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倒是真的回身往外面的停车场走。 “哎,等等!”祁纫夏叫住了他。 “我们……” 不知为何,她突兀地卡壳了一下。 “我们,还没有加联系方式。” * 美食街与黎川大学宿舍区就隔了一条马路,各类餐饮店铺林立,基本上做附近大学生的生意。但凡吃腻了食堂,这里几乎成为了学生们改善胃口的首选之地。 祁纫夏带谈铮进了一家寿喜烧。 这家店祁纫夏和室友常来,味道不错,价格也公道。她明白以谈铮如今的身份,再高端的私厨菜品,他大概都尝过,索性来个返璞归真。 “你有什么忌口吗?”祁纫夏一边翻菜单,一边问坐在对面的人。 谈铮专心致志地查看寿喜锅的展示图片,头也不抬道:“和你一样,不吃茼蒿。” 祁纫夏翻页的手停滞了。 她诧异地抬头:“你……还记得?” 谈铮回答:“不要低估我的记忆力。” 话里有不引人讨厌的自得。 祁纫夏低头笑了笑。 他们来得早,上菜速度很迅速。寿喜锅在桌子正中冒着热气,周围簇拥着小菜,祁纫夏正觉得饿,迫不及待地夹了个玉子烧吃。 “现在是期末,你们社团排练,忙得过来吗?” 听见谈铮问,祁纫夏边吃边答:“还行,我背书快,时间挺充裕的。” “刚才我在门口听见你们的台词,好像,排的是《仲夏夜之梦》?” 祁纫夏停下筷子,喝了口旁边的草莓气泡水。 “对,就是这个剧本。”联想到自己刚才的表演大概被谈铮看到了不少,她一时间觉得羞耻,“我演提泰妮娅,那个倒霉催的仙后。” 谈铮笑了笑,“不错,很有信念感。” 他顺手调了一碟成分复杂的酱汁,悠然自得的神态,似乎对这个学生作为消费主力军的小馆子适应良好,“说起这部戏剧,里面有句台词非常有名,你肯定知道。” 祁纫夏咬着吸管,眼睛转了转,“……‘爱情是不用眼睛而用心灵看着的,因此生着翅膀的丘比特常被描成盲目’?” 谈铮一愣,随即说:“看来我们印象深刻的部分不太相同。我想的是另一句——” “‘真爱无坦途’。” 这下倒是异口同声了。 祁纫夏若有所思:“原来是这句。” 谈铮从她的神情里看出一二,“怎么,你好像对这句话不太感冒?” 祁纫夏放下杯子,不自觉地聚焦在他执筷子的手上。 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单是看着,便觉得赏心悦目。 “倒也不是不喜欢。只是……” “如果所有的坎坷都来自于追求真爱的过程,这种戕身伐命的‘真爱’,还有追求的必要吗?” 锅里的汤已经滚沸,蒸汽袅袅,宛如一道不定形的屏障,柔软地将他们分隔在两端。 谈铮垂眼,思考着说:“我想,还是看个人取舍吧。说不定,有些人就是宁愿牺牲所有也要追求真爱,虽然看起来往往惨痛,但如果他本人甘之如饴,旁观者还能说什么呢?” 祁纫夏看向他,饶有兴致地问:“你认识这种人?还是说……你就是这种人?” “我?”谈铮指了指自己心口的方向,笑着反问。 “未来的事,恐怕也没有谁能说得清楚。”雾气模糊了他的眼睛,“万一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很期待我那时的样子。” 他带着几分遐想的神色,仿佛比平时闲聊时还要随性。祁纫夏自然不会把他的话当真,默认对方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虽然,她也很期待。 “说起来,你们社团什么时候正式演出?”谈铮换了个话题。 “六月二十九。”祁纫夏毫无防备地答完,才反应过来他问话的意思,“你想来看?” “只要你欢迎。” 她大方一笑:“当然欢迎,但是你不能笑话我,我的表演很不开窍。” 谈铮:“放心,保证不笑话你。而且,我一定是你最忠实的观众。” * 谈铮很健谈,也善于引导话题,一顿午饭的时间不算长,两人边吃边聊,气氛相当融洽。 差不多到了结束时,祁纫夏拿起桌上的账单准备去前台结账。谈铮似有微词,却被祁纫夏用话顶回去:“别别别,说好了我请你,不能言而无信。一顿饭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晌午的点,店里不少顾客都已吃完准备付账。祁纫夏和谈铮的桌子靠近前台,往来结账的人几乎都要从他们附近经过。 祁纫夏低头核对几眼账单,忽听有人叫她名字。 “纫夏?” 她抬头,竟然看见陈钊。 “好巧,你也来这里吃饭?”陈钊惊喜道,“真是奇了,我居然一直没看见你。今天也是和室友一起来的?” 说着,他往祁纫夏身后看去,准备和意想之中的徐今遥打个招呼。 怎料。 只见一个气场卓绝的男人站在祁纫夏身后,浓眉压眼,目光如灼。 ----
第六章 陈钊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在他的印象中,祁纫夏和某个异性单独出来吃饭这种事,实在闻所未闻。 而他更是敏感地察觉到,这两人之间的氛围,不一般。 “这是你的同学?”谈铮打量来人一眼,对祁纫夏问道。 被两道含义不同的目光同时包围,祁纫夏尴尬极了。 “是……研一的学长。”她如实相告。 谈铮颔首,上前半步,率先向陈钊伸出一只手:“你好,我是谈铮。” 这个名字,陈钊当然听说过。 他室友大四那年的毕业实习,去的就是谈铮的公司。 可是,祁纫夏和他怎么会认识? 他满腹狐疑,勉强伸手和对方握了握:“经济学院,陈钊。” 对于谈铮,猜透这个年纪男生的心中所想,简直不要太简单。眼看着陈钊对自己明显有些藏不住的敌意,再看全无解释意思的祁纫夏,他很快就明白过来状况。 原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你……”陈钊支吾了一会儿,显然不想这么白白走了,“我也刚好吃完,要不要,一起回学校?” 祁纫夏中午本就要回寝室,没拂他面子:“好,不过我还没结账,你得等我一下。” “行,我去和我朋友说个再见。” 陈钊和同门师兄一起来吃饭,本来只是想出来提前付账,并未急于离开。不过既然命运使然,让他在这里碰见了祁纫夏,那就没有久留的道理。 尤其,她身后还跟了这么个男人。 眼看着陈钊往店里另一头走,祁纫夏继续排队等待结账。谈铮拿了衣服跟在她身边,语气玩味:“你没看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 “他喜欢你。” “哦。” 祁纫夏过于平淡的反应,倒让谈铮更有了兴趣:“你看出来了?” “……我又不傻。” 谈铮深以为奇,“你这么淡定?” 祁纫夏露出一个含义复杂的笑。 “可我还能怎么办?他又没有暧昧的行为,我要是贸然说拒绝,弄不好反而要出糗。” 她想到两人相识的始末,更是连连摇头,“而且,本来就是我为了请教保研问题主动认识他的,心里总觉得欠着他人情。” 谈铮意味深长地笑。 “原来如此……” 祁纫夏不解:“你笑什么?” 谈铮压住嘴角,言归正传:“没什么。你碍于情面说不开话,很正常,不过按照我的推测,这样的小男生,多半没什么耐心和定力,你要是一直这样不声不响下去,也许在他的眼里,反倒成了一种默认了。” 他的担心,其实同样是祁纫夏的顾虑。 学校表白墙上投稿过不少类似的案例,男生追求者自以为和女生互通情愫,结果女生一朝心有所属,便立刻愤怒投稿,指责女生辜负自己的一往情深。 最后总是逼得身处舆论漩涡的女方站出来,晒出两人之间的聊天记录,自证清白。 前车之鉴,饶是祁纫夏也不得不谨慎。 “我会处理好的,”她对自己还算有信心,“谈铮,谢谢你的提醒。” * 美食街离宿舍区很近,总共需要步行的路程,不超过五百米。 祁纫夏和陈钊并肩站在路边等红灯。 陈钊满肚子的困惑憋了一路,眼看着即将进入宿舍区,就要分道扬镳,终于忍不住问:“纫夏,你……是怎么认识谈总的?” 祁纫夏说得风轻云淡:“小时候偶然认识的。” 这就算是有渊源了。陈钊心想。 “后来一直保持联系吗?” “没有。他高中和大学都是在加拿大念的,寒暑假也很少回国,严格说起来,已经断联好几年了。” 陈钊悄然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继续试探:“出国就断联吗?就算是好几年前,通讯也够发达了,和国内保持联络,应该不难吧?” 红灯已经进入倒计时,数字一跳一跳,慢得让人心焦。 祁纫夏深吸一口气,没想接他的话。 谁知陈钊越说越笃定:“像他们这样的,嘴里说的都是情谊,心里想的都是生意。我们还是学生,最好和他们保持距离,否则太容易被利用了。” 红灯五秒倒计时。 “学长,”祁纫夏转头的角度很小,似乎根本没想和他正脸相对,语气更淡,“你想问什么,想说什么,大可以直接一点,不必这样拐弯抹角。君子坦荡荡,你难道觉得,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话刚说完,绿灯转亮。 祁纫夏毫不犹豫地大步走上斑马线,没有回头。 陈钊这才发觉自己过了火,连忙追上去道:“对不起,是我乱说话,我向你道歉!” “不必,你不欠我什么。我要回宿舍了。” 祁纫夏步履匆匆,甚至没有分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 * 回到寝室,祁纫夏推门而入,和抱着一堆衣服站在过道的沈蔓四目相对。 “哎?你今天回来?”祁纫夏一怔,随即惊讶道,“不是说还要晚几天吗?” 沈蔓穿了条轻奢牌的短款连衣裙,怀里满满当当抱着衣服上了床,边叠衣服边说:“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呗,那个破公司压榨劳动力,老娘不干了。” “你离职了?”祁纫夏把遮阳伞收归原处,倒了杯温开水,“不是说都快转正了吗?是不是有点可惜啊。” 沈蔓停下手里的动作,顺势坐在两张床之间的楼梯上,低眉与祁纫夏对望。 “是啊,就是到了转正的关头。本来都说好了,只要我拿到双证,马上就转正,结果忽然临时修改了转正考核的标准,硬是说我不达标。我本来就气不过他们不给我批假,和爸妈商量过,干脆辞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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