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事情里去。 屏幕距离很近,将他前额的碎发与睫毛,都覆上了一层雪色般圣洁的柔光,在周围的热闹中,独自一人形成了静谧的一角。 “哪有你这样套话的,浮浮。” 看着陈润清希冀的目光,周浮明白,陈润清也在向她要一点表示。 周浮很想让自己投入进眼下和陈润清的关系中去,却身不由己地注意到谢亭恕没有握着鼠标的那只手,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那根白色的充电线。 他指甲修得很干净,粉白的颜色,底下是清晰的半弯月牙。 指尖朝上,将已经被固定成圆弧状的线似有似无地往下勾,再往上缠—— 他每一个动作都似乎有所指,让人心猿意马。 “谢谢宝贝。” 周浮强迫自己收回目光,轻轻地回抱住陈润清,用脸颊在他的鬓角上蹭了蹭。 桌上其他人并没太注意到他们,话题早就转到了别的话题上,从WH又聊到了其他奢侈品品牌,然后也不知道是谁,突然问了句,坨总的那个猫牌,是哪个品牌的,很好看,也想定制一个。 “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 旁边有人立刻笑嘻嘻地接话,陈润清得到了甜头,也心满意足地搂着周浮,加入进话题里去:“谢亭恕,你以后会不会考虑再养只狗啊,猫狗双全可是我小时候的梦想。” “不会,我不喜欢狗。” 话题兜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小猫坨坨身上。 谢亭恕松开手里的线,随手拿起杯子喝水,同时侧过头礼貌性地看向最后提问的人,陈润清。 “为什么?” “我不太喜欢笨笨的动物。” 他电脑刚已经随手合上了,柔光消散,犹如被地平线吞没的最后一丝余晖。 夜色来临的那一刻,就连装在平底杯里的柠檬水都显得有那么几分危险。 “对谁都摇尾巴那种。” 10
第10章 ◎苦嘴唇◎ 从高尔夫度假村回来,周浮和室友原本约好泡两周图书馆的,也没能完全实现。 年末了,国内这些珠宝品牌都在筹备来年开春的新款,周浮一边要完成作业,准备期末考试,一边还要抽时间完成甲方爸爸的设计要求。 有一种绝望,叫做都挺好的,就是感觉不够高级。 眼看来到第十六个学周,随着期末考试的时间表发放,寝室里几个人都已经人在曹营心在汉,每天除了复习就是刷回家的火车票。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剩下那三个人就会高频率地互相关心:“买好票了吗?” 可见首都的春运,每年都是一场恶战。 往年周浮也会加入买票的讨论当中去,可今年不大一样。 “我今年准备初二再回去。”周浮跟室友正在去食堂的路上,顶着剩下三个人关切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所以票还挺好买的,已经不用抢了。” “啊,你怎么那么晚回去啊。” 大学寒假本来就比春运要早,一群大学生很多都早已归心似箭,动作快的车票直接买在最后一场考试当天晚上,“是有工作吗?” 她们都知道周浮之前做过很多兼职,家教、模特,几乎来者不拒。 “……算是吧。” 周浮只能这么含含糊糊地回答。 其实是因为WH的最后一场展会,由于WH现任首席设计师时间的关系,本来就距离春节已经不远。 所以陈润清前几天在微信上提出,希望周浮今年能晚两天走,留在首都多陪他两天,然后一起去看展。 周浮说好。 因此周浮这段时间虽然忙到完全没空见面,陈润清那边倒也没闲着,隔三差五地给她点点热饮,或者叫上几个她喜欢的餐厅的菜,因为连带着也给室友们都点了,搞得几个小姑娘下楼帮她拿外卖都格外积极。 “啊,我知道了,你要留下来谈恋爱是吧!” 有了这一层前因,其中一个室友顿时反应过来,大叫一声。 周浮被从旁挽住胳膊,几个女生身体亲昵地撞了一下,道旁的梧桐树落叶满地,随冬风而起,发出孤寂的声音,女孩子们在大学校园中萧瑟的人行道上行走,却在热烈地讨论着有关春暖花开的话题。 “是谁啊,就是每天给你点外卖那个吗?” 因为周浮前几次恋爱都没有在学校里找,有的是兼职的时候认识的模特前辈,有的是对她一见钟情穷追不舍的甲方。 他们或是贫穷,或是富有,长相身材也各有不同,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身上总有那么一点薛蕴的影子。 “嗯……” 声音,轮廓,或者只是虚无缥缈的气质。 这些人周浮都只是在闲暇出去兼职的时候顺带见面约会,基本没有带回学校里过,所以即便是室友,也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她好像谈过,但具体是什么时候,跟谁,就不清楚了。 陈润清是唇形长得像薛蕴,尤其是微笑的时候。 从学姐刚把陈润清介绍给她认识的时候,周浮看得出这大概率是陈润清促成的引荐,但她并不抵触,就默认了这种顺其自然地发展。 是啊。 她是默许了的,默许了陈润清的靠近与殷勤,默许他点到为止的暧昧和亲昵。 所以周浮现在很觉得很奇怪。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焦虑什么。 - 又过了几天,首都师范大学正式进入了考试周。 周浮运气挺好,专业课都在比较靠后的时间,留足了复习的时间。 期末考试结束后,陈润清就急急地将她接到了他在市里的公寓里。 周浮知道这是陈润清的小公馆,他自己买的房子,他家里不知道。 两个人在这待到了晚上,陈润清特地请人布置了一桌烛光晚餐,chef是意大利人,对火候的把控是一绝,从牛肉到酱料都精心烹调。 餐后,陈润清抱着周浮的腰,两人站在窗边,看着遥遥升起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 “浮浮,当我女朋友。” 他很诚恳,大概也觉得自己足够浪漫,周浮回头看他的时候,就信心满满地吻了上来。 周浮没躲,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在谢亭恕那里落空的那个吻。 她没见过像谢亭恕那样的人。 可以毫无负担地说一件衣服一位密码,却又吝啬于和她敷衍地接个吻。 “浮浮?” 陈润清的嘴唇很软,贴在她的嘴唇上,情动地厮磨,在暗示她张嘴,能够更加深入地缠进去。 周浮觉得他的吻技应该不错,如果她能再投入一点的话,可能会很享受。 可角落的黑胶唱片正在叙述着情歌,她却在不可控制地游离,情歌越是动人,她越进不到面前的场景中去。 很快,陈润清不再满足于这样浮于表面的吻。 他的手开始不规矩,摩挲着周浮的肩胛骨,又还留着最后的体面,想让她自己主动张开牙关,真正地接纳他的存在。 周浮知道他在等,她也在等。 她在等自己琢磨出来,她到底在纠结什么。 一边是确切的,能被抓握在手里的安稳。 一边是追着求着也不一定能有结果的缥缈。 所以周浮一次一次对自己说,再试试。 陈润清条件也很好了,他有和薛蕴相似的地方,而且还那么喜欢她。 再试一次,没准就好了呢。 “对不起,润清。” 可是不行。 陈润清吻她的时候,是苦的。 小时候周浮调理身体吃过半年的中药,因为太苦了,周浮每次都要磨蹭好久,磨到她妈受不了了,给她找出一颗糖来,哄着说赶紧喝完用糖噎一噎。 久而久之,她家里就常备着一袋便宜冰糖,周浮也养成了习惯,之后即便长大了,吃到点什么苦的东西,都还想着找找有没有糖能噎一噎。 从陈润清那里离开,周浮披着夜色,融入行色匆匆的人群中。 她去便利店买了一包水果糖,拿了一颗含进嘴里。 甜。 但不是她最想要的那个味道。 周浮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步履匆匆地走到地铁站,买票的时候,正好看到高尔夫度假村的宣传广告。 版面挺大,图做得一般,左边是上次去无缘得见的高尔夫球场,右边就是大雪那天晚上,她戴着帽子走进雪里的那个度假酒店门口。 那天谢亭恕身上喷的香水,后调是甜的。 一点点白花的味道,非常微弱的香甜气,被前调干净清冽的雪松覆盖,变成了一种极为私人的,秘而不宣的味道,只要闻到过,就会一直黏着在身上。 让周浮至今偶尔一个晃神,都还能闻到。 谢亭恕的好友在那天加上,可和她想的一样,也仅仅就是加上。 他朋友圈也很少,或是给她设置了分组,总之周浮能看到的,是今年六月,在冰岛,一张瀑布彩虹的照片配了两个字:极昼。 她时刻谨记着加好友之前的信誓旦旦,决定在谢亭恕的好友列表里做一个称职的透明人。 直到过了两三天,周浮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滑给极昼那条点了个赞,而因为她之前加上了Sini和其他几个女孩,在那么多点赞里,她完全没注意到多了一个自己。 那个赞就像是她随手丢进学校人工湖的小石子。 或许比小石子还要渺小一点,就连一点水花都没有溅起来,就淹没进了赞许的汪洋大海中,没了踪影。 周浮的焦虑也是在那个晚上抵达了顶峰。 她不得不在情绪面前承认自己真正无法拒绝的人是谢亭恕。 只是看到他,她就会产生出一种类似飞蛾扑火的冲动。 周浮一开始觉得自己有病。 后来转念一想,又释然了。 人买高仿的奢侈品都要挑最像的那一个。 她既然伸手去够了,为什么不能肖想一下最好的。 11
第11章 ◎飞行棋◎ 而拒绝陈润清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她的WH展直接泡汤了。 这两天周浮窝在寝室里,一边找找这几天能做的短期兼职,一边在社交软件上刷关于WH的消息。 消息不多,主要来源都是一些周浮之前就关注了的,二代们的私人号。 据说因为私密性,这场展览在确定入场之前,需要签署相关保密协议,因此手稿当然是不可能外流,周浮只能看看WH二十年以来所有经典之作的初版静静地躺在陈列台上,流光溢彩。 就这么又在首都呆了几天,周浮看社交平台的同时,还在接些散活儿赚钱,也算有些收获。 傍晚,周浮从食堂出来的时候掏出手机,想看看昨天交出去的设计稿有没有提出新的修改方案,就看到Sini发来了微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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