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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应别重新跨上摩托，罗楠坐在他前面，程顺意坐后面，忽然觉得这场景太诡异了，好像一家三口出去兜风，谁能想到他们是刚刚从鬼屋逃出来，而且车上还坐着个货真价实的鬼？ 还有黎应别，他虽然不是鬼，但好像也离鬼不远了…… 她还没有想到要用什么态度重新面对他。 摩托开出一段距离，雾渐渐小了下去，程顺意开始能够看见几米开外的树丛形状，脚下甚至出现了一些新鲜的车轮印，顺带着连鼻尖呼吸的空气都清新了起来。 这是人为的痕迹。 她真真正正感受到了一种重获自由的感觉，她离开天鹅湾了。 然而黎应别却停了下来，程顺意下车，以为他有什么事情要处理，或者他要对罗楠下手了。 却听他说：“大雾已经不会再扰乱你的感知和视线了，顺着车辙往前走，就可以离开了。” 程顺意不明所以，“所以呢？” 她没有说完的话是，所以你停下来做什么？ “就到这里了，顺意，希望你可以抛下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生活。” “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程顺意一下子紧张起来，有种临别的预感，“你要去哪里？” 黎应别深深看了她一样，下车，转过身去，罗楠跟在他旁边，程顺意上去拉住他的手腕。 “说话！” “你应该也感觉到了，我没办法和你一起离开。”黎应别说，“像你说的一样，如果我出去，一切又会重蹈覆辙，我的存在对正常人来说有着负面的影响，我的身体已经被这里改变了，一切靠近我的人都会变得充满怨念，我属于这里，并且只能留下。” 说完他掏出一把匕首，是程顺意带过来的那把匕首，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了深深的一道，只有少量的鲜血涌出来，在那破开的伤口下面，程顺意看见了细细密密的银线。 她捂着嘴巴，背过头去。 “看见了吗，我已经和这里融为一体了。”黎应别的声音传来。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出去，你只是送我一程。”程顺意痛苦地说，“如果我没有参与这场游戏，你会不会就可以在外面继续自己的生活？” “不会，所有的事情都注定了我有朝一日会回到这里来，所有决定都是我自己做的，即使是救你这件事，也只是为了满足我自己的愿望。” 黎应别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坦然，这几天他越发消瘦，好像随时都会消失在树丛的阴影下。 “那你呢？”程顺意明白他是真的没法和自己一起离开了，“天鹅湾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留下又能做什么？” “怨念不会消失，心树还伫立在那里，我可以像艾斯黛的族人们一样守护它，消解和净化这世间的怨念。” “可是你会很孤单的吧。”程顺意不敢想象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一个人待在与世隔绝的地方？迟早会疯掉。 “还有这个小孩。”黎应别看向罗楠，“蜃楼会让留在其中的人感受到幸福，无论用什么方式，你不必为我担忧。” “我是真的希望你可以拥有正常的，完全属于自己的人生，无论你是谁，程顺意还是路原，都祝你幸福，万事顺意。” - 天色微亮，程顺意踉踉跄跄地在林中走着，背着一大包黄金和珠宝，好几次她想扔下这些沉重的负担，但理智告诉她这些东西足以让她在正常的人类社会过上更加富足的生活。 这时，一串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从林间钻出来，头顶探照灯帽，背着一个大包，脏兮兮的灰尘掩盖不住清秀的面容，头发因汗水贴在脖子上，穿着防风衣，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一副探险家的模样。 看见这人的第一眼，程顺意的泪水就涌了出来，她止不住地流泪，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这人看见林子里走出一个满身狼藉的女孩，也是愣了一瞬，紧接着温和地笑了笑，问道：“好大的雾呀，真没想到在这里还可以碰见人，你们知道天鹅湾这个地方吗？” 程顺意泣不成声，没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想起黎应别说的，穿梭在浓雾中，实际就是穿梭在时间里。 在离开这个地方的最后关头，她居然遇到了这个人。 这是多年前前往天鹅湾探索的周洛青。 如果没猜错的话，也就是这一次，她会在天鹅湾后花园发现两个小孩，然后带走他们，将两个阴暗中成长的魔鬼带到正常的人类社会中去，从此酿成一系列的悲剧。 这个时候的周洛青还没有结婚，自然也还没有生小孩。 如果自己现在做些什么，可以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吗？ “你没事吧？”女人见她止不住地哭，上前安抚，“遇到什么意外了吗，需要帮助吗？我这里有医药箱，还有些食物。” “谢谢，我没事。”程顺意强行镇定下来，开口道：“你要去天鹅湾？去那里做什么？” “我有些工作需要在那里展 开。“女人和蔼地笑着说，“你去过那里吗？指南针好像有些不起作用，这里距离那边还有多远？要往哪个方向走？” “跟我走吧。”程顺意说，“你走错方向了，不在这边，我带你过去。” 路上，女人有分寸地和程顺意聊着天，程顺意明知故问，问她有什么工作需要在这里展开，周洛青骄傲地说，是一项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够发现的研究，和一些异族文化有关，假如这个东西的原理被研究透彻，说不定可以改变世界，但是由于项目严格的保密协议，所以她不能透露具体的状况。 和周洛青对话的过程中，程顺意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心安的感受，她想，这就是她的妈妈，她年轻的，尚未经受过那些可怕挫折的妈妈，如果可以就这样和她一起回到现实世界，和她成为朋友，那该有多好？ 想着想着，程顺意忽然问了周洛青一个问题。 “如果你有小孩，你希望她会是什么样的人？” 周洛青看了程顺意一眼，温柔地笑着说，“她应该会长得和你比较像，漂漂亮亮的，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很舒服，再然后……她应该会很聪明，有些调皮捣蛋，可能会善解人意吧，当然自私一些也没关系，我希望她是一个不随波逐流的人，可以洞悉世界上一切事情的因果起源，原因，我会想用原因这个词给她起名字，周原，或者周因……但因字做名字不太好，用草字头的茵可能会好听一些……” 听到这里，程顺意强忍着泪水应和。 周洛青看出她的悲伤，也没有多加追问，只是拿出一张纸巾，想要帮她擦眼泪，程顺意忙接过来，说我自己来，就在这时，眼前的路突然开阔了，一片幽绿的草坪出现在视线中，程顺意心中忽然涌起巨大的窃喜。 她真的和周洛青一起走出了这片森林，她们穿破时间的限制了？ 然而接下来周洛青的一句话却吓得她魂飞魄散。 “找到他们了。” 程顺意不可置信地扭头，顺着周洛青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眼前又出现了天鹅湾那半熟悉半陌生的花园景象。 熟悉是因为她刚刚在这里度过了可怕的七天，陌生是因为，这似乎不是与她同个时间线的天鹅湾。 此时的花园还没有枯萎，还有人为打理过的痕迹，花圃里的月季开着，池塘尚未干涸，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坐在草坪上玩闹，女孩那张洋娃娃般漂亮的脸在朦胧的阳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实，男孩神情忧郁，始终低着头。 “这……”程顺意说不出话了，“我们明明走的是反方向！怎么会……” “孩子，就到这里吧，谢谢你陪我走过这一段路，你该去走你自己的路了。” 程顺意瞪大眼睛，看见周洛青坚定又悲伤的眼神。 “事已至此，所有困扰你的，萦绕在你心中的仇怨都已经消散了，妈知道你的用意，但是妈其实已经走过很多遍这条路了。” “可是你不是在那场大火里面被烧死了吗！”程顺意拉住她的手，生怕她下一秒就消失，“为什么你也会被困在这里？” “我的**的确已经消亡，可我的灵魂没有消散，我也是被因缇洛之石辐射过的人，是我的执着害了小原，害了你，造成了这场悲剧，那种东西的确不应该被带到正常社会中去，这一次，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告诉你你已经彻底跳出了这个循环，也像小黎告诉你的那样，你应该拥有自己全新的人生了。” “可是我不知道只剩下我一个人以后，我要怎么心安理得地享受新的生活，妈，我想和你一起回去，回到家里去，我和你一切吧，我愿意到你的时间线里来，我们一起带走这两个孩子，或者直接掉头离开，就让他们被困在这里。” “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周洛青严肃起来，“只有这一条路，一种办法，可以同时拯救你们两个。” 她看向在那边玩泥巴的小女孩，她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受困的灵魂。 “这是我赎罪的方式，好了，时间到了，走吧孩子，诅咒已经消失了，你再也不会接触到这些事情了，你现在看到的我也只是时间中的一个碎片，一切都已经真正结束了，你记住，没有什么比你自己知道自己是谁更重要……” 说完这段话，眼前的景象变了，天鹅湾的景象消失，眼前出现了来时森林边缘的大片农庄，以及不远处立着森语度假村指路牌的小路。 “妈……妈！妈！” 程顺意哭着呼唤，但已经没有人回应她了。 一辆吉普车驶过，路过她身边，车窗摇下，里面的女人探出头，看见她的狼狈模样，关切地询问：“你怎么了小姐，需要帮助吗？” 程顺意抬头，看见四轮车、平安符、田埂间奔跑的野狗、枯萎的麦秆、女人精致的妆容、还有鼻尖飘过来好闻的香水味，这一切都给她传递着一个信息。 这是属于文明社会的一切。 她转头，回望那片森林。 大雾散尽，除了缓缓飘下的落叶，什么也没有了。 - 据S市本地新闻电视台报道，本市东部林区于今日发生一起火灾事故。 经初步勘察，火灾区域呈现圆形规则分布，火势未波及周边居民区，并在较短时间内自行熄灭。 当地消防部门指出，事发期间林区持续低温且无雷暴天气记录，起火原因尚在调查中。 值得注意的是，该区域近期已加强巡防管控，林间仍有大量瘴气，严禁非必要人员进入林区，该举措既针对防火工作需要，也是对前期白氏集团家属成员失踪案件的常态化防控响应。 请关注我台后续报道。 - 三年后。 硕大的墨镜挡住半边脸，金发的漂亮女人下了车，院里已经有人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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