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捉到她眼里闪过的漠然,靳向东眸色微动,转了话题:“知恒没陪在你身边?” 迟漪是记仇的。靳知恒刚才总将话题往她身上引,令她想回避一些糟心问题都无计可施,出来透口气就是为了平复心情,此时又被他提起…… 迟漪细长的眉微不可查地一蹙,澄澈明亮的一双眼睛盛着疏离的笑,语调怪得很:“今晚是你们的家宴,知恒哥哥按理也该多陪亲眷。” 哪能顾上她这外姓人。 是句句不提他,又句句直点他。 这脾气也不知是怎么娇惯出来的。 靳向东完全没有安慰如她这般年纪的小女孩的经验。 他生来是靳家长子,又是老爷子亲自培养的集团继承人,靳家没有妹妹敢在他跟前耍骄纵这一套,即便是明毓也懂得察言观色在他跟前撒一些无伤大雅的娇。 她们对他更多的是敬重、敬仰之情,远观而不敢冒进。 唯独迟漪,她一出现已是特例。 对他的针锋相对与阴阳怪气竟是藏也不肯藏,无畏无惧。 靳向东半垂眼睫,视线拂过她眼角残留的湿润,难道是哭了?他有些无奈,拿出一方叠放整齐的丝巾递给她,语气郑重: “冬夜风寒,仔细着凉。” 月色素炼,目光交汇的一霎,迟漪只觉心尖有激流湍湍,她本以为今晚已经足够失礼,索性不管不顾将这份讨厌进行到底,却没想过他雅量过甚,毫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又或者,贵重温雅如他,并不会因她这样如微尘般的人加以计较。 他们到底是不同的。 迟漪自认此战溃败,她力量微茫,气量也小,敌不过眼前人。 那些积攒在心腔里的气焰顷刻褪去,只剩泄气。迟漪眼里那些坚冰一样的锐气在消散,可即便如此,她也依然不想被他看轻看穿,只得欲盖弥彰地垂下眼帘,从他掌中接过丝巾,指腹轻轻擦过他温度,像被烫住一般又极快地紧攥丝巾收回手。 她咬唇,真丝在她手心如同蹂躏。 靳向东默不作声看她变换之快的神情动作,清楚她才是真的绵里藏针,又知进退,只是年纪太小,不懂如何收敛锋芒,只敢一昧冒进。 这样的人,倒不至于会对靳家有歪心思,她只是习惯保护自己。 靳向东虚应着一笑,向她略微颔首,转身沿着这条冗长的汉白玉长廊离开。 庭院的灯火通明,将他背影刻画得矜贵落拓,令人觉得太过遥远。 迟漪掌心湿濡,越攥越紧时才察觉到丝巾里面应该包着什么,她浓黑睫毛颤了颤,有些茫然地将丝巾平展开,廊灯煌煌映亮眼前———那条钴蓝色丝巾里裹着一枚打火机。 她的指腹用力在摩挲机身雕刻的藤蔓纹路。 他明知暗处窥伺者是她,也肯将东西物归原主。 可这样,又衬得她多么不识好歹。 迟漪在原地踯躅不前,须臾,有两束白茫茫的车灯自tຊ前方喷泉打过来,光源照过她逶迤的大幅裙摆,她抬起脸,入目便是那台挂三地牌照的迈巴赫62S。 夜色打破已久,她目光下落,提裙走上前。 驾驶座的依旧是德叔,他向来过目不忘,看清后视镜倒映的人影,回头提醒后座正半阖眼眸小憩的男人。 “外面站着的好像是那位迟小姐。” 靳向东眉间成川,摇下一截车窗,晦暗不明的一双漆眸隔半爿玻璃停留在她身上,他的确没料到迟漪非但没走反而上前。 于是他作壁上观,等她下一步。 这位置的灯光不明不暗,不会有暴露她情绪之虑。 迟漪犹疑半秒咬唇看过去,车内冷寂灯光下,那人身姿清举,端的是八风不动。 即便距离这样短,他也并无主动必要。 上位者总习惯如此。 迟漪再清楚不过,她止步檐下,亦不肯往前分毫。 夜色划过隆隆雷电,斜风细雨顷时飘落,一幕雨帘倏忽将他们隔分出一道透明界线。 夜雨声啁哳,也不知他是否有听清,迟漪挺直背,微垂眼帘看向车里人,落下清凌凌的一声: “还是要说一句,多谢你。” 第4章 04# 僆妹X大哥 在港府,靳向东名下购置的房产现统计有十一套。 南来北往,最常住的是位于深水湾道11号的庄园,那里最幽静。 夜里抵达已是十点过。 按照祖母沈嘉珍的稳定作息,往常这个时间点早该入眠,偏偏今晚还在与他通电话。 “我明,奶奶。” 沈嘉珍声若洪钟:“你明个头啦,你老豆娶嘅呢个你今晚有冇见到?(你爸爸娶的这个你今晚有没有见到?)” “见过了。” “我也不想再问那个女人怎么样,你爸爸现在真的越老越发癫,一点也不嫌这些事丢人。”沈嘉珍骂得口干,顿了顿,又将话头转向正事叮嘱上:“阿东啊,这次集团的新项目你要盯紧些,你二叔虽然会帮衬一些,但一些细节也要亲力亲为,至于京市这边的打点,我会去安排。这样春节后,我也好给你安排和京市的闺秀们见一——” “奶奶,这两年我的重点落在项目上。”靳向东看一眼腕表时间,嗓音轻缓哄着老人:“您早点休息,再晚两分钟才是真的错过美容觉。” 老人家现在习惯养生,被打断后也注意到时间,格外不耐烦道:“训觉训觉!早抖。(睡觉就睡觉,晚安。)” “晚安。” 挂断电话,靳向东依旧坐在书桌前,继续翻阅德叔早时送来的项目资料,-民-国之前的靳家已是世代簪缨积业丰硕,再往后推五十年,跟着时代变迁建立了东寰,而集团早年便是倚仗着家族官身与新政府打好关系,以港口建设着手起家,后来随着时间推移才逐步增加其余业务,一步步扩增至遍布全球。 他手里这份便是与央企在合作的一项港口建设资料书,建设地在州市,离香港很近,有些方面需着重打点,也是他返港的重点原因。 书房门微阖着,德叔在门外象征性敲了下,把一杯意式热咖放到桌上。 “老太太睡下了?” 靳向东啜一口咖啡,淡淡应声,纸张在他手中簌簌翻动。 德叔瞥他一眼,问:“您觉得怎么样?” “味道不错。” 德叔笑:“我说迟小姐,今天晚上你们独处过,感觉她怎么样?” 翻纸的手忽顿一息,男人低垂着眼,书房台灯照着他的脸几乎面无表情,片刻后才不咸不淡地开口,“僆妹。” “比您小八岁,确实是小女生。”德叔在旁颔首表示赞同,口吻揶揄:“不过,明毓小姐今年才十四,比您小十一岁,是小女孩。” 靳向东感觉话题不对,终于抬眼,神情似乎并无波澜,唯独语调微沉:“德叔,你到底想说什么?” “冇,想到明毓,感慨一下。” 德叔微笑,将托盘收起,同往常一样与他道晚安,却又忽然停下转身道:“这文件是你处理过的。” “你今晚过分走神,处理公务的效率并不高,不如早些休息。” 靳向东闻言一愣,扫过手中捏得发皱的纸页标题。 “……” 确认过后,这份文件他确实在今晨已经处理完毕。 左手端咖啡的动作稍有停滞,一滴热液漾出来,滴在他拇指皮肤上,靳向东下意识想拿方巾擦拭,口袋里空空如也,他恍然想起,贴身方巾在两个半小时前被他转赠于人。 靳向东沉默地纸巾将咖啡渍擦净,起身关灯离开书房。 / 十二月底,平安夜。 小雨断断续续下了三日,空气漫着潮湿寒意,迟漪刚从市区回山顶别墅,再绕过庭院回到她现在所住的独栋洋楼,一路偶尔会遇上一二佣人与她问好。 香港的圣诞氛围很浓,今晚靳家所有人都有宴会或是party要赴约,只有迟漪不必去。 一是因为她在香港没有,也不需要一起庆祝节日的朋友; 二是因为她在巴黎待一年,回来第一日没有休息够有些水土不服夜里突发高烧,迟曼君见她这几天迟迟没有好转,这才放她在家好生休养。 今天早上迟漪其实已经退烧了,但没人发现,她也懒得说。 一直到所有人出门后,她才起床洗漱换衣,打车下山买了一堆东西再回到这间卧室。 窗外阴云笼罩,迟漪把卧室的大灯全部打开,光亮得将她的影子映在玻璃上。 天色从黄昏傍晚到彻底暗下来。 迟漪随手从衣柜里取出一条杏白披帛披上,提着一瓶酒,离开这栋小洋楼,一路上没再偶遇佣人,按照迟曼君给她说的,这栋洋楼背后有一间玻璃花房式的音乐室,可以由她使用。 当然也是因为这个家中无人使用,才轮到她借用。 顺利找到这间音乐室,推开门屋子里开得有暖气,迟漪摸黑找不到灯的开关,借手机的光倒是发现一盏巨型烛台。 有时候她真觉得有钱人的癖好极其变态。 她已经数不清自己在点第几根蜡烛,拨动打火机的动作快机械化,终于能看清了…… 迟漪微松口气,打开手机的后置镜头开始录制视频。 根据迟曼君对迟漪的人生规划,从她与放逐无异的留学生涯开始,已舍弃一切其他可能,只能走艺术生路线,砸钱找一个门槛不高但说出去体面的音乐院校,让她从此留法学大提琴,即便她的天资愚钝。 愚钝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给她带来修饰“履历”的效果,成为嫁入豪门的加分项。 这次回国前,她的导师Helen布置过一项课外作业,今晚是交作业的最后期限,课题是选择一首喜欢的曲目进行练习演奏,并且要在这首曲子中增加一段improvisation,录制完整视频提交。 迟漪微呼口气,拨开酒瓶木塞,猛灌一口,任由威士忌的辛辣感冲击喉舌味蕾,大脑在瞬间接收指令,满屋烛火似由音乐操控,烛影跟随乐声摇曳。 窗外月光穿透云和雾,照在少女瓷白的一张脸,她轻闭上眼睫,全身心投入到曲中。 《playing love》拉到第三遍,一到收尾她总不在状态。 迟漪掀眸,一股浓郁的燥意在胸腔充斥满溢,她暂缓演奏,去拿桌上的打火机,取出一支女士烟,动作熟练地点燃吸入,烟燃烧过半时那股烦躁渐渐消去。 她仰头瞥过玻璃房外的浓黑夜空,欲再拉回视线时,迟漪点第二支烟的动作顿住。 玻璃房外的男人长身笔挺,立在花廊间,夜风浮过他敞开的西装衣摆,里头那件白衬衫紧贴他的肌理,线条若隐若现。大脑有酒精作祟,带她逞凶,迟漪更加光明正大地望过去,全然忘了她此时身处何地,指间第二支烟刚被点燃。 月色中的男人也正朝着花房一步步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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