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们说完来意,应家夫妇的愕然很明显。 赵瑞芝一开始不知道他们是谁,直到此刻,皱着眉,终于认真地打量起了对面的这对夫妻。 黎月抿唇,挑明道:“你知道她不是你们亲生的。” 他们当然是知道。那时候这孩子都多大了,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赵瑞芝暂且没说话。她看得出来,对面这两人不是简单的角色。 温承章在桌下牵住了妻子的手,示意她别太心急。他温声道:“我们只是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到你们家?” 黎月跟着问:“你们是从谁的手里买下的她?” 她的个人情绪还是没能藏住,或多或少泄露出来。 赵瑞芝眉心始终皱着,“什么叫我们买下的她?” 相比起来,她的丈夫要沉默许多,这里只听得见她的声音。 赵瑞芝目光犀利地打量了一遍对面的夫妻。须臾过后,才勉强愿意袒露些过往:“当年根本没有人要她,是我好心把她捡回来。” 黎月猝不及防,“什么?” “浑身都是灰,看都看不清长啥样。” “瘦瘦小小一只,穿着条不知道是灰色还是黑色的裙子。” “警察说,她应该是遇到了人贩子和买家的抛弃,哪个环节对不上了,没能成功卖掉,临时被脱手扔下了。” 什么买下的,他们压根没有遇到人贩子,也没有参与过买卖的环节。 赵瑞芝的每一句话,仿佛在敲碎他们的耳膜。 黎月浑身上下的血液近乎凝固。她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玻璃杯,指尖用力到不见血色。 赵瑞芝也没想到,原来这个孩子竟是从北城过来的。一南一北,跨越了那么大一个中国,也不知道是怎么去到的宁城。 应国生话少,今儿又是这么大的事情,他比平时还要沉闷,全程都没怎么说话。 喝着茶水,他安安静静的,其实也有在打量温承章。 等他们讲完,他才问了一声无关紧要的问题:“她本名是什么?” 温承章抬眸,嗓音沉哑,“温熹。” 他在纸上写出来,递给对方看。 应国生点点头,“真叫‘xi’啊。怪不得,刚来我家的时候,问她叫什么,她只知道‘xixi’。” 所以他就拣了个“溪”字,给她用上。 她小时候还缠着他问过,他对她一向没什么耐心,不耐烦地指了指门口的那条溪,解释作名字来源。 但其实,那只是因为她本名同音罢了。 在温家,她是温熹。 丢失之后,她只是应溪。 不是熹微的熹,不是承载父母所有的期望与祝福的光明璀璨。 就只是普普通通一条溪流。 温承章凝视着他,眸光厚重发沉。他想要怨恨,却因为今天赵瑞芝说的这一番话,而让他对这个男人所有的怨恨都没了出口。 喉间艰涩,温承章经久难言。 不知道她是如何丢失流转,不知道她粉嫩嫩的新裙子,怎么会变成黑灰难辨的破裙。 不知道他苦苦找寻的宝贝,怎么会成为,被人贩子和买家齐齐扔下的被抛弃者。 应国生回忆起了什么,仔细看了看温承章,问了一声:“她小时候,你经常抱她吧?” 温承章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回答得……甚至都小心。他颔了下首,“是。她小时候不爱走路,可以说,是在我怀里抱着长大的。” 应国生有些诧异地看了看他,想不到能有家庭对女儿这么宠。 “你家没有儿子吗?” “有,她有个哥哥。” 应国生更费解:“都有儿子了,你还生她?” 温承章目视着他。夏虫不可语冰,他不欲与对方争辩。 他和妻子一直很喜欢女孩,也一直想要个女儿。二胎顺利得女的时候,他们不知道有多高兴,但那种喜悦应国生当然不会懂。 对方不接话,应国生也有些讪讪,却还是试图教他:“一个丫头,有什么好疼的,以后都是别人家的。有那功夫你还不如用在你儿子身上。” 听他们说找了这么多年,应国生实在不能理解。 温承章不语,只是询问:“刚才为什么问我是不是经常抱她?” 他并未多想就问出了口。却没想到,接下来听到的回答,会成为他此生都难以放下的沉重。 应国生回答说:“哦,她刚到我家的时候,我妈教她说,我是她爸爸。” “那时候她老朝着我喊‘爸爸’,还总跟我伸手要抱。” “可我哪有时间啊?那时候我儿子也刚出生,她太缠人了。” “但后来就好了。小孩子嘛,狠下心多骂几次,她自己就知道安静了。”
第32章 她不是一来就那么乖。 她是被驯服。 而驯服她的人直到此刻说起时还在洋洋得意。 温承章放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 却还在不受控制地隐隐发颤。 … 明泱去了公司,和周慕谈了一整个下午。 周慕没有想到,她前段时间就开始在腾出的行程是为了这一件事。 他是有察觉到不对, 一下子这么空闲,并不像她的性格, 可他也没深想。 等她坦白完, 他往沙发里一坐, 沉默了许久。 周慕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 看着她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问出这一句。他是和她一路走过来的, 知道她的来时路,也更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要在一个本没有必要降落的时候选择退场。 明泱的手拢在大衣口袋里, 轻垂着眼。 她知道。 她也知道她必须将所有的计划安排都告诉他, 才能跟他要到时间。 周慕冷冷掀唇:“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现在准备放下的这一切,是你当初求了多久才求来的?” 一旦开了闸,后面他便没再客气地开始扫射—— “你不要有一点成绩就忘记自己是个什么角色。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人,你自己愿意离开, 多的是人准备补你的位!” “当初我带你去那个饭局之前,是不是你自己跟我说的愿意?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先是分手,再是出国。——过去了三年,你就忘记了那些事了是吗?” “明泱,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一操作, 你很有可能再回到当年的境地?!你对得起当年的你自己吗?!” 明泱安静地听着, 闭了下眼。 在短暂的沉默声中, 周慕深呼吸了下。他站起身,直接帮她做好决定:“陈导的本子,还有刚刚跟你说过的代言, 下周跟我一起去谈。” 她没有应声。 周慕眼神凌厉地扫着她。 可她依然没有退避。 明泱抬起眼,隔着距离望着他,眸光明亮:“我知道。但是当年的我,也不会后悔的。” 她不是小新人了,知道自己作出的决定意味着什么。 “明泱——” 周慕很难被说服。 他们是绑在同一条船上的蚂蚱。她沉下去,他也要沉。 明泱轻抿住唇:“哥,你给我点时间。半年,一年……总归不会太长。” 和当年不一样的是,她已经从二十三岁来到了二十七岁。羽翼更加丰满,脚下的路更加清晰,这些年也给她积累了底气。 周慕眉头紧拢着,脸色发沉。 整整一个下午,从日头高照到夜幕已深。 明泱走出公司,轻轻舒了一口气。她这是断尾求生。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一决定的代价。 她知道今天两边父母见面,但不知道情况,不太放心地发了条消息过去询问。 温承章没回,而是直接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 他已经回到了家中,周围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温承章温声问说:“忙完了吗?” 他的目光落在屏幕里的女儿身上。他刚才就想见她,只是怕打扰她工作,等到现在才好不容易看到了人。 他将手机的角度摆好,不动声色地将手移开。 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但明泱还是瞥见,他右手的手背上好像有抹擦伤。 她的眸光一动,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都忙完了,后天一早的机票。”明泱迟疑地问,“今天见到了吗?” 温承章颔首,“都处理好了,别担心。他们不是买方,只是收留……当年的事情,爸爸还会再查。” 隔着网线不方便细聊,温承章说:“等过两天爸爸再详细告诉你。” 明泱一愣,“过两天?” “是,你刚到那边,爸爸妈妈肯定要过来帮你收整一下,陪你入学。” 他仿佛只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明泱动作微顿。 她大学报到时,是自己拎着行李来到北城。后来每一次进组、面试,也都是自己去。 现在她已经二十七,早已能够独立,更加无需陪同。 她说:“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我助理会陪我过去。” 温承章笑笑,嗓音柔软:“是爸爸妈妈想陪你。不是你需要,是我们需要。” 身居高位多时,虽然平常都是被捧着奉着,可是在自家的小女儿面前,他也能熟悉自然地弯下身段。 明明坐到他这个位置,他有傲然的资本,可他身上却没有这个年龄的男人们最常见的不可一世,身上不见半点架子。 她微微沉默,也就没有再推脱。 温珩之提着药箱走过来,从镜头另一边绕过去,也不着急,等着他们说完话。 温承章温温和和地和她闲聊着一些琐碎的日常小事,聊聊点心,聊聊一束花,聊聊什么菜。 明泱慢慢放松下来。 和他相处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但她这边没有太多的事情,很快就要去忙。 温承章也没有打扰她,喉间晦涩,只在挂断前,同她道:“熹熹,你要记得,爸爸一直都很爱你。” 明泱倏然握紧了手机,唇角微动。 温承章掩下了眸中所有的情绪,挂断了电话。 情绪在胸腔里汹涌,他怕再多一秒就会露馅。 他靠进沙发椅背,忽然抬手盖住了双眼。 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在沸腾叫嚣。 他想起今天在听完应国生那几句话时的反应。 身上的骨骼仿佛被打碎了重塑。 平生数十载,所有的骄傲,都在那一刻被碾灭,踩进泥泞,眼眶也在顷刻间不受抑制地发红。 他亲手给她塑造了一个完美快乐的童年,却也是亲手捣碎了她的童年。 温承章难以用语言形容自己的情绪。 ——万般晦涩难于口。 温珩之始终安静着,没有打扰他。 他竭力在想象,三岁时的温熹还和往常一样找着爸爸,但不知为何,爸爸不再理自己。不仅不会抱她,还招来了一顿怒骂斥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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