霾像云彩那样飘来遮住清辉。 “你说,赵斯同会不会再弄出些别的假证据,一定要你坐牢才行?” “以我对他的了解,你跟他谈话之后,应该不会,但我会防着他留一手的。” “你出来后,见过他吗?” “没有,他也没来找我。” “你们还会再见面吗?” 李秋屿承认:“会。” 明月立马坐起来,两只眼发光:“还见他?他要是一直缠着你不放呢?” 李秋屿握着她肩膀:“咱们别这么激动,我见他,是还有些话要说。” 明月喃喃道:“我反正把话都跟他说尽了,他跟我抢你,太坏了。” 她心里不大高兴,李秋屿始终对赵斯同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愤怒感,他都被害成这样了,居然不去恨那家伙?不恨也成,还有什么可说的?见面不打架都是好的了。 “我不去见他,他最后一定也会来找我,不如我主动,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我也得再确定一下他的态度。” 李秋屿知道她生气了,又很无奈的样子,她忍不住抱住他腰,负气说:“他要是还敢抢你,我就去骂他。” 贴太近了,身体一热,李秋屿意识到危险不妥,把明月轻轻拉开:“他抢不走我的。” 明月望着他眼睛:“男的也能喜欢男的,你知道吗?我都要怀疑赵斯同是不是喜欢你了。” 李秋屿笑道:“他不喜欢我,他喜欢女人,漂亮的性感的女人,这个你放心,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真倒霉,被他缠上。” “我不是一点责任没有,我放任过他跟我亲近,让他误解,也可能有没误解的部分,一言难尽。” 误解不误解的,李秋屿都想好要再见赵斯同一面。 那又是十多天之后的事了,检察院没起诉,没批捕,季彦平几乎要喜极而泣,他跟李秋屿紧紧拥抱,他的感情是很外放的,李秋屿含蓄得多,他不怎么表现感情,但会回应,他知道彦平是很好很好的年轻人,易动感情,这样好的年轻人,碰到了是他李秋屿的幸运。 其实案子移交后,就让人感觉不一样了。他有种预感,但他们还是很谨慎,积极跟检察院打交道。这其中有点波折,不过不曾让人的心再紧绷过,这预感很准,轰然一声,那种感觉就来了,仿佛看到自己的后头的命运。 还有其他的事,李秋屿再次回到酒店,见了投资人。他跟同学的这个叔叔谈很久,对方很高兴他平安无事,但酒店出的问题,是要查的,要解决的。 他出来的瞬间,闻到了熟悉的古龙水味道,顿时知道谁来了。李秋屿四下看看,并没有赵斯同的身影,他想起两年前的秋天,也是在酒店,他闻到这味道,却没见到人。 李秋屿走下台阶,再抬头,赵斯同就站在一株玉兰树下面,他穿着件白衬衫,赵斯同是个很爱穿白衬衫的人,不像李秋屿,衣服几乎全是黑色。 赵斯同宽肩细腰,双腿修长,是个同样令人赏心悦目的男人。 他微微笑着,像第一次重逢那样:“师哥,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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