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浮到谢亭恕公寓附近的时候,时间还早,才六点出头。 但她并不急着上去,而是到附近找了一家麦当劳,点了个套餐,吃完之后就坐在那听阅读,刷题。 她目前在准备GRE,因为决定得很突然,可谓是时间紧任务重,所以兼职都没怎么再接过,除了这次给Coco的设计草图之外,也就只是帮于雪娆打打下手。 道理周浮都明白,可今天她也知道自己注定无法专心致志地学习。 七点,她又看了一眼微信,薛以还是没通过她的好友请求。 周浮察觉她距离上一次分心出来看微信,还不到二十分钟。 她有点烦躁地摘了耳机。 就这么在麦当劳磨蹭到晚上九点多,周浮才总算起身,往谢亭恕那边去。 公寓里,谢亭恕已经到了。 周浮用密码开门进去的时候,他刚洗完澡出来,身上就套了件白T。 像谢亭恕这种人穿白T,其实是很犯规的。 瘦薄而有力肩颈臂膀,颀长的线条,空气中散发着的,薄荷洗发水的味道。 尤其是周浮直到今天才发现,谢亭恕的头发属于点硬的发质,洗过之后吹干,会有点炸,显出一种非常自然的,不修边幅的毛躁感。 这些东西都会很自然地让人产生一些不必要的,关于青春的联想。 每个人都经历过的,学生时代。 而更犯规的是,他明明就把自己的坏摊在了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地方。 每次看过来的时候,目光仍是活的,躁的。 就像一簇干净的火。 “看什么?” 谢亭恕听见密码锁响的声音,这里的密码除了他之外只有一个人知道。 他刚吹过头发,刚才用来擦头的毛巾就挂在脖子上,正站在冰箱前,从里面拿出了一罐冰啤酒。 “啪”地一声。 易拉罐被打开,啤酒的气泡和夏天的味道一并从里面漫出来。 谢亭恕只喝了一口,扭头就看到周浮正顶着一张素面朝天的脸,直勾勾地盯着他看,问她也不说话,就看。 “服了。” 他嗤一声,用眼神示意让周浮过来,然后随手将易拉罐放在餐桌上,就压着她在玻璃台面上接了一会儿吻。 他刚喝过冰啤酒,舌尖是凉的,还带着一点小麦发酵后轻微的苦味。 周浮不自觉地就想起,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和陈润清的那个吻。 她的舌头好像总能尝到一点与众不同的味道。 即便同样是苦,谢亭恕和陈润清给她的感觉也不一样。 谢亭恕的苦味要更加复杂,不那么纯粹,就像是浓烈的酒,苦涩辛辣,又给人一种想要从中尝到一点回甘的期许。 这套公寓并不是开放式厨房,而是由推拉门隔开。 周浮的后腰抵着玻璃餐桌的边缘,一点点冰凉的钝痛。 她感觉自己沉得很快,她觉得有点危险,想要抽离,但谢亭恕不许。 唇舌如同深海中的巨物,将她缠得更深,一起沉沦。 突然,她听到包里震了一下——她刚进门就被谢亭恕用眼神叫过来,甚至还没来得及放下包。 这一下震得很突兀,前后都没有任何衔接。 像极了微信好友请求被通过那一刻,系统自动发送的消息通知。 周浮几乎是一瞬间清醒过来,即便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去在乎,现在先好好和谢亭恕接吻,不要被他发现—— 可于事无补,她的注意力已经如同四散奔逃开来的飞虫,越想聚拢,散得越快。 “你很忙啊。” 谢亭恕当然是最快察觉到她状态上的变化的那个人。 不过还好,他看起来并没有深究的意思,只是笑了下,重新拿起放在周浮身后的易拉罐,拎着往客厅去,“晚饭吃了吗,我准备点外卖。” “外卖?”周浮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手已经极为迫切地从包里把手机拿了出来,“你没吃晚饭吗?” 和她预想的一样。 这次真的是薛以通过了她好友请求的通知。 “没,登机的时候困得要死,坐下就睡着了。” 谢亭恕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周浮却已经顾不上去听他具体说了什么。 她只看到薛以很快发来了第一条消息: 你好,你是? “你之前好像就……挺忙的是吧。”她一边回复薛以的消息,一边努力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去接谢亭恕的话,“我之前去旧金山的时候,你好像就经常通宵,老李都习惯了。” “那段时间是准备毕业。”谢亭恕拿着手机回来,在她身旁靠着,点开外卖软件:“这段时间在搞别的。” 周浮愣了下,“你已经毕业了?” 她记得他们俩是同年出生来着。 “学分修够了,留在那干嘛?”谢亭恕低着头选店,说着侧头瞥她一眼:“你晚上吃了什么。” “……麦当劳。” 周浮猝不及防地对上谢亭恕的目光,拿着手机的手微微一紧,“麦香鸡的那个套餐。” 虽然她知道谢亭恕可能根本不关心她和谁聊天,也根本不会去看她手机。 但她还是多此一举地在谢亭恕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地将手机锁了屏。 事实确实如此,谢亭恕大概觉得她的晚餐着实无趣,只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就拿着手机回客厅了。 周浮跟着他回去,在沙发上找个角落蜷进去,就看薛以已经就她刚才表明来意的那番话进行了回复。 他有些意外,说他哥以前确实去支教过,问周浮当时在哪所学校。 两人一来一回地聊,薛以口中那个人越来越接近周浮记忆中的样子。 “你看看想吃什么。” 她紧张又兴奋,手指都微微发抖,所以当谢亭恕把他的手机递过来的那一刻,周浮第一时间是懵了一下,“我?” “陪我吃。”谢亭恕见她不接,也懒得等,直接把手机丢她怀里,“自己看着点。” 周浮无法回绝,只能硬着头皮随便选了两样。 等外卖来的空隙,谢亭恕打开了客厅的投影,选了一部印度的悬疑电影。 周浮没有了看手机的机会,只能干巴巴地坐在沙发上。 她全程都心不在焉,完全不知道电影在讲一个什么故事,直到外卖抵达,谢亭恕把电影暂停,去开门的时候,她迅速地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刚才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薛老师这些年怎么样,之前她回镇子上,好多老师的孩子都满地跑了。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周浮觉得即便薛蕴已经娶妻生子,也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薛以先回了个捂脸哭的表情,才回:我哥别说结婚了,这么多年连恋爱都没谈过,我爸妈前几年催得厉害,催得他现在都不敢回家,你别说……我也好几个月没见他了。 周浮没时间回,只潦草地看完,就站起身帮谢亭恕拿外卖的保温袋。 吃饭的时候,电影继续。 周浮认真地盯着投影幕布,脑子里却忽然浮现出很多年前的一个傍晚。 其实她和薛蕴告白过,当然,不是那种直白的,周浮也是后来才意识到,那时她的行为和直接说“我喜欢你”,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这件事所有人都不知道,就连周浮自己也想忘记。 那天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日子,周浮一早出门上课。 镇上的中学就那么一所,附近所有处于这个年龄段的学生基本都往同一个方向走。 说来是真巧,一群半大的孩子成群结伴,熙熙攘攘,周浮偏偏就听到当中有两个人窸窸窣窣地聊天。 “你知道吗,李空家的狗昨天死了。” “啊,为什么死了啊?” “那条狗有病,老是想逃跑,昨天李空一个没拴住,就跑马路上,被车撞死了。” 李空就是周浮和刘芸给多多找的新主人。 她的多多死了。 周浮其实早就知道,多多念旧,始终忘不掉原来的家,李空好几次找到她说,这狗有事没事就往你家方向跑,跟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似的,要么她拿回去算了。 只是那时候刘芸生完弟弟朱登不到两年,朱登是早产儿,身体不好,医生说家里最好不要养家禽和宠物,容易细菌感染,为此继父就把院子里的鸡鸭都处理掉了。 那些鸡鸭有的被他拿到市场上卖掉,有的就直接风干,做成了腊鸡腊鸭,刘芸当时还可惜,继父笑了笑说没事,浮浮正在长身体的年纪,多补充点营养。 周浮怎么开得了口。 得知了多多的死讯之后,周浮也没有跟刘芸说,只是闷在心里,不断地消沉。 后来还是薛蕴在一个放学前找到她,问她怎么了。 现在回想起来,他应该是故意选了那个时间。 因为放学前,办公室里的老师有课在上课,没课就已经回家了,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 因为他知道,周浮不光敏感。 还有一颗要强的自尊心。 他总是那么温柔,那么细腻,那么为别人着想,从不厚此薄彼。 可周浮却在那天突然不知道哪里涌上来一股莫名的委屈,在走进办公室的那一刻就掉了眼泪。 她跟薛蕴说:“你为什么总是对所有人都一样好,我最讨厌你这样的人了。” 其实不是的。 周浮只是想要成为薛蕴有点特别的那个人。 只是薛蕴总是给她安全感,给她一种不会离开的假象,好像无论她做什么,薛蕴都会站在她这边,替她着想。 所以她那些藏不住的丑陋情绪,就都在那一天爆发给了他。 她说了好多尖锐的,讨人厌的话,薛蕴就一直沉默地听着,直到最后,她已经声嘶力竭,却还在执拗地说着“讨厌你”。 薛蕴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还好我是这个时间把你叫过来的,要不然其他老师听到,估计要查我作风问题了。” “……” 大概因为情绪已经得到了发泄,周浮的理智迅速回归。 她意识到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什么,无措又羞耻地僵在了原地。 多好笑啊,她说薛蕴种种不是的时候,哭着还能口齿伶俐。 可轮到她说对不起的时候,就好像喉头被压了个千斤重的东西。 因为她自己也知道,刚才那番话有多像是受了委屈的女朋友在向恋人表达不满。 薛蕴当然更不可能察觉不到。 所以他那天在说完刚才那句话之后,起身给周浮倒了杯水,看着她喝下去之后才微笑着说:“周浮,你一直是我觉得最有未来的学生,你知不知道,你在我心里,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没有老生常谈地说,你还太小了。 而是给周浮铺开了一张未来的愿景,并且无比诚恳地告诉她,世界有多么广阔,人生有多么宽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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