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另一端很安静。 不同于一般闲适的安静,另一端的人更像是生活在零噪音室,连白噪音也没有。 对方没接话。 程楠有些紧张,又问了句:“您好,能听见么?” 这次那边终于有回应了,虚无缥缈的一声:“嗯。” 能勉强听出是个男人,但因为声音太小太轻,连他的语气都听不出。 程楠攥紧了自己的袖子,结结巴巴道:“我虽然不是园艺专业的,但会一些基础园艺修剪工作,以前跟家里人学过,春剪、夏剪、秋剪、冬剪都会……” 她越说越没底气。 对面的人突然开始咳嗽。 咳得不算严重,声音很轻,也很干净,这位老板似乎年龄不大。 程楠有点摸不着头脑,只能等咳嗽声渐渐停止,又说:“您看,我可以来面试吗?” 对面静了片刻,又是一声低低的“嗯。” 程楠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 “那什么时候合适呢?” 对面继续沉默。 程楠被他搞得抓心挠肺,在她几乎以为电话已经挂断,打算再问一句时—— 一道冷漠的声音沿着电流从听筒扎入她的耳朵。 “爸妈明晚回国,程楠,你认为什么时候合适。”
第3章 我不干了 程楠坐在黑色轿车里,长长叹了一口气。 外面大雪纷飞,车里温暖舒适。 弧度被精心设计过的座椅稳稳托住她刚打完工的腰,精准适宜的局部加热以及车内淡淡的香气,无不彰显着主人的讲究和尊贵。 副驾的兰哥转头朝她看来,安慰道:“楠楠,别担心,他没有精力骂你。” 程楠无奈,“都有精力这样骗我了。” “那只是迫不得已。” “算了。” 程楠转头看向窗外。 反正回家也不是为了看他,是为了看多年不见的爸妈。 车子驶入宽敞的别墅区,绕过高夫球场和中心湖泊,一路弯弯绕绕来到了最里面的一栋。 傍晚了,灯火通明。 程楠从车上下来,冷风吹来一阵,撩起她的头发。 她抬手抓了两把,不小心抓下来几根。 这栋别墅很大,程楠小时候在这里生活惯了还不觉得,后来长大见多了世面,才不由得感叹它真的很大。 程楠跟着兰哥走进去,刚迈过玄关,就看见亮堂堂的饭厅里,爸妈正坐在圆桌旁边。 他们二人正笑眯眯望着她。 程楠瞬间红了眼眶,迫不及待朝他们扑过去,“爸爸妈妈!” 他们似乎还和当年一样,爸爸穿一身深蓝西装,妈妈穿一件水色长裙。 妈妈的面容保养得当没什么太大变化,和从前一样漂亮。爸爸却是老了几分,眼角多了几条细细的皱纹。 自打分开后,他们已经十年没见过了。 程楠抱着他们哭得喘不过气,心里面像倒翻了调色盘,什么情绪都有。 她虽然是他们夫妻二人收养的孩子,但出生一个月就被送来了,打小也是最受宠的。 他们把她当自己的孩子精心呵护着,对她既温柔又耐心。 只可惜她当年受人蛊惑,竟然选择不跟他们走,留在这栋别墅里受尽了折磨。 懊悔和内疚在后来的很多年里纠缠成了扎入她心脏的毒刺。 伴随每一口呼吸而痛不欲生。 “楠楠,快让妈妈看看。”妈妈摸着她的脸,“天呐,我的宝贝已经长这么大了。” 爸爸也笑着摸程楠的脑袋,“真好啊,我们楠楠已经成大姑娘了。” 程楠抹着眼泪,“我好想你们,好想好想。” “别担心,我们这次回临川就不走了,以后爸爸妈妈再来学校看看你。” 妈妈拿纸巾帮她擦着眼泪,光和影交替变化中,一道冰冷锐利的目光忽然像刀子一样远远刺了过来。 程楠不禁一哆嗦。 转头一看,那个男人也在。 正坐在圆桌主位的男人,暗纹衬衫外套了一件质地考究的黑风衣,发丝整齐分明。 微抬下巴冷眼看着面前三个人。 一张颇具诱惑力的脸上寒如冰窟。 男人眉眼深邃立体,左侧眼下有颗浅浅的泪痣,肤色苍白唇色也淡,难掩的病态下,却隐约透着一身桀骜和威严。 程楠只是远远望他一眼,就感觉浑身冒起了森然寒气。 “叙旧叙够了吗?”顾知许冷冷的问。 程楠赶忙拍拍爸妈,自己也拉开椅子在旁边坐下。 正如她那天所说,兰哥舍不得折腾他,他醒来必定要折腾他们。 好好的一顿饭吃的如坐针毡。 饭桌上气氛凝重,顾知许不说话,其他人也不说。 程楠低着头吃饭,小心翼翼的偷瞄他。 他的右手修长利落,因为皮肤惨白,红色血管纹路在上面凸显得越发惊悚明晰。 但顾知许脸上无波无澜,好像那静脉炎是长在别人手背。 仔细一看,他衬衫领口上方也有一截纱布。纱布很新,看上去是刚换过的。 程楠正在思考原因,下一秒,顾知许忽然扫了她一眼。 吃人不吐骨头的眼神,几乎没有情绪。 程楠吓得赶忙低下头。 “那,那个……”程楠紧张,咽下一口牛肉问,“爸爸妈妈,你们怎么突然计划回来了?” 妈妈舀了一勺汤,笑说:“公司业务总要往国内拓,目前看来,也没有比临川更适合的了。” 程楠惊喜,“那太好了!” “怎么好啦?” “我大学学的理工科,我成绩好专业也对口,以后说不定还能帮到你们。” 爸爸也笑呵呵,“不用帮我们。楠楠只负责每天开开心心的,缺钱了随时找爸爸。” 程楠又忍不住要哭了,“爸爸妈妈……” “哎哟瞧这小丫头,还和小时候一样呢。” 他们正聊得热闹,另一边的顾知许突然放下了勺子。 细微却不容忽视的一声瓷器碰撞。 他们三人立刻闭了嘴,齐齐朝他看过去。 顾知许习惯目空一切,垂眸随意擦擦嘴唇,抬手轻轻一挥。 一直等在旁边的兰哥立刻过来推他。 兰哥歉意的对三人鞠躬,微笑说:“抱歉,顾总最近身体不好,需要先去休息了。” 欢乐的气氛被他打断,爸妈也微皱起了眉头,各自应了一声。 兰哥推着顾知许往电梯间走,刚走出半步,那只苍白的手又抬了起来。 兰哥停住脚步。 程楠停住呼吸。 半晌,那没什么感情的声音道:“顾家不接待外客留宿,吃完就走。” “顾知许!”爸爸怒道。 顾知许没管他,脑袋微侧,“程楠,过来。” 程楠只好放下筷子。 妈妈拉住她,冲着顾知许的背影气愤说:“楠楠才刚回来,还没吃完饭。” 程楠轻拍拍妈妈,“没事的妈妈,我去去就回。” 回过头,程楠叹了一口气。 电梯沉默的上二楼,程楠低头站在角落里,像个乖巧丫鬟一样。 这会子出来了程楠才看见他腿上没盖毯子,搭在轮椅上的一双长腿纤细利落,墨黑的西裤,每一根褶子都熨烫的锋利无比,皮鞋也干净到没有一丝灰尘。 看来他今天出门了。 也不知道这大冬天的,出去给谁添乱呢? 程楠心里犯嘀咕。 顾知许可是出了名的天煞孤星,在家里就搞得程楠不得安生,去公司就搅得员工鸡犬不宁,甚至去个聚会什么都不做,也会让别人小心翼翼。 和他但凡有点关系的人都盼着他离远点,最好直接消失永远别出现。 “张医生还要过会儿才来,要先去歇会儿么?”兰哥垂头询问。 “嗯。” 程楠乖乖跟着他们进卧室,刘叔搀扶顾知许去床上休息,帮他更换睡衣、调试床头、换药。 程楠就低头站在门口搅动手指等待。 看上去顾知许今天状态不好,估计也没功夫骂她罚她。 她正想着,床上的顾知许突然咳嗽,兰哥低低呀了一声,赶忙拿手绢擦拭他的唇角。 程楠不敢多偷看,两根手指搅来搅去,好一会儿后才听顾知许说:“出去吧。” 兰哥走了,房间里就只剩下程楠和顾知许两个人。 “过来。” 程楠走到床边垂着头。 “坐。” 程楠坐下。 “抬头。” 程楠抬头。 “抬眼睛。” 程楠抬起眼睛,直直转向床尾。 她本来只想躲他的目光,但刚转头,发现顾知许似乎受伤了,左脚脚踝缠满了绷带,下面垫了一块u形软垫。 他的腿一向很脆弱。 外面的人都知道顾家掌舵人顾知许双腿残疾,但是具体怎么回事,也没人敢多问。 程楠小时候不懂事乱问,也挨过骂。 长大后还经历过两次没扶稳顾知许,导致他摔倒,一次小腿骨折一次韧带受损。 这次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闯的祸。 “读书读得怎么样。”顾知许说。 程楠回过神,又垂下脑袋,“挺好。” “上学期考得如何。” “都过了。” “过了?”顾知许冷笑一声。 程楠感觉自己裹在毛衣里的后背阵阵发凉。 她无比期盼着谁打个电话来打扰打扰顾知许,跟他聊点工作上的事,最好还是闯了什么祸,让顾知许无暇顾及她。 “扶我起来。” 程楠一愣,赶忙伸手。 大病一场,顾知许瘦了不少,看上去身形颀长匀称,摸着却是只剩骨头。 蓝色睡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显得胸口和脖颈上的纱布格外刺目。 程楠的手托住他的后背,透过柔软的衣料,摸到了清晰分明的蝴蝶骨和脊柱。 他身上常年有一种特殊淡香,但没盖过药水的味道。 程楠天生就害怕浓烈的药味。 顾知许身后垫了两个软枕,他无力的靠在上面。程楠放下他,与他对视的一瞬,感觉他的脸被白色靠枕衬得更白了。 “兼职从下周开始。”顾知许说,“一楼花圃,认真打理。” 程楠瞪大了眼睛。 兼职信息里的地址是错的,留的手机号不是刘叔的,是他的私人手机号,都招聘了一周还没招到人,很明显都是为她准备的。 不过程楠以为这只是为了骗她主动打电话,没想到他竟然是认真的。 程楠小声的说:“我不干了。” 顾知许说:“加钱。” “加钱也不干。” “一次五万。” “不干。” “二十万。” “二百万也不干。说不干就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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