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看出了少女的窘迫,梁旭不紧不慢地将话题带过。他轻笑道:“得了,大家赶快吃点吧,别浪费了小晚老师的请客心意。” 正说着,店员又将刚加的甜品端了上来,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便也轻飘飘地掀过了这段插曲。 吃完饭,大家笑闹着各自散去,梁旭则顺路送柳向晚回百里弄。 夜晚,天色黑沉,城市的喧嚣也好似归于沉寂,只有路灯微明,照亮脚下的路。 树影在脚边交错游移,柳向晚和梁旭并肩走着,一路上说着各种细碎的小事,夹杂着数不清的笑声。 一路走走聊聊,很快就到了百里弄门口。 站在小区门口,柳向晚从梁旭手中接过自己的手,她无意识地将背带缠绕在手指上,脚步却迟迟地没有移动。 柳向晚有点不想那么快就走,她想再和梁旭呆一会。 她站在那儿,路灯从发丝上顺下,垂落在少女长长的睫毛上,像是洋娃娃一般安静。 梁旭见她墨迹半天,走了半步没到,他有些好笑地问她:“怎么,还舍不得我吗?” “……” 柳向晚当即否认:“没有。” 半响,她抿了抿,稍稍叹气:“哦……那我走了,后天见。” “后天见。”梁旭笑着回她,视线未曾离开少女的脸庞。 柳向晚转身朝小区走去,步调慢吞。 她走了没两步。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少年低低的声音,像是月色藏进胸腔里,又一点点溢出。 “要不要抱一下再走。” 脚步一顿,柳向晚忍不住笑了下。 她回过身来,抱住了已经站在她身后的少年。 街道好似安静下来,只剩下风的声音。 少年身上带着熟悉的苦柠味,体温炙烫,熨贴着她冰凉的手臂,抱住的一瞬间好似感受到了他片刻的身体僵直。 但很快,少年低低笑了笑,同样回抱住了她。 他的力道刚刚好,像是搂住一片柔软的叶子般。 头顶路灯昏黄,灯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落下,将少年少女的身形印在地上,像是两条阴阳相抱的尾鱼,相互交缠。 梁旭低头,将下巴轻轻搁在女孩的发顶,感受到了她发丝的柔软,同时鼻息间全是少女身上的淡淡冷木杉味。 他忍不住抱紧了点,希望自己身上全然沾染上来自柳向晚的气味。 他安静地听着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忽而,目光垂落,落在了少女的影子上。 下一刻。 少年偏头,轻轻吻上了女孩的影子。 轻轻的吻,像是路灯微颤的光,悄无声息,却热烈至极。 第38章 “别喜欢别人了,好吗?” 到家时,客厅灯还在亮着。 柳向晚没有在客厅看到程辛的身影,以为她已经休息,便顺手将灯关上,慢吞吞上了楼。 她关上自己房门,没有看到哥哥房间还亮着灯。 这盏灯一直亮着,亮了一夜。 而哥哥房间里,程辛站在桌前,收拾着房间里的物品。 桌子上柳知安留下的各类文具,摆件和模型,被程辛一一擦拭干净,像是在清理某种记忆的碎片。 她又拉开抽屉,正要擦拭时。 一张折叠又折叠的纸张从缝隙中滑出,掉落在地板上。 程辛皱了皱眉,将其捡起,正想扔进垃圾桶时,意外看见了一角医院的标志。 她的手顿住了,眉头拧得更深。 褶皱的纸张被展开,纸面已经泛黄,陈旧的气味伴随灰尘涌入鼻腔。 入眼的是一份病历报告。 视线快速掠过,黑色印刷字体却像万重山般令程辛停下目光。 【柳知安,17岁。】 【有(重度)抑郁症状。】 【处理意见:建议住院观察,患者拒绝。】 一瞬间,字像是针一般刺穿眼睛,刺穿心脏。 程辛怔在原地,无法呼吸。 手指不停地颤抖,本能地抗拒,她机械地将病历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中。 她不信。 这一定是假的。 一定是谁做的恶作剧。 她的儿子怎么可能会有抑郁症呢? 女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镇定地收拾着房间。 最后她在侧边的柜子里,从杂乱的试卷中,翻到了一本日记本。 日记本封皮干净,只有纸页因为长期没有翻动,变得僵硬,它孤零零地躺在角落,像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证据。 程辛知道柳知安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柳知安在世时,她也曾以翻阅他的日记的方式,暗自监督着儿子的一切,扼杀他一切不正确的方向。 但这本日记,她好像从未见过。 程辛心脏钝了钝,升起不安的预感,她翻开一页。 窥见了其中痛苦而挣扎的文字。 【有的时候真的很想突然死亡。】 【如果能来一场突然的死亡就好了。】 每翻一页,痛苦就好像连同着股脉加深,将她的心肺搅乱。 【妈妈的爱太重了,像山。】 【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可她越是这样,我越感到不能喘息。】 【我想自由,可似乎自由想法的冒出,都是自己在辜负母亲。】 【我不该这样做的,对吗。】 【死亡会是另一种自由吗?】 程辛的手抖得厉害,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儿子曾经站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 而她,那个自诩为他人生掌舵的母亲,却一次次地当着刽子手,将他往边缘推去。 她翻完日记,迟钝地低下头,垂视着垃圾桶的病历。 病历像是一把刺穿胸膛的利剑。 再次清醒地告诉她,这不是玩笑。 更不是恶作剧。 是柳知安生前留下的求救,是他挣扎的回声。 她的孩子即使没有在意外中去世,病症也早已将他压垮。 而这一切的背后推手是她,是她引以为豪的安排,控制和爱。 程辛沉默地从垃圾桶里将病历捡起,安静地将它抚平。 眼泪止不住地涌出,将病历浸湿。 风从窗外吹来,卷动帘子,厚重的帘子打在窗边,啪嗒啪嗒,像是谁在叹息。 灯光亮着,落在程辛的肩膀上,映出她失神的表情。 …… 第二天醒来时,柳向晚一下楼梯,就看见了程辛坐在客厅里。 她呆坐那里,连柳向晚走过去的声音都没听到。 还是柳向晚走到了她面前,程辛才反应过来。 程辛看她的眼神很复杂,以至于柳向晚顿了顿,不知道说些什么。 正当她沉默时,程辛站了起来,低声说,厨房有早餐,让她吃完早餐,就准备出发了。 说着,程辛就转身回了房间,没有像往常一样说些什么。 柳向晚看着程辛离开的背影,手指动了动,心底有些奇怪的异样,但是不知道这种怪异何来。 她只得将这份怪异收下,转身走向厨房。 吃完饭,简单收拾了一下,柳向晚就和程辛去了墓园。 那天阳光正好,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叶洒落在墓碑上,安静而沉默。 母女并肩站立,将花束放在了两座紧靠的墓碑前,同样沉默地看着墓碑上柳父和哥哥的照片。 他们细细碎碎地对着柳父和柳知安说了很多话。 说话时,碑前的黄色小花轻轻摇曳,好似也在回应着他们的话。 柳向晚想起一句话,“爱比死亡更强大。” 爱没有消失,爸爸和哥哥,好像也从未真正地离开。 良久,程辛转身看向柳向晚,轻声道:“你先去停车场等我吧,妈妈还有几句话想和爸爸单独说。” 柳向晚点点头,接过车钥匙,没有多问,转身离开。 盯着女孩走远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时,程辛才转过身来,目光重新落在了墓碑上丈夫的照片。 她手指划过丈夫的照片,像是隔着厚厚的石碑,抚摸着丈夫的脸颊。 “老柳。”程辛低低开口,“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那些我以为对孩子好的事,其实都不一定对,只是在满足自己的控制欲。” 她望着墓碑上的人,有些哽咽:“现在,好像我们也应该少管一点了。” “孩子有自己的路,不是吗?” 话音落下,她缓缓低下头,一滴水落在了墓碑上,发出了极轻的声音。 像是深埋在泥土里的种子,悄悄破土而出。 扫墓结束,柳向晚便和母亲折返回百里弄。 路上,柳向晚望着车窗外流逝的风景,有些纠结。 直到眼见着快要到家,柳向晚装作不在意地随口问程辛:“妈,我下周要不搬回幸福苑吧。” “快期末了,从学校回家有点麻烦,住幸福苑的话早上也能多睡一会。” 本以为要和程辛再多说几句,才能不愉快地搬回幸福苑。 但事情的发展出乎柳向晚的意外。 程辛看了她一眼,先是静了一瞬,后点了点头。 她语气里不复往日的强硬,带着疲倦的温和:“嗯,你想搬回去就搬回去吧。” “……啊?” 程辛答应的太快,以至于柳向晚有些没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又问了一遍:“妈妈,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可以。”程辛道,“但是要注意安全,有问题及时和家长打电话。” 柳向晚怔住。 她第一时间不是高兴,而是心中的怪异感进一步加深。 她抬眸直直望向程辛,认真道:“妈妈,你怎么了?” 程辛这会刚把车停好,熄了火。 她也转头,目光缓缓落在女儿脸上,有沉默,也有迟来的释然。 半响,她笑了笑,伸手轻轻摸了摸柳向晚的头。 “妈妈没事。”程辛看着她,才发现柳向晚已经长大那么,“只是突然觉得,以前太想替你安排好一切。” “但忘了,你也长大了,是个小大人了。” “该有自己的选择了。” 她声音很轻,“妈妈不应该干涉了。” 听着听着,柳向晚莫名感觉鼻子好像酸了酸。 她猛地低下头,遮住眼里的酸涩,重重地点了点头。 因此,也是第一次,程辛主动帮柳向晚搬回了幸福苑。 母女俩很平和地坐在小屋里,吃了一顿饭。 以至于周一时,柳向晚坐在教室里,还有些发呆,脑海里忍不住回想着昨天和母亲吃饭的画面。 其实,她没告诉程辛。 她很喜欢和妈妈坐在一起吃饭。 老师在台上讲着,柳向晚的思绪却神游万千,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一回过神来,就看见生物老师在台上激情喷射,指着ppt上的小孩童感叹道:“同学们啊,试想你们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小婴儿,然后慢慢长大,直到现在的少年人模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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