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一顿,程桑榆又补充道:“当然……还因为斯言是女孩。如果是男孩,他家大约宁可把房子给我,也不会放弃抚养权吧。毕竟男孩要……”意识到旁边坐着的就是个男性,且与她井水不犯河水的,没必要言语冒犯,就住嘴了。 哪里知道,郁野自嘲地把这句话接了下去:“传宗接代?” “嗯。”程桑榆笑了,心道不知道是单单这个样本好一些,还是新一代的年轻男性都要好一些,“无意冒犯啊。” “没有。”一瞬,郁野补充一句,“你很理智。” “只有输家才需要理智。因为赢家通吃。” 手机骤然响起提示语音:前方一百米,即将抵达目的地,目的地在您的右边—— 郁野转头往窗外瞧了瞧。还真是要到了。 一百米眨眼抵达。 程桑榆把车停在泊月公馆二期的门口,“需要开进去吗?” “不用。登记麻烦。” 程桑榆打上双闪灯,跟着下了车,替郁野撑起伞,等他卸下自行车。 郁野一手撑伞,一手扶车,垂眸望向她:“程……” 程桑榆意会到了他大约不知道怎么称呼她,上回他喊的是“程女士”,那也太正式太别扭了。 “你可以叫我程姐——桑姐也行,小孔是这么叫我的。” 郁野仿佛根本没听见她这句话,也仿佛是她自己根本错会了他的意思,自然不过地省略掉了称呼:“……周五我需要请个假,家里有人过生日。方便的话,可以改到周四。” “行。我跟斯言和她姥姥说一声。” “今天很抱歉。下次提前去我会先跟你微信打声招呼。” “一点小事而已。你不要这么多礼貌,相处起来怪拘谨的。快进去吧,别站雨里了。我走了,拜拜拜拜!” 程桑榆潦草地挥了一下手,便走往驾驶座,收伞,拉开车门上了车。 待程桑榆的车离开视野,郁野收起雨伞,塞进背包最外侧的防水隔层,翻身骑上自行车,手指稳掌把手,双脚一蹬踏板。车子如一条暗红游鱼,汇入雨夜。 到了门禁处,双足点地,刷卡开门。 进门不远便是一个缓行的上坡,他弓背一蹬,车子轻捷地上了坡。 一个拐弯之后,身影消失于经雨洗刷,苍翠蓊郁的树影深处。 程桑榆到家之后又冲了一个凉,回房间,把电话回拨给了简念,跟她一起痛骂前夫,权作解压。 遇到渣男,往往闺蜜比本人还要咬牙切齿:“卡地亚哪里配得上你的档次。等我们发财了,你把家里的垃圾桶都换成爱马仕的!” / 周四是一整天的拍摄工作。 为了赶工,大家没吃晚饭,收工之后,相约一道去吃东西。 程桑榆不巧今天生理期,为了不耽误工作,服了止痛药,忍耐一下午,此时已到极限,只想赶紧回家休息。 她跟简念和其他同事打过招呼,先行离开。 找到自己的车,解锁,正要上车,身后有人喊:“程老师。” 剧组的摄影师,也是简念从原公司离职出来创业,一道带过来的伙伴,名叫沈既明。 沈既明以前是拍商业广告片的,技术过硬,实话讲,到这么一个小团队来十分屈才。他是团队的定海神针,简念作为领导人有些时候很自我,但沈既明的意见,她怎么样都会纳入考虑。 沈既明在拍摄期间几乎不讲工作之外的废话,生活中又是个醉心钻研技术的i人,聚餐常会沦为团队里一堆e人的“玩具”。 大约因为这样,所以聚餐他也没去掺和。 沈既明背着器材包,快走两步,笑说:“能蹭一蹭程老师的车吗?” “当然。沈老师你去哪里?” “清水街附近。朋友约我喝酒——不用进去,到路口把我放下就行。” 清水街离程桑榆家很近,就隔一个路口。 程桑榆点头:“东西放后座吧,免得丢后备箱里给你磕坏。” 拉开后座车门,程桑榆帮沈既明把器材安置妥当。 摔上车门的一瞬,沈既明朝她伸手,诚恳说道:“要不我来开吧?我看程老师你好像不大舒服。” 程桑榆恍然明白,沈既明绕了一个圈子,其实是想送她回家。 “没关系,我自己来开就行。这个车子有点老了,不是很好开。” 程桑榆干脆地拉开了驾驶座车门,沈既明也就不好再坚持。 晚高峰的尾声,路上还有些堵,程桑榆开得心无旁骛、目不斜视——她驾龄七年,开车早已形成肌肉记忆,故意如此,是因为不知道跟一个明显对自己抱有好感的人,聊些什么比较合适,除了工作。 此刻累得很,最不想聊的就是工作了。 “程老师平常休息的时候,会做点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沈 既明忽然问。 “一般就是陪我女儿。”程桑榆回神,打起精神。 “我有一个朋友是独立摄影师,下个月有一场个人作品展,程老师想带小朋友去看吗?” “几号?” “展期比较长,从16号开始,持续一个月。感兴趣的话,可以联系我,我找朋友要几张票。” “好的,我回头看看时间,谢谢你。”程桑榆笑说。 工作以来,非必要她一贯不给确切的答复,也不把话说死。 大约沈既明也能察觉到自己是被圆滑地敷衍了,一时不再说话。 坦白讲,要把沈既明放到两性市场上去评估,他绝对能划分进中上那一档,有一份持之以恒的爱好与事业,性格平和细心,待人真诚友善,长相身高也很优越,某些角度很像刮了胡子的小田切让,连那分稍显颓然的忧郁感也很类似。 但人的精力就这么一点,除了女儿和事业,她实在分不出来给其他了。 况且,恋爱婚姻的议题,在她这里已经彻底幻灭。 车开到了清水街路口。 程桑榆把车靠边临停,沈既明道声谢,下车去拿后座的背包。 程桑榆拿起支架上的手机,正要查看有无重要消息,忽听“铃”的一声。 下意识转头,去寻声音来处。 右边车窗外,一架自行车停在非机动车道上,车主弓着背,两臂撑在把手上,偏着头,正隔窗看她。 身上一件黑色T恤,灌满了风,鼓起来一瞬又贴下去,墨色发尾也在风里飞溅。 “下班了。”郁野说。 他说话的习惯,任何疑问句的疑问语气都很淡,变成确认事实的陈述句。 程桑榆瞥一眼手机上的时间,9点15分。 才想起周五的补习,郁野改到周四了。 “今天没吃夜宵吗?”程桑榆笑问。 这时候车身微晃,是沈既明摔上了后座车门。 他走到副驾门边,瞧了瞧隔着低矮栏杆的郁野,又转头看向车里的程桑榆。 程桑榆:“这我女儿的家教,刚刚下课。” 沈既明冲着郁野稍点了一下头。 郁野没给他任何反应。 沈既明没在意,同程桑榆说:“谢谢程老师。明天见。” “明天见。” 沈既明后退两步,跨过低矮栏杆,上了人行道。 郁野仍是身体微俯在把手上的姿势,像沈既明这个插曲不存在似的,自然而然地回答起了她方才的问题:“没吃。” 他支起身体,懒淡的语气少见多了两分郑重:“你吃过了吗?” “你的语气听起来好像打算请我?”程桑榆玩笑道。 “应该的。谢谢你上回送我。” 话的逻辑绕了一层,程桑榆反应了一下,又笑起来,“不用。哪里要你一个学生请客呀,况且家里就有。这里不能久停,我回家了,你也快回去吧。注意安全。” 非常明确的,不爽感。 不是因为被婉拒,而是好像,被当做小孩哄的轻微敷衍。 郁野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并没什么变化,只说了句“拜拜”,把目光收回。
第6章 惊鸿照影 自行车不必等红灯,直接驶过前方路口,汇入梧桐木下驳杂的光影里,消失不见,快得如同一阵风。 程桑榆泊好车上楼。 忙忘了没提前说,好在家里夜宵还有剩,她把锅里的面条捞出来,拿康蕙兰独家秘制的牛肉酱拌了拌,没什么胃口,就这样草草吃了一顿。 吃完准备去洗澡,对帮忙收拾碗筷的康蕙兰说道:“妈,置物架我明天早上起来帮你装,我今天有点累,想早点休息。” 阳台上的木质置物架服役十来年,终于不堪重负,以搁板连接处断裂的方式宣告罢工,还摔坏了康蕙兰数只花盆,前几天程桑榆紧急下单了一款不锈钢的。 “哦,那个小郁帮忙装好了。” 程桑榆脚步顿住,“什么时候?” “言言做题的时候。他听见我在搬花盆,主动过来帮忙。把架子装好了,又帮我把阳台上的花盆全部整理了一遍,现在宽敞多了。”说话间康蕙兰放了碗筷,转身往阳台走,要领着程桑榆去见证他们的劳动成果。 程桑榆配合地过去瞄了一眼。 “小郁这个小孩,其实还是蛮热心的。”康蕙兰由衷称赞。 / 郁野在一家名叫“极擎科技”的民用无人机公司实习,最为繁忙的研发部门里,他和卓景阳一起做一些测试与调试的辅助工作,相对不需要受到加班节奏的影响。 周五下午六点,两人一同打卡,离开办公室。 “一起吃晚饭?”卓景阳说。 “今天没空……” “又要赶着去做家教?” 郁野斜他一眼,补完自己被打断的话:“我妈生日。” “哦。”卓景阳说,“是我妄自揣测了。你要回你妈那里去是吧?” 郁野淡淡地“嗯”了一声。 很难提起兴致,但不愿意也要去。 郁野十岁时,父母离异。半年后父亲郁长河再婚,两年后母亲叶琳再婚。 郁长河再婚不到半年,现任妻子就为他诞下了一个儿子,三年后又生了一个女儿。 另一边,叶琳的结婚对象与她一样是二婚,且与前妻育有一女。再婚后,叶琳又生了一个儿子。 换言之,郁野有一个异父异母的姐姐,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以及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几乎快要穷尽重组家庭兄弟姐妹的各种组合方式。 有时候在书籍、电视或者网络上冷不丁地看见“出生率下跌”的新闻,他都会笑一下,怎么全世界都在下跌,而最能生小孩的,偏偏就汇聚到了他的身边? 生日宴就在家中举行。 郁野到的时候,在客厅里发现了一个比他更不情愿出现的人,继父卢家栋和前妻生的女儿,他异父异母的姐姐,卢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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