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江耀带上郑踌躇和摄录机前往钟医生家取证。在车上,他又把取证的要点千叮咛万嘱咐,让郑踌躇都有点听烦了:“知道啦,师父,你昨天已经发微信和我说过至少五遍了!” “我也不想当唐僧来给你念紧箍咒,但现在不念咒,就怕你以后惹了大祸自己还不知道。”江耀想起之前在念诚一个鲜为人知的案子,“你知不知道,其实当初创办念诚的,总共有三位合伙人。” “我有听说过,除了老大以外,还有两个他的同学,他们都是栖大法学院毕业的。但更具体的,我就没听说了。” “是的,这三位中,有一位叫秦惟馨的律师,也是宗律师的师父。” “啊?!这我还真不知道。” “秦律师因为在理念上和老大有了分歧,所以带着宗律师出去单干。秦律师创立了一家律所,叫惟馨律所,当时因为还没站稳脚跟,对外招聘的人不多,所以很少有人知道这家律所。” “还真没听说过。” 江耀刚入行时,王永遒动不动就用秦惟馨的这起案子来警告他一定要注意执业风险,尤其是取证。江耀也是将细节牢记于心:“这家律所只成立了一年不到,就倒闭了。” “为什么,是案源不够吗?” “不是,是因为一桩故意杀人案,秦律师在那个案子里担任被告人的辩护人。”江耀回忆王永遒的原话,“就是因为秦律师的一个助手没有注意规范取证,结果不仅输了那场官司,还被卷入‘律师伪证罪’的指控。” “我天!” 郑踌躇对这条大名鼎鼎的刑法306条这下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刑法306条俗称“律师伪证罪”,是为了防止辩护人作伪证,或教唆证人作伪证而专门设立的。就因为有这条罪名的存在,很多律师为了安全考虑,会在明明自己发现疑点时,不去进行必要的取证。因为一旦违反了这条法律,就可真是有点“判头”了。 “那秦律师……她们后来怎么样了?” 江耀也很想知道,秦律师她们最后怎么样了,但王永遒语焉不详,也不愿多提。他似乎只是想警示一下江耀,但并不想让江耀知道更多的细节。 但江耀也大致可以猜到秦惟馨的下场不妙,其一是秦惟馨的律所因此倒闭了;其二是王永遒也不愿多提,毕竟秦惟馨再怎么说,也是从念诚出去的,传出去对念诚名声不好。 既然王永遒不愿提,他也不好再去问宗玉澄这个除王永遒之外的,唯一知情人。但宗玉澄看似并没有被这场“伪证风波”波及,还能在惟馨所倒闭之后,重新回到念诚工作。 作为传承,江耀觉得自己有义务用这个案子给郑踌躇做警示:“后来的事我也不清楚了,都是老大和我说的,他就说到这里。不过你可千万别去问宗律师,我告诉你,就是想让你‘警钟长鸣’,一定要注意规范取证。” “我情商有这么低吗?”郑踌躇就是再傻也不会去问宗玉澄,在她伤口上撒盐的,“师父你放心,我绝不会像秦律师的助手那么坑你的!她可真能啊,一个人干倒闭一家律所!” “现在可别急着给我立flag,别到时候取证不规范把我都送进去了,”江耀笑说,“赶紧把取证的流程再在脑子里好好过过。” 说话间,已经开到了钟医生的小区。 等江耀停好了车,两人就带上摄录机准备去给钟医生取证了。 *** 钟医生很配合两人的取证工作,只是在取证中途出了一点小小的纰漏——摄录机在他们准备开始工作前坏了。 郑踌躇抢救着摄录机,江耀正向钟医生表示抱歉时,有个女孩忽然急匆匆冲进了门,边哭着边去吻钟医生。 郑踌躇被这抓马而又罗曼蒂克的一幕惊掉了下巴,被江耀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化身尖叫鸡。 看着相拥的两人,江耀的脑海里,却猝不及防地浮现出尤未的醉容。 她第一次主动吻他,是在他们都喝了酒的情况下。夜幕下,她倚靠着落地窗,脸颊绯红。红酒渍在她的嘴唇上凝成艳丽的光斑,在照进来的月光里一闪一闪,魅惑蛊人。 “江耀,我好像醉了,”她托着高脚杯,环住他的脖子,饱满的嘴唇贴着他的耳垂碎碎细语,好像是魔鬼在蛊惑他堕落,“你能陪我一起下地狱吗……” 她的声音低到后来就听不见了。酒杯从她脱力的手中应声滑落,碎裂满地。 在漫天飞溅的红酒雨里,她温热的红唇含住他的耳珠,其后又顺延着他的下颌线,迎着他的唇而来。 江耀擒住她的腕骨,正想问她一遍她在说什么,就被郑踌躇的声音拉回了现实:“师父,修好了。” 他恍惚回神,暗想怎么会在该专心工作的时候又想起她,真是该死:“……噢。” 没人察觉他的异样,他赶紧询问钟医生能否开始取证。 钟医生身旁的女孩坚持要陪着钟医生一起,问江耀可不可以留下。 江耀发自内心地羡慕着这对有情人,点头说没问题,正式开始了取证。 *** 取证顺利结束。 根据钟医生补充的证词,原来李北一开始找的医生竟然是钟医生。而那天,本来也是李北找钟医生来复诊的,只是因为钟医生那天皮肤起了红疹,引起了李北的过度紧张,所以才导致钟医生把他转给了宋医生。 “那么也就是说,李北说的给他义诊的人,也不是宋医生,而是钟医生喽?那天他也是来找钟医生复诊的。”郑踌躇一下便发现了华点。 “没错,他其实在攻击宋医生的那刻,根本就分辨不出宋医生不是给他义诊的人,而是因为犯病,对身边最近的医生做了无差别攻击。” “那应该算是比较有利的证据了?至少可以证明他当时正在发病,也失去了辨认能力。”郑踌躇开心后又为宋医生难过,“宋医生真的太惨了,唉。如果我站在法官的立场上,我也觉得好难判,一方面我觉得宋医生实惨,李北应该给他的家属一个交代;可是另一方面,我又觉得李北发 病也很可怜,他发病了,他确实也控制不了自己啊!” “别自己为难自己了,该怎么判的问题让法官去操心吧,我们先回去整理一下证据材料。” “师父,你先回去吧。”一提起证据材料,郑踌躇想起这台时灵时不灵的摄录机,决定还是去修理店看一下,“这附近有个修理店,我把这机子拿去看一下,要是下次取证它再罢工就尴尬了。” “不用我开车载你去?” “不用!超近的,我走几步就到!” 郑踌躇摆摆手,转眼就跑没了人影。 看到郑踌躇如今已不像刚来刑事部面试时这么丧了,而是充满了拼劲,江耀不由笑了笑。 他转身准备上车前,随意一瞥,却如遭雷击般,全身僵硬地直直愣在了原地。 这缕他朝思暮想的绮念,竟然从他方才的白日梦里栩栩如生地飘了出来,幻化成人形,此刻就站在他几米开外的地方。 她随意地斜靠在车门上,口中衔着一根细长的女式香烟,曲起拇指,固执地一次又一次去按哑火数次的打火机。她因为屡战屡败而气恼,微微鼓着嘴。 强风吹拂而来,吹乱了她的长发。 她不耐烦地将波浪般披散的秀发撩到耳后,也露出更清晰的侧颜。 江耀觉得她似乎是瘦了,衬得她那双狐狸一样狡黠的眼睛更圆更大了。 但他也无法确定,毕竟他将近有六年多没见到她了。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依然惦念着她。 他已经用六年多的自我折磨自证了这一点。 此刻如雷的心脏狂跳声也在不断告诉他——原来,他真的对她从未忘情。
第6章 红字「4」【栖城,2022(回忆)→2…… 他呆呆地看着尤未,重重咬了一下牙。 智齿锐利地刺进上牙床,锋利的疼痛让他确信,他不是在做梦。 浑身的血液被一种失而复得的惊喜撩拨得滚热滚热,随着更急促的心跳,流淌过他的血管、五脏六腑,最后涌上他的大脑。 像喝醉了酒,他头脑发热,向着她跌跌撞撞走过去 可在离她几步远的时候,又硬生生顿住了脚步。 他始终记得她是怎么抛弃他的。在伦敦的雨夜,他发疯地在每一条潮湿的街道奔跑。每一次摔倒后,又执着地爬起来,焦灼地拨打着她的电话,像无头苍蝇一样寻找她的踪迹。 他就像在茫茫的大海里找寻她这根针,无望而徒劳。 现在想来,这种徒劳无望对于尤未而言,应该很可笑。 她一走了之,没有给他任何的解释——因为在她的眼里,他只是被她用剩的一个垃圾,随手扔掉就可以了。 有什么必要和一个自己用剩的垃圾交代行踪?而看着这个垃圾对自己这样念念不忘,她只会觉得更可笑吧。 假如他向她诉说他六年多的思念之苦,恳请她这次不要再抛下他了,他都可以想象得出尤未讥嘲自己的样子。 她会微翘着唇角,双指夹着细烟,轻佻地含着烟雾一口一口吞吐到他脸上,用惹人上火的语调反问他:“我让你找我了么?你以为你是我的谁?” “你不过,只是一个接受我恩惠的垃圾。” 这样合理的想象仿佛当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有一瞬,他想掉头走掉。 可在看见尤未因为点不燃打火机,恼火地想要丢掉打火机时,身体已经快过他的思绪,让他一个箭步跃向了她。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手就那么伸出去,握住她的手,替她按下了打火机的开关。 脑子迟一步才开始运转,他在心里歇斯底里地无声地质疑自己是不是又疯了。 可理智赶不上动作,暗蓝的火苗蹿起,惊扰了本没注意到他的尤未:“喂,你干什么……” 她猝然回首,而他亦无处再躲,只得和她四目相对。 长时间紧绷的心弦被极致的压力拉扯至最紧,又因为她的声音顷刻断裂。 她的眼神有些恍惚,好像在努力寻回遗忘的记忆。 更有可能的是,她早就忘了他是谁。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站不稳了,心口也开始猛烈地撕裂般疼痛。 香烟浓烈的味道顷刻浸染了他们的面庞。 他望着她,将那些心痛、恨意与不甘按捺下去,装出没有情绪波动的样子,对她淡淡道:“借个火。” 他从大衣里掏出一根烟,含住烟凑近她的手,再次操纵着她的手按下打火机。 火焰又一次腾空而起,熏得他的眼生疼。 他绝望得想要流泪,可因为不想让她看不起,还是将眼泪忍了回去。 江耀,就到此为止吧,六年多了,你也应该……疯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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