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晚安。”徐白道。 她欲转身,萧珩扣住了她手腕。 夜幕下,光线不显,她腕骨纤细,肌肤似凝雪般,能反衬出光彩。 徐白那只手,正好拿着巧克力的糖盒子。挣扎,盒子就要落地,她不忍。 “我想亲亲你。”他道。 徐白眉头紧蹙:“不行!” “亲一下额头,好不好?” 不待她回答,轻柔的吻落了下来。徐白拿着糖盒子,略微用了点力气,还是没甩开他。 然而这个轻柔的吻,不足以安抚他。 他动作很快,又在她唇上亲了下。 这才松手。 徐白不看她,疾步往里走,装着小蛋糕的网兜落地了她也没捡,只拿着巧克力盒子回了家。 进了大门,手背用力擦唇。 回到院子,第一件事先去刷牙。 照镜子时,徐白发现自己惊怒的脸,毫无威慑力。她还是瘦,一双眼太大,稍微有点过激的情绪,眼眸就灵活得过分了。 很柔弱,引来无限怜惜。 捉弄她、欺负她,看她动怒或哭泣,应该是很有意思的事。 ——萧珩乐此不疲。 徐白静静靠着洗手间的墙壁,沉默了很长时间。 她有极好的天赋,学了那么多的语言;教授说她手快又稳,假以时日是出色的医生,可以专攻目前最难的内科。 她想有自己的价值,她不能做男人的玩物。 徐白沉思很久,直到外面砰的一声响。 她回神。 是冯苒回来了。 徐白才想起,母亲昨天有话跟冯苒说,叫徐白传达。她只顾和冯苒聊八卦,竟把此事忘记了。 徐白去敲门。 冯苒房门没关,她正在寻衣裳。 “……这件旗袍不是新的吗?怎么弄这么脏?”徐白瞧见冯苒旗袍小腹往下,全部是浅褐色的痕迹。 冯苒气急了,脸色特别难看:“打翻了一杯咖啡,洒我满身。” “咖啡很难洗。” “根本洗不出来。这是我最好的一件夏布旗袍,去年初夏做的,光绣工就等了三个月,今年才穿上。往后再也没钱置办这样的衣裳了。”冯苒道。 难怪如此生气。 “谁洒的?”徐白问。 冯苒:“宋擎。他真该死,他到底什么时候死!” 徐白:“……” 冯苒把旗袍脱下来,换上睡衣,立马就要去洗。 徐白在旁边看。 绸缎料子、乳白色绣缠枝纹、元宝襟,最是讲究。 冯苒努力半晌,深褐色痕迹转成浅褐色,但依旧清晰。 她颓然把衣裳扔水盆里:“算了。” “萧珩送了一批夏布,放在门房上。我拿过来,咱们去做几身旗袍。”徐白说,“全当萧珩替宋擎赔你的。” 冯苒:“可也不是这一件。” 她落下泪。 徐白很理解她的心情。不单单是旗袍,而是自己的处境。 父兄去世、母亲搬回乡下,冯小姐再也没资格等一件“做工三个月”的旗袍了。 她最后的辉煌,是她拼命保留的一点美好。 却被一杯咖啡给毁了。 “怎么回事?可以跟我讲讲。”徐白说。 冯苒:“好饿,看看有什么宵夜吃。” 徐白去小厨房看了。 有一锅鸡汤,另有些小馄饨。 厨娘替她们做了两碗鸡汤小馄饨,配两样小菜,送到徐白的院子里。 “……宋枝介绍朋友给我认识。在军政府做事,二十七岁,领团长军衔,年轻有为。 他早年从家里逃出来,考上了武备学堂,一直没成婚。如今年纪大了,上够不着、下看不上。 宋枝牵线,他对我挺满意的,我也觉得他人不错。聊得正愉快呢,遇到了宋擎。 他过来打招呼,坐下聊个不停,还叫一杯咖啡。他说话时候拿烟,一手肘把咖啡碰倒,全洒了。我正好坐他对面。” 冯苒一边吃,一边说,气得不轻。 “那个团长,他怎样?以后你们还见面吗?”徐白问。 她知道冯苒需要找一门婚姻。 “我把你这里的电话留给了他。看他过几天是否打给我。”冯苒道,“我挺满意的。他家里人不在南城,结婚了就我们俩自己过日子。” 又叹气,“希望今年年底就可以做太太。”
第107章 四爷不喜欢甜味 徐母找冯苒。 徐白起得比较早,准备装两罐樱桃酱。 她先过去,与母亲闲聊:“您要和阿苒说什么?” 母亲先告诉了徐白。 冯苒稍后起床,过来吃早饭。 “……你姆妈叫人捎了一封信,和两百大洋给我。”徐母对冯苒说。 冯苒错愕:“怎么捎这么多钱?” 又问,“是叫我回去吗?” “送信和钱的人,是你姨母顾太太。”徐母笑道,“你姆妈请她给你寻一门亲事,但你姨母说你常住雨花巷,故而把此事托付给我。” 又安冯苒的心,“没叫你回去。” 冯苒又惊又喜。 徐母便道:“我搬回雨花巷,这边都是熟悉的近邻。这段日子我时常走动,替你看看。” 冯苒就道:“我朋友介绍了一人。他叫万鹏立,在军政府当差。伯母,您替我打听打听他。” “军政府的人就好打听。”徐母说。 雨花巷住的,六七成都是军官门第。他们从前朝的督抚司开始就是同僚,而后都替老帅当差。 徐家落魄,可既然能搬回来,众人多少给些薄面。 最近不少邻居串门,也邀请徐母去一些宴请。 徐白赶着去上工,吃了饭匆忙先走了。 她在门口遇到了宋擎。 宋擎的汽车停靠在门口,从车上搬下来几匹布料。 瞧见了徐白,他未语先笑:“徐小姐。” “有事吗?” “昨天不慎打翻了咖啡,弄脏了冯小姐的衣裳。我赔罪来了。”他说。 徐白:“我不方便请你进去,这是萧四爷的宅子。” “能否叫冯小姐出来?”宋擎问。 徐白跟门房上说一声,特意叮嘱,冯苒不想出来就算了。 她先走了。 拿去的樱桃酱,萧珠很喜欢,用它蘸糕点吃;另一罐交给副官长石铖,叫他拿给萧令烜。 萧令烜忙,没碰上面。 晚夕回家,听冯苒说她拒绝了宋擎的赔礼。 “错了就是错了。”冯苒说,“懒得计较,不想跟他有任何牵扯。” 徐白:“你还跟宋枝来往呢。” “宋枝是宋枝。外面交朋友,还得拖家带口吗?”冯苒说,“宋枝人不错,又知道萧珩的事。我要不是替你留心萧珩的动静,慢慢也和宋枝疏远了。” 又道,“我阿爸和哥哥的死,都是宋擎怂恿的,他才是凶手。” 话题转重,徐白只能安慰她。 冯苒自己也不想多提。 她无能为力。 父兄的死,怨不得任何人。大帅萧令烨刚死的时候去撞枪口,他们都只是萧珩的踏脚石。 冤有头债有主,萧珩和宋擎才是罪魁祸首。 冯苒又告诉徐白,“那个团长,万鹏立,他今天中午打电话给我了。他约我去骑马。” “你答应了吗?” “我说周末去。我不能单独与他约会,得叫上朋友。你如果不陪我,我看看谁有空,或者干脆叫上宋枝。”冯苒说。 又说,“伯母还在替我打听这个人,我先探探他的底细,再考虑是否下一次约会。” 还说,“与宋枝来往,也要留三分心眼。” “周末我陪你去,替你掌掌眼。”徐白道。 冯苒:“最好不过了。要是我姐有空,也可以叫上她。多双眼睛,看仔细点。” 徐白见她心中有数,轻轻揉了揉她头顶,先去更衣了。 周六的上午,徐白课余时候和萧珠聊起,周末她可能要去骑马。 “我也想去。”萧珠说。 “我得问一问四爷。”徐白道。 “好,你问问。” 萧珠特别喜欢徐白,因为徐白很义气。 徐白性格极其谨慎。可谨慎不意味着软弱无能。她每次都要事先问好,却从不怕承担责任。 她不会为了自己轻松,就撇下萧珠不管。 “我将来长大了,也要跟徐姐姐一样。凡事多留一份心,手脚却不停止往前。”萧珠在心里想。 傍晚时,徐白收拾好了萧珠的换身衣裳,等着萧令烜回家。 石铖特意提醒了萧令烜此事。 故而,萧令烜在晚饭前回来了。 “……去哪里的跑马场?”他问。 徐白:“南郊的骏驰马场。” “很热闹的地方,是否需要提前替你们订位置?”他又问。 “是替我朋友相看,男方已经订妥了。”徐白说。 “冯小姐?” “是。” “相看个什么人?” 他一边说,女佣拿上餐前点心,有自家做的饼干;又把那罐樱桃酱拿下来。 餐前点心是徐白和萧珠的习惯,他一向不碰的。 今天为了尝尝樱桃酱,他拿了饼干尝一口。 还是太甜。 哪怕酸味重,也盖不住甜,萧令烜不喜欢。 “他叫万鹏立。”徐白说。 萧令烜喊了苏宏:“去查一下这个人。不需要太详细。” 苏宏应是。 饼干和樱桃酱,他尝了一口就放下。 晚饭后,苏宏回来了,说起了万鹏立。 萧令烜叫他“简单讲”,他却滔滔不绝讲了半个钟。 徐白静听,总结了下,万鹏立是个比较中庸的人。 无才无貌,在军政府混个差事,与上峰关系很一般;家里有点薄产,不过田地不能变卖,也很少接济他。 他靠军饷过日子,略有拮据。 “……老实本分,也还可以。有份不错的差事,能吃得上饭。”徐白说。 她不太满意,不是嫌弃这个人现在清贫,而是这人年纪轻轻就安于现状,毫无上进心。 徐白是个女子,世道无她上升之路,她也在努力奋进,妄图从荆棘丛里劈开一条道。 而万鹏立,武备学堂毕业,在这个乱世走了一条最正确的路,他却停在路边安逸享受。 可到底不是徐白择婿,好不好她说了不算。 萧令烜则说:“你朋友冯小姐嘴巴那么碎,配这样的人,她应得的。” 徐白:“……” 还记得冯苒骂他的事。 他好记仇。 不过,他话里话外,也觉得这个万鹏立不咋地。 聊完此事,徐白带着萧珠回了雨花巷。 回来时,冯苒在正院。 徐白过去,瞧见母亲与冯苒坐在客厅沙发里,两人闲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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