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今天曲大律师终于想起要在开庭前,带着郑踌躇去看守所会见一下当事人,没想到两人刚到看守所,就被闻讯而来的媒体围了。 曲淮鑫深谙围魏救赵的道理,将二手徒弟推下车留给了记者们,而他一脚油门溜之大吉。 饶是江耀这种情绪稳定的人,听到这里也坐不住了,带着郑踌躇杀回律所,准备找曲淮鑫算账。 曲淮鑫倒也没有做了亏心事的觉悟,好整以暇地待在在办公室里用座机继续 和法总们讨论着明天的天气很适合出海兜风。 看着江耀领着郑踌躇回来,他还能笑得出来,问了他们一句“回来了啊”,就指指自己手里的听筒,示意自己还在忙。 江耀也报之以微笑,同时微笑着用食指摁下了挂机键。 曲淮鑫瞬间跳脚:“江耀,你干什么!你几个意思!” “我还想问问你是几个意思?接了案子你想消极辩护就算了,把踌躇一个人扔在记者堆里,你几个意思?” 曲淮鑫丝毫没有愧疚的意思:“这桩法援案不存在什么消极不消极辩护,舆论压力这么大,检方和法院肯定会速战速决。你说这案子还有什么辩护空间,如果李北不被判死刑,怎么平民愤?” “你是李北的辩护律师,你不是检察官,更不是法官,平不平民愤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曲淮鑫的态度成功让江耀恼火了,“你要考虑的是,李北是否在被讯问的时候受到了公正对待,他攻击宋医生的时候精神状况是否正常,他的管辖有没有问题。这些,你都关心过了吗?” “哈,”曲淮鑫阴阳怪气地笑了,“法援案子大家向来都是走走过场了,难道我关心了这些,李北他就不用死吗?” “你这些年读的是法律还是屁?”江耀少有地爆粗了,“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要让他们公平公正地接受审判,如果你都没有为李北努力过,你都不知道现有的证据能不能证明他杀了人,即使法官判他一死,这个结果是公正的吗?” 曲淮鑫笑得更响亮了:“江耀,你都快三十岁了,为什么还天真地说着连踌躇这个年纪都不相信的鸡汤?你骗骗你自己可以,但我当律师的意义就是挣钱。就算帮李北扭转乾坤,他也支付不起我的律师费啊。” 江耀被曲淮鑫的无耻打败,一时被呛住,竟不知如何反驳。 不善言辞的郑踌躇却比江耀更激动,突然响亮地告诉曲淮鑫:“我相信。” 江耀和曲淮鑫双双怔住,愕然地看向郑踌躇。 “我去过红圈所实习,也去过念诚的资本市场部,那里有很多和你一样的人,曲律师。我可以像他们一样,每天足不出户,老老实实呆在办公室里写法律意见书,帮客户拟三会文件,看股东的出资证明,我可以不用去看守所被记者围堵,不用去检察院拍十几卷的卷宗带回来给你看,也不用强逼着我自己一遍遍看宋医生的尸检报告,就为了找出给李北减刑的证据。” “念诚给我的工资还过得去,但绝对没有那些红圈所高。我确实在那里可以得到很不错的薪水,得到体面的生活。可我就觉得我不应该属于那里。难道我辛辛苦苦通过高考,花了6年时间在中国最好的法学院学习法律,只是为了这样待在办公室里改改文件,只是为了帮一个企业完成上市或者完成收购,然后从他们募到的钱里扣几个点,心安理得地当作我应得的报酬吗?” “我做不到,做不到这样心安理得,因为在我的价值观里,我理应去追求更高级的意义。在每一次的面试里,因为怕你们觉得我很傻,都羞于告诉你们,我来到这里,是真的想帮助像李北这样的人,像李北这样真实地在我们生活里存在的人。但事实上,我就是这样想的——难道用我的时间去帮助一个企业完成上市、完成收购,会比拯救一条人命更有意义吗?” “当然,我也没这个能力拯救李北——或许在大家的眼里,他也不该被拯救,因为他杀人了当然要偿命。但在让他上法庭之前,我们身为他的辩护律师,至少要知道,现有的证据能否证明他杀死了宋医生。法律会让他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但法律也赋予我们责任去促成一个公平的审判。如果你不想履行你的职责,就不该接李北的案子。” 郑踌躇认真地教他:“你可以说你是为了钱做律师,世界上大部分人都在为了钱工作,这不可耻。但你也没资格骄傲,因为按权利义务对等原则来说,你并没有负起你的法援补贴所对应的义务。你本该和你的当事人站在一起,可你现在却将他弃之不顾,我为有你这样的师父,感到由衷的羞耻。” 曲淮鑫被说得毫无还击之力,一时哑然。让一个实习律师来教他做事,真的讽刺至极。 而郑踌躇转向同样怔住的江耀,问他:“江律,我好像还是更喜欢当你的徒弟。我还能和老大要求,让你继续当我的师父吗?” 江耀从愣神中恢复过来,笃定答应,拉着郑踌躇转身离开:“可以,我带你去找他。曲淮鑫,我们都不用争了,我会和老大说的,这案子我替你接手。” “好啊,你们有本事就去啊!我乐得轻松!” 才反应过来的曲淮鑫对着他们的背影,气急败坏地大吼大叫。
第5章 红字「3」【栖城,2022(回忆)】^…… 江耀带郑踌躇去问王永遒讨案子的时候,王永遒还挺纳闷的。 一个棘手的杀医案居然能引得曲淮鑫和江耀前后脚来问他来要案子,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江耀给曲淮鑫最后留了点脸面,没把他抛下郑踌躇的事打小报告,只是说曲淮鑫太忙了,让他帮忙接手。 王永遒半信半疑,当着江耀的面打电话去找曲淮鑫确认。 曲淮鑫一下就明白江耀给他留了面子,配合江耀演出,告诉王永遒最近新接触了一家金融机构的大客户要找他做刑事合规,暂时分身乏术。 王永遒确认之后,终于把案子给到了江耀手里,郑踌躇也能顺理成章回到江耀身边继续当他的律助了。 一审时间迫在眉睫,江耀晚上熬夜看案卷,白天带着郑踌躇去看守所会见李北,终于慢慢整理出一点眉目。 李北自己不认为自己存在什么精神障碍,但在会见中,给出的杀人动机却十分离谱。 去诊所行凶的一个月前,宋医生和梵博的其他医生来到李北的群租房所在的小区免费做义诊活动。李北因为牙疼也去看诊了,宋医生发现他的龋齿很严重,就替他做了根管治疗。 李北做了治疗以后,就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他一定是在我的牙床里藏了一个摄像头,他每天都秘密地监视我。怎么会有人这么好心给我免费做治疗呢?”李北神神叨叨地对着江耀和郑踌躇笑,“他就是想监视我,窥探我!我现在杀了他,我自由了,不会再有人监视我了!” 江耀和郑踌躇对视了一眼,补问了几个问题后,结束了这次会见。 回律所的车上,两个人基本都有了答案。 “被迫害妄想症。”郑踌躇说出江耀心里的想法,“以前只在影视剧里见过,还是第一次看到真的得了这个病的人。” “应该是之前受的打击,诱发的。”江耀这几天有去李北之前工作的地方做过走访调查,“李北在去年之前,一直是片刻达集团的外卖小哥。但是去年年初,因为为了准时送达外卖,闯了红灯,出了车祸,造成了严重骨折。” 郑踌躇也觉得李北有点可怜:“之后他植入了钢板进行固定治疗,但足部不能再负重了,等于也不能再干外卖配送了。” “这不是真正击垮他的。更要命的是,他实际和片刻达没有签订劳动合同,而是和片刻达外包的第三方公司签订的《承揽协议》。”江耀点明要害,“等车祸真的发生了,第三方公司和片刻达都拒不承认他们和李北之间存在劳务关系,李北拿不到任何的赔偿。而虽然第三方公司为李北投保了雇主责任险,但因为两边都不承认他们和李北有雇佣关系,保险公司也拒绝赔偿。” 郑踌躇听得难受,他知道李北这种情况的骑手不是少数,劳动关系的混乱导致了他们得不到索偿,只能在外卖公司、第三方公司和保险公司之间被当成皮球被踢来踢去:“如果他肯走法律途径,法院应该会认定他和第三方公司存在事实劳动关系吧?第三方公司,只是用以非真实的合同关系掩盖真实的劳动关系?李北本来是可以争取到赔偿的。” “你能一下就想到走法律途径,是因为你是一个有知识、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江耀指出一个更悲哀的事实,“可是对于李北这样初中都没读完的人来说,打官司其实是一 件很遥远的事,他们只会觉得费时费力,很可能到最后都没有结果,宁愿不要赔偿费了,也不想请律师打官司。” 郑踌躇认同江耀的想法,长叹了口气:“这个能作为恳请法官酌情减刑的点吗?先给李北做精神鉴定,如果真的证明他有被迫害妄想症,我们可以说是因为他长期拿不到索赔金,在极度焦虑的情况下诱发了被迫害妄想症,才导致他攻击了宋医生。” “当然可行,但最重要的是,我们需要证明他在攻击宋医生的那个时刻,确实是犯病的,不然即便证明他有被迫害妄想症,也是没用的。” “对,必须要证明他在攻击宋医生的那刻,被迫害妄想症已经使他丧失了辨认或控制自己行为能力。” 郑踌躇很清楚这一点——不是只要是精神病犯案就能不负法律责任的,更重要的是在看犯案的那刻,李北是否在发病、发病是否让李北丧失了辨认能力和控制能力,以及发病后的丧失程度。 “现在没有任何的证据能证明他当时确实处在发病状态,”郑踌躇后知后觉地开始担忧,“这样,这一点就很难打下去。” 江耀早就考虑到这点:“你记不记得,警方收集到的证人证言里,有位证人所出具的证言很模糊。” “我想起来了,钟医生,是宋医生隔壁的钟医生!他说,他听到护士的尖叫声和打斗声,冲到宋医生的诊室时,宋医生已经被捅了,而且因为他看到血,受了刺激,大脑几乎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得了。” “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去再问一下。”江耀对郑踌躇说,“你查查诊所的官网,看能不能查到这位钟医生。” 郑踌躇干劲十足,还没等江耀开到律所就找到了钟医生的联系方式。 一个电话拨过去,待他讲清来意,钟医生非常配合,同意他们去他家里取证。 郑踌躇和他约好了时间,充满期待:“希望钟医生能提供一些对李北有利的证据吧。” “但愿吧。” 被一个红灯截住,江耀转头看着那些外卖骑手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拼命穿梭,争分夺秒地和时间赛跑,由衷地说出这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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