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边说,边快步朝里走去。 叶琳说:“对。我怕开车过来停车耽误时间……你们出发那会儿厨房烟雾报警器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一直在叫,叫物业上门检查,半天不来,真是把人急死……” 郁野微笑:“没事,赶上就好了。” 叶琳稍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张学友……” “嗯。票也难抢。” “他现在票还很难抢啊?” “对。” “还没过气吗。” “经典不会过气的。” 叶琳也笑起来。 又走一阵,叶琳问:“你女朋友……” “已经到了,跟我姐先进场了。” “你说比你大,大多少?是什么样的人啊?” “等您见过她了再说吧。” 两人不再说话,疾步走到检票处。 检票过安检,穿过通道抵达入口,走到正对舞台的内场区域。 正欲寻找对应座位时,一个手幅挥了起来,像在为他们做指示。 郁野望过去,看见了程桑榆藏在手幅后的脸,立即向她露出一个笑容。 郁野带着叶琳走了过去,卢楹起身往外挪了挪,程桑榆也立即站起身,笑着同叶琳打招呼:“阿姨您好。” 叶琳对她充满了好奇,第一印象是觉得她有气质极了,但怕直直地盯着显得不礼貌,因此看了两眼就把视线移开了,笑着应道:“你好你好……不知道怎么称呼?” “我叫程桑榆,长辈一般都叫我小程,或者桑榆。” 叶琳点头,笑说:“好。” 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好在灯光突然熄灭,演唱会马上开场,无暇再做寒暄。 郁野坐在叶琳和程桑榆之间,卢楹挨着叶琳而坐。 卢楹从自己的纸袋里,把荧光棒和“歌神”的手幅拿出来,递给叶琳。 叶琳有点局促,“拿个这个多不好意思……” “等下合唱的时候就您一个空着手,您就更不好意思了。” 叶琳就笑着接过去了。 没等多久,巨幅荧幕点亮,播放开场短片。 播至一半,黑暗里,张学友的歌声骤然随着伴奏响起,场馆内爆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声。 片刻,追光乍亮,那万人敬仰的不老偶像,终于露出真面目。 这一瞬,尖叫和欢呼声几乎要将顶棚掀翻。 郁野朝叶琳望去,稍稍怔了一下。 不知道从哪刻开始,她眼里盈满了泪光。 第一首便是传唱度极高的名曲,万人齐声合唱,像个功率强劲的情绪放大镜,那种震撼,非亲临不能感受。 程桑榆原本以为自己没听过几首张学友的歌,但听下来却发现,几乎每一首的副歌,她都跟着哼上两句。 至于叶琳,非常让人惊讶,她起初很小声也很拘谨,但在大约三首歌过后,她就跟上了齐声高唱的大部队。 和他们三人不同,叶琳几乎对歌词烂熟于心,不需要看提词器,也能从头跟唱到尾。 到最后,荧光棒甩得被任何人都用力,合唱也比任何人都大声。 后半场时,声音都唱得哑了。 程桑榆带了个定焦头的单反相机,趁着叶琳全情投入,给她拍了几张照。 两小时左右的演唱会,好像一眨眼就到尾声。 演出人员谢幕,全场高喊“encore”。 叶琳也声嘶力竭地跟着高喊。 音乐再起,前奏还没奏完一个八拍,叶琳就已听出来,这是《她来听我的演唱会》。 歌词极其经典,短短一首歌,唱完一个女人的一生。 叶琳初听并无太大反应,十七岁和二十五岁,对她已遥远得恍如上一世。 直到唱到三十三岁那一句。 「在三十三岁真爱那么珍贵/年轻的女孩求她让一让位/让男人决定跟谁远走高飞」 她的人生,从世人眼中的金玉良缘,急转直入人间真实的一拍两散,就是从“年轻的女孩求她让一让位”开始。 之后,她便不像是在生活,而是被生活裹挟着被动往前走。 一直走到今天,早就忘了自己最初是什么样子,有过什么样的梦想。 其实她也曾有过那样的时代,攒好久的钱买一盘张学友的磁带,把录音机放在枕边,听完A面听B面,直至每句歌词倒背如流。 那时的她,想过要去市中心最大的百货商店做售货员; 想过做港剧里的高级白领,出入高档写字楼,用着还是时兴事物的大屁-股电脑; 想过做只在画报里见过的空姐; 想过做每晚8点准时播报的电台播音员…… 在那样金灿灿的日子里,她认为自己的未来,有无数种可能性。 理应如此,本该如此。 可为什么在成为某个人的“妻子”之后,她的人生,就坍缩为了一种可能。 这种“可能”甚至都不叫可能。 没有选择和放弃的自由,怎么称得上是一种“可能”。 「在四十岁后听歌的女人很美/小孩在问她为什么流泪 身边的男人早已渐渐入睡 她静静听着我们的演唱会」 叶琳跟唱不下去了,在万人鼎沸中,拿手幅挡住了脑袋,低下头去,痛哭失声。 郁野他们都察觉到了,但在一瞥之后,都不约而同地转过了目光,把这个时刻,留给了她。 三首歌后,encore环节也结束,这场“游轮远渡”,还是到了落幕的时刻。 哭很能让人释放压力,故散场的时候,叶琳虽然依依不舍,但心情分外轻松,好像积累了十几年的阴霾,都被一场雨下尽了。 卢楹摸一摸背包,掏出一罐润喉糖,挨个分给大家。 程桑榆笑说:“准备得好齐全。” “我有点咽炎,平常跟客户说话又多,所以随身带着。” 程桑榆露出“真不容易”的表情。 这里面,最需要润喉糖的是叶琳,她把糖片压在舌下,拿沙哑的声音笑问郁野:“小野,你们是打算回家,还是……” 郁野:“我们打算去吃夜宵,您跟我们一起去?” 叶琳说:“我吃不了多少……” 卢楹:“没事儿,能吃多少吃多少。” 程桑榆便说:“郁野你把车开到西门的那个路口等我们吧,我们去趟洗手间。” 郁野说“好”。 散场的洗手间有些拥堵,三人一边闲聊,一边排队。 叶琳仍会不时打量程桑榆,想凭她外表猜出来,她究竟大了郁野多少岁。 排到以后,叶琳用完厕所,到洗手台那儿去,照了照镜子,才发现自己的妆容很是斑驳。 程桑榆站在一旁,笑着递过不知是刚用完,还是刚打开的气垫粉底,“您需要补个妆吗?” 叶琳走得急,又以为演唱会不过两个小时,应当用不上,就没带补妆的东西。她立即笑着说声“谢谢”,把粉底盒接了过去。 她补过妆,把粉底盒还给程桑榆,抬起水龙头洗手的时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程桑榆或许就是为了方便她补妆,才提议来洗手间的。 三人离开场馆,在路口处上了郁野开过来的车。 路段极其拥堵,好一会儿才开出去。 起初氛围有些尴尬,直到程桑榆忽然问叶琳:“阿姨,您年轻的时候,有没有看过张学友的演唱会?” 叶琳好似被打开了记忆开关,立即分享起了当年自己如何辛苦攒钱,试图去香港看演唱会的经历。 迅速拉近与一个人的距离的方式,就是让对方的倾诉欲得到满足。 郁野意识到了这一点,再转头去看笑眯眯听着、时不时给叶琳垫话的程桑榆,深感她的年龄确实不是白长的。 到了吃夜宵的地方,这气氛延续了下去,吃到一半,叶琳已经开始分享自己读书那会儿,别人追她的趣事了。 郁野的记忆里,就没有见过叶琳的这一面:聊的不是老公,不是孩子,只是她自己。 她的少女时代,她的追星经历。 吃完夜宵,卢楹自己打车回住的地方。 这里离枳花西路更近,郁野便先把程桑榆送回家,再送叶琳。 驶出枳花西路时,车上就只剩下了郁野和叶琳两个人。 叶琳终于忍不住问:“小野,桑榆大你多少岁啊?” “您觉得呢?” “不好说。应该是比小楹大点吧。” “大我12岁。” 叶琳难掩惊讶,“这……” 郁野不奇怪叶琳会有这个反应,大部分人知道他在跟大自己一轮的人谈恋爱,基本都会是这 个反应。 “她三十岁的时候,前夫出轨。工作经验基本为零的情况下,先是接文案外包,之后拿出所有的存款,跟朋友一起创业。现在是一家自媒体公司的创始人兼高管。” 叶琳不知道自己是该说“她还离过婚”,还是“她真厉害”。 而郁野自动替她回答了前一句:“她离过婚,还有个13岁的女儿。” 叶琳更是诧异得几乎要倒吸一口凉气。 郁野很是平静:“我知道您可能很难接受。我告诉您这些,因为这就是她人生经历的一部分,不需要跟谁隐瞒。我喜欢的,也就是过往的经历构成的现在的她。” 今晚短短的会面,叶琳对程桑榆的印象非常好,这种时候,她很难推翻自己的认知,让态度大转弯。 “小野,你是谈着玩一玩,还是……” “我很认真。” “……那我可能没办法接受。” “没关系。” 叶琳心情很是复杂。其实她很清楚自己没什么立场干涉郁野现在的生活,她的意见也起不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车厢里很安静,是难得的不被打扰的谈话空间。 郁野知道自己有些难以启齿,但大约近期找不到更好的机会,于是沉默片刻之后,还是说道:“其实很长一段时间,我对您都有些失望。” 叶琳霍地抬眼。 “我并不是失望于您把几乎所有的精力,都分给了卢梓宸,我是失望您再婚这件事本身。” 叶琳张口,似乎想要替自己辩解什么。 “在遇到程桑榆之后,这种失望,一度达到顶峰,因为她选择了一个人抚养小孩,还发展了自己的事业。”郁野看了看叶琳,她神情有些几分怃然,“但当我这样告诉程桑榆时,她告诉我,她之所以成功,是天时地利人和叠加的结果;而您当时未必没有依靠自己的想法,只是缺少了一些外力的支撑。” 叶琳把头抬了起来,脸上显出一种被深深击中的震惊。 情绪太过复杂,惊讶、委屈、懊悔……兼而有之,以至于最后只剩下泪盈于睫这一个反应。 郁野把目光收回来,看向前方:“……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很傲慢。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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