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时俯低头,气息近在她颊侧,最后一句只说与她一人听:“甜的。” 大庭广众的,他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调戏她。 余光触到几道八卦的视线,来自吴浩东、罗胖、小齐他们。 桑兮渺可没他那么厚颜,伸手想推他,反被他眼疾手快地扣住。 盛时举起他们相握的手,大大方方地展示给他们看。 他们“哇哦——”地叫出声。 “重新介绍一下,桑兮渺,‘Minutes’的老板娘。” “老板娘好!” “老板娘好!” 连客人也跟着起哄。 桑兮渺羞得只想别开脸,盛时用肩撞她一下,眼里含着笑,说:“老板娘,接一下话啊。” 她低声:“你搞这么大阵仗干吗?” “所有人都知道才好,这下你别想说跑就跑了。” 她抿着唇,没作声。 盛时曼声道:“老板娘脸皮薄,我替她应了。大家吃好喝好。” 他又朝吴浩东他们丢了个眼神,示意他们该忙忙。 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少了。 桑兮渺略松了口气。 盛时拿走她手中的酒,自己一口饮尽,她那点酒量,可不敢给她喝太多,把杯子放到一旁,说:“走,带你去吃饭。” “欸。” 桑兮渺拽住他。 他侧头看她,“嗯?”了声。 “盛时。” 她很郑重地唤他的名字。 “我给我们的猫取好名字了。”她语气温暾,“就叫分分。不是分开的分,是每时每分每秒的分。” 她是说,她不会再随意留下他了。 他们两人一猫,是一体的。
第39章 第三十九个梦至死冥顽不灵 笔尖不断地划过类纸膜,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 窗外的夜色愈加深重,没有月光,低调地酝酿着一场雨。 画中却是晴空万里,热闹喧腾。 男人借浓密树冠的庇荫,偏着头和人谈笑风生,灰色垂布学士服宽大得将身材遮得严严实实,可仅仅是那么立着,他的气质也卓然得出众。 桑兮渺渐渐停下了笔。 遗失的记忆的回归,就像风格迥异的两个图层,无法融合,而显得突兀。 或许是药物的副作用残留,她仍不记得许多事情。 譬如毕业典礼那天,已经开始逃避和盛时见面的她,如何鸽了面试,折回学校。 全校十几个学院,数千名毕业生,只有小部分人接受拨穗。 桑兮渺素来不爱出风头,自然没参加。 盛时是被抓壮丁抓去的,理由是,推文需要他的照片充门面。 他那张脸给他带来红利的同时,有时也确实是个大麻烦。 譬如,不少女生来与他搭讪,兴许是想趁着最后一次机会努力一把,即便知道他有女朋友。 桑兮渺隔得远远的,就像一位素不相识的路人。 彼时的心境如墨汁滴入湖泊,模糊在光阴中,消隐难觅 ,但她已将那一幕拓印在脑海里。 男人似是被光线惊扰,翻身捞来手机,肩头的被子随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 嗯……上面还留着几处来源不明的红痕。 三更半夜,自己床上躺着一个帅哥裸男,怎么想都是一件令人脸红心跳的事。 是的,这是她家。 盛时送她到楼下,又煞费心机地赖着不走了。 床不大,靠墙原本放着一排毛绒玩具,被“正宫”逼退,只能委屈它们暂睡沙发。 浅粉色床上四件套和他极为不搭,他倒安之若素,睡得踏实。 待看清时间,盛时眯眼向她望去,声音因倦懒而沉沉的,好似低音大提琴:“怎么不睡?” 桑兮渺转过椅子,抱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睡不着。” 他撑着脑袋,另一条手臂搭着被,姿势莫名诱人,尤其唇角勾起,更添几分蛊惑。 “看来是我不够卖力啊。” 她耳根子爬上一阵热意,啐道:“我是生物钟习惯了。” 盛时有些遗憾:“我还以为我是你的安眠药呢。” 桑兮渺“哼”了声,不给他自恋的机会:“吃多了产生抗药性了。” “是么。” 他探身,拽着椅子扶手,连椅带人将她拖到床边,她的惊呼刚落,唇就被他封住。 床的高度低一些,盛时仰着头亲她,强势的姿态却分毫不减,很快把桑兮渺吻得气喘。 “那就——” 他说:“加大剂量。” 呼吸近得吹拂过脸上的毛绒,又忍不住地啄了好几下。 桑兮渺从椅子滚到他怀里,也就是一个吻的功夫。 戒圈剐蹭过她的肌肤,不疼,但存在感太明显。 她清晰地感知到,它先是在肩后,再是腰,最后到了臀下。 她没给回应,盛时就自力更生了起来。对于床上事,他比他平日的作风积极勤快得多。 和风细雨竟也这么磨人。 桑兮渺被他拢在臂弯里,他的动作藏在被子底下,幅度不大,声响不大,造成的空虚却层层递进。 “啪嗒”。 这个月的第一场雨在数小时的“卧薪尝胆”后,终于降临。 雨迅速变得又急又大,将屋内的唾液交换声吞没。 有凉风从未关严的窗户缝隙中钻进来,遇上浓烈的情热,瞬间湮灭无迹。 盛时的耐力好到她不得不求饶,什么称呼都叫得出口——“时哥”“哥哥”“老公”。 他不愿轻易放过她,她这招就没用。 也不是半点效果都没有,他更来劲了。 安眠药会有抗药性,但他这招屡试不爽。 她体力太差,把她做得累极,她就没力气爬起来画画了。 桑兮渺靠着他的心口,呼吸绵长,如果不是感觉到她在他腰后无意识地划拉,就像是睡着了。 ——就这样了,还在画呢。 盛时捉住她的手,摩挲着她的指节,“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画画。” 她停了停,缓缓睁开眼。 小时候,陈敏容不准桑兮渺看动画片,周末也只许看两个小时,她还会藏遥控器、摸电视机温度。 但她脑子里总浮现那些人物,就自己画。 最开始就是画哆啦A梦,小樱之类的,陈敏容看到了,有点不赞许,但也没阻止。 母亲允许的娱乐方式太少了,她也没什么朋友,慢慢的,她就把画画当作打发时间的乐子。 他们一直希望她学医——父母,爷爷,外公,还有很多亲戚,全是学医的。 显然,将来她读书,工作,他们可以给她铺路。 后来,对画画的兴趣大于对学习的,她的成绩就下滑了,他们为此吵了很多回。 直到高二,陈敏容扬言,她再画画,就把她所有的画和笔扔了。 桑兮渺那时妥协了,上了S大的医学院。 上了大学后,生活里不再只有学习,她就变得迷茫了。 大家好像都有目标,忙碌于社团、课堂、社交场之中,但她搞不清她想要什么。 按部就班的人生吗? 还是,被安排的一生? 她重新捡起她唯一的爱好——画画。 其实画画带给她很多痛苦,可她不画好像会更痛苦。 就像是鸦片。 桑兮渺一度迷失在画中。 现实的种种,人类,世界,皆令她感到虚无。 人很喜欢为事情赋予意义、价值,但如果落入虚无主义,一切就会失衡、崩塌,包括生的意愿。所以她想到学哲学。 雨如乱珠,在窗户上拍打着,桑兮渺的声音轻悄,像随时会被风吹散。 这也是一直以来,她给盛时的感觉。 盛时的淡,是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他的快乐阈值在金钱的浸淫下涨得很高; 而她的淡,则像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事能让她驻足,无论幸福与痛苦。 以前他以为给她足够,足够多的爱,她那么一个不愿意亏欠的人,即使是为了回报,也会留在他身边。 可他错了。 盛时不由得搂紧了胳膊,仿佛这样,她就能融入他的骨血,永远无法剥离。 桑兮渺被勒得呼吸都不顺畅了,拍了拍他,示意他放松。 盛时摇头,“不要。” 像个撒娇的孩子。 她懂得他的不安,因为她也一样。 破镜重圆哪有那么美好。 感情仍在不假,可拆开浪漫主义的外壳,当初导致分手的本质问题并没有消失。它们像根细鱼刺,横在彼此的喉咙里,不致命,可动一动就疼。 复和后,他们不约而同地避开旧事重提,是怕再度失去。 盛时大概猜到,她和他分手,是对自己的失望,也是对救赎的放弃。 爱未必能拯救所有。 她是靠自己的意志力走出来的。 他不清楚她的心理遭受了多深的折磨,但他知道,她费了很大很大的力气。 “渺渺,你很了不起。” “没有系统学习,还画得这么好,很了不起。” “年纪轻轻,靠自己赚下这么多,很了不起。” “生病了,依然没有投降认输,很了不起。” 桑兮渺心跳停了两拍。 盛时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至死这样冥顽不灵,忠于理想。” 他的声音,他的气息,经久不息地萦绕着她。 她阖眼,敛去眼底的湿意。 好好地爱他吧,她想,这一次,她不要再做一个逃兵了。 - 桑兮渺每周末晚上都会去看他们演出。 但落到罗浩东他们口中,她的行为就成了“守岗”——免得盛时招惹桃花。 那次盛时的朋友过生日,来“Minutes”聚会,顺便见一见他的女朋友。 从他大四被甩后,他就一直没谈恋爱,甚至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他们没少替他操心。 盛时是那种易结交,却难深交的朋友,他也不爱和人倾诉心事。 是以,即使是多年好友,也不曾知晓他分手的内情。 他沉寂已久的朋友圈前几日发了张左手戴戒指,和一个女生十指相扣的照片,他们纷纷“老泪纵横”。 差点以为他要顶着那么张皮囊,搞什么缅怀前女友,终身不娶了。 他们一开始提出叫他女朋友参加聚会的要求时,盛时就拒绝了。 刚复合,他不希望出现任何不确定因素。 桑兮渺趴在他怀里玩手机的时候,正好听到他们打电话。 “之前劝你谈恋爱,用爱情滋润一下你张死人脸,你不肯。现在突然冒出来个女朋友,有必要藏着掖着么,丑媳妇还要见公婆呢。” “滚。”盛时笑骂了句,“说谁丑呢。” 对面又游说了几句,他实在没办法,问她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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