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脑血管夹层突然破裂,大出血。”另一人摇头叹息,“唉,想想真是可惜。行易这些年苦心经营,好不容易接手家族医院,事业刚有起色。现在倒好,全便宜了他那个狼心狗肺的弟弟。” “嘘,你小点声,他还在病房里呢!” “在里面又怎样?按辈份,那家伙得管我叫一声舅舅!可你看看,他这些年干过一件人事吗?”这人越说越激动,“为抢女人,他把行易打到住院,后来又活活把我表姐气死。这次行易临终前一直在等他来见最后一面,结果呢?到死都没等到!陈家怎么会养出这种畜生……” 这人痛骂到一半忽然噤声。他似乎感觉到什么,狐疑地回过头,发现像植物一样站在角落里的女人不见了踪影。 只是旁边的防火楼梯门被打开了。门边,斜放着一束失去了光泽的蓝色鸢尾花。 它真的毫不起眼。留下,或是离开,都无人在意,也无人留恋。 杜思贝匆匆下楼,走出令她窒息的医院大楼。她迫切地想远离那个刻薄又粗鲁的环境。没错,是粗鲁。 那些口口声声称自己是陈家亲戚的人,他们对活人,对死人,态度都是一样的粗鲁不文。 但杜思贝出门后没有走太远,她要等陈行简。此时此刻,他错过了见陈行易的最后一面,他才是处境最艰难的那个人。 医院花园里,杜思贝在喷泉池边的长椅上坐下。 象牙白色的小天使怀抱一只水壶,壶嘴里流出涓涓细流。听着轻盈灵动的水声,杜思贝深吸一口气, 缓缓吐出时,她看向远处的目光一下有了深意。 一身黑裙的宁栩从喷泉池那边而来。她的泪痕干了,走路已无需别人搀扶。 宁栩坐到长椅另一边,看着眼前喷泉的水流,轻轻悠悠地开口,“小秘书终于勾搭上老板了,恭喜。” 两个女人,各踞长椅一端,彼此都没有转头去看对方。 杜思贝说,“节哀。” “我猜,行简昨天带你回的是鸟街那套房子吧?” 宁栩懒懒地后靠向椅背,抱起胳膊,眼底闪过一丝暧昧的笑意,“主卧那张意大利定制的大床……我也很熟悉呢。” 她故意拖长尾音,指尖轻轻敲着手臂,“特别是那弹簧的弹性。行简总说,和我躺在上面时——” “需要我提醒你,你的丈夫半小时前刚刚去世了吗?”杜思贝沉声打断宁栩。 “宁小姐,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宁栩冷笑着耸了下肩膀,“我想嫁的从来就不是陈行易。” “哦,可我对你的私人生活毫无兴趣。”杜思贝站起来。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虽然那只是冥冥中一种潜意识,但杜思贝知道自己此次来美国,她心底深处最害怕的是什么。 她快步离开那条长椅。 “你确定不留下来听我说完?”宁栩的声音从身后追来,在喷泉的潺潺流水声中格外清晰。 “在美国,丧偶后婚姻关系自动解除。”宁栩压根不在乎杜思贝是否回头。 她踩着红底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向杜思贝的背影,脸上笑容的阴影愈发幽深,“——所以杜小姐,我们现在是公平竞争关系哦。” “你可以试试。” 没有想象中的愤怒。杜思贝平静地意识到,从巴厘岛那场婚礼开始,宁栩就把自己视为情敌。那她呢?仅仅听到陈行简说出宁栩的名字,她就如临大敌,一路跟来美国。 难道她真的不好奇,陈行简对初恋女友还残留多少情意? 他曾经为这个女人发疯,不惜把亲哥哥打进医院。可他对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对曹勇,陈行简一直表现得出奇冷静。 爱究竟是疯狂,还是克制? 杜思贝眼前一阵发白。 就在这时,宁栩上前一步扯住杜思贝胳膊,长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她显然被杜思贝说的那几个字激怒,喷泉的水珠溅落在她扭曲的面容上,将睫毛膏晕染成狰狞的痕迹,“让我试试,你算什么东西?”宁栩凑到杜思贝耳边,忽然又呵出娇嗔的笑意,咬字轻轻黏黏,挑逗着对方本就不坚固的尊严: “炮友就是炮友啊,永远当不了正妻。” 杜思贝听见自己的呼吸一下子变重。 她极力控制住自己,才没有一巴掌扇向宁栩。 “放手。”她的声音原来可以这么沉,像在地表深处涌动的岩浆。 宁栩看着不远处,正在推婴儿车的白人妇女。她笑嘻嘻地,“不放,你能把我怎样?” “我最后说一遍,放手。” “你真无趣。”宁栩啧啧感叹,伸手去掂杜思贝下巴,“我一直想不 通,行简怎么会喜欢你这种——” 闷闷的,咚的一声响。 刹那间,周围散步的人全都看了过来,那个推婴儿车的妇人捂嘴惊呼,“God,what'sshedoing!” 宁栩的话没有说完,杜思贝就忍无可忍地推了她一把。 即使事后多次回忆,杜思贝都无比肯定,那个瞬间她根本没用多大力气。可她实实在在看到宁栩接连后退了几步,像个摇摇晃晃的婴儿,跌坐在地,后脑勺撞到喷泉池尖锐的黄铜边沿。她最后指了杜思贝一下,不省人事地陷入昏迷。 …… 陈家人很快得到消息——陈家刚丧夫不久的儿媳,在楼下与人争执时被狠狠地推倒在地。 儿媳醒来后,苍白的指尖微微颤抖。她攥住床边人的袖口,气若游丝:“别怪她……是我自己没站稳。” 寂静的急救室里,只有仪器间或发出“滴——滴——”的冰冷声音。 杜思贝靠墙而站,盯着宁栩从条纹病号服里伸出的手。 那只手从陈行简的袖口移动到他骨骼分明的手腕,握住,撒娇般晃了晃,“行简,你别担心我啦,我真的没事。” 女人嗓音甜腻,却像猫爪挠过杜思贝心上。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就听陈行简说,“诊断单确实显示,你连轻微脑震荡都没有。” 病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是他起身时压到的,“既然没事,以后就别再玩这种把戏。” 感觉有些奇异。杜思贝睁开眼时,视线微暗,陈行简的掌心忽然覆上她脑顶。她下意识往后躲,却被他更重地揉了揉脑袋。 他站在杜思贝面前,逆着光,长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让你久等了,我们回家吧。”他声音温柔。 病房里有个人呼吸一沉,但显然不是杜思贝。 出了房间,杜思贝恶趣味地想,宁栩当时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她真应该拍下来。 犹自高兴了一路,杜思贝没发现前方的陈行简走得越来越慢。她心里有种纾解的快意,挽住陈行简胳膊,仰头对他傻乎乎地笑,“陈行简你真好。” 两人走进夜色里的停车场。 夏夜的草丛里,虫鸣声此起彼伏,陈行简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我哪里好……怎么会有人觉得我好。” 这时对面射来一道刺眼白光,一辆车驶过他们身侧。 杜思贝便错过了陈行简那句低语,自顾自地说,“宁栩摔下去那一下快把我吓死了,你知道吗,我压根没使劲碰她,是她自己……” “贝贝,我现在可以不讨论这些吗。”陈行简淡淡地说。 他的口吻那么轻柔,不是严厉的打断,而近乎一种温顺的祈求。 杜思贝张着嘴,愣了愣。 “对不起。”她低下头说。 “我先送你回鸟街吧。”陈行简好像在夜风中叹了口气。 他摁动车钥匙,一片黑暗中,有辆跑车闪了下蓝光。 杜思贝捏紧他胳膊,“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我想一个人……” 陈行简显然想说“我想一个人安静待会儿”,但目光触到杜思贝带着期盼的眼神时,他硬是拙劣地改口说,“——给我哥收拾一下东西。” 遗物两个字太痛,陈行简说不出口。 杜思贝安了点心,为了表现自己是个大度的女友,她松开陈行简,冲他笑道,“我打车回去就好啦。你一个人去哥哥家,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很久以后,杜思贝回想起这一夜,常会感到深深的怅然。她爱的人失去了至亲,而她竟然没有多问一句,你确定不需要我陪吗? 再强大的人,也会有脆弱的至暗时刻。在这漫漫长夜,男人坚固的心裂开缝隙,她不去修补,就会有人趁虚而入。 夜已深,陈行简开车来到陈行易位于市中心的海景公寓。 他解开密码锁,开门,潮湿温润的海风扑面而来,竟将疲倦至极的身体一点点唤醒。 家里没开灯,阳台门却大敞着,那一层乳白色的轻纱,如云似雾,在夜晚的客厅里飘来荡去。 月色皎洁,纱帘婆娑起舞,像极了女人曼妙的形状。 一切太过安静,以至于窗边响起舒缓的钢琴声时,陈行简的心跳猛地一重。 他抬眼望去,长发如瀑的女人独坐三角钢琴边,弹奏着肖邦最浪漫缱绻的那首夜曲。 她白衣白纱,侧颜含笑,安宁美好得仿若天使。 “你……” 太久没说话,陈行简嗓音沙哑,也带着失魂的难安:“你刚才不是还在医院?” “可是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啊。” 宁栩止住琴声,在月光中抬起头。 她远远望着陈行简,笑容里泛起苦意,“你难道不觉得,只有我们俩互相取暖,才能一起捱过这个漫长的夜晚?” 第53章 错过我想,我是时候离开美国了。…… 晚八点,杜思贝打车回到鸟街的别墅,心里说不上来的空。 她走进客厅,碰上从厨房出来的棕皮肤胖女人,以为屋子里遭劫,捂嘴大叫了一声。 “嘿,别怕,我是Laura。” 杜思贝这才想起,陈行简家里配了三个肤色各异的用人。Laura是墨西哥裔的住家保姆,从陈行简十几岁起就在照顾他。 “要尝尝我做的炖肉汤吗?”Laura在餐桌冲杜思贝招手,笑容亲切,“你和Nick今天都辛苦了,吃点热乎的放松一下吧。” “谢谢你的好意,但不用了。”杜思贝用英语回答得生硬而疏离,转身上楼梯。那一瞬,她瞥见Laura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五指不自觉握紧扶手,又扭过头,语气缓和了些,“Laura,请问Nick十八岁成年后在这住过吗?” “噢,当然。他在医学院上学时,每周都会带当时的女友回……抱歉,我的意思是……” “她叫宁栩,对吗?” 杜思贝扭身回望Laura,余光里,是别墅宽敞而奢华的客厅。这屋子里的沙发,电视,餐桌,地毯,都留下了陈行简与别的女人创造的回忆,也是她不曾参与的,陈行简的过去。 Laura惊讶:“您已经认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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