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蒋时微点到即止,讲完这句就收声,没别的解释。 裴叙心乱如麻,收拾餐具时不小心打碎一只昂贵的瓷碗。瓷碗落地那瞬,他第一反应是声音太响,恐怕会吓到微微。 过后,他捡着瓷片,数次产生划伤时掌心的冲动,因不想时微为自己担心而硬生生忍住。 - 这夜平静得不同寻常,晚风轻轻拂来,吹动提花绸窗帘。 时微睡在主卧大床,侧身看窗外海景,躺了两个小时没睡着。 大约凌晨一点,走廊传来重物坠地地声音。蒋时微吓了一跳,停顿几秒钟后起床往外走。 走廊是玻璃顶,月光倾洒,照着扶墙前行的裴叙。 墙边有一个被撞倒的花盆,整棵粉芍药歪在地上,花枝折损。 蒋时微快步上前问:“哥哥,你怎么了?” 裴叙说不出话,慢慢向前走,到起居室打开药柜,倒出三片止疼药。 吃过药,裴叙躺在沙发,扯开睡袍的衣襟,平复着呼吸。 时微扶着沙发跪坐地毯,再次问:“你生病了,要叫医生吗?” 裴叙的脑部神经像被针扎,每一下都带电流,刺痛密布成一张网。 他本能地攥紧时微的手,哑声说:“不用,是脑部手术后遗症。” 时微惊愕,眼睛蒙上一层水雾:“那,那有什么办法治疗?” 裴叙说:“没有。” 时微的泪水夺眶而出,滴在裴叙手背,裴叙安慰她:“乖乖,不哭,医生说我正在好转。” 时微抬手擦掉裴叙额角细汗,泪水与汗水混在一起,像他们怎么也割舍不断的旧年。 半小时后,止痛药药效上来,裴叙渐渐平静。快睡着的时候,他猛地一个激灵,记起时微还在这里。 “微微,去睡。” 蒋时微点头,却没动作。 裴叙眼皮子太沉,想继续劝但没力气。 这一晚,蒋时微默默守着他,听到他做噩梦的呓语,无数句“对不起”和“别离开我”。 时微想起某年,也不记得到底是哪一年,学校爆发流感,症状比往年的流感都重。老师通知停课,孩子们被送回家,教室全面消杀。 裴琰喊医生开车去接时微,避免和家里人直接接触。 时微一上车,却看到哥哥坐在保姆车后排。 那天晚上,时微出现症状。裴叙守她整整一夜,梁妈来劝、老爷子来劝,他一概不听。 等时微快痊愈,裴叙果然病倒。 彼时骆尧等一众朋友打趣,说裴叙年纪轻轻跟当爹了似的。 裴叙心头酸涩,没有反驳,哂笑:“我还当妈呢。” 毕竟我们家小孩,爸妈都走了。 像多年前裴叙陪着她那样,时微坐在地毯上,陪裴叙一晚。 下半夜,她枕着裴叙手臂睡了两小时。天亮时惊醒,条件反射般伸手试探裴叙的体温。 还好,没发烧,也没再说梦话。 蒋时微感觉腿麻了,起身活动几下,目光往书柜扫过,蓦然看见一本格格不入的皮面记事本。 记事本款式和她的日记很像,只不过颜色不同。 时微心跳忽乱,手脚僵硬,慢腾腾走过去,取下记事本,背对裴叙翻开了它。 - 早上九点,裴叙挣扎醒来,入目一片温暖倾城的日光,一瓶柔美的奈贝文月季。 蒋时微不在,裴叙几乎一秒钟清醒,翻身下地,喊了两声“微微”。 他打开全屋监控,实景里没有蒋时微的身影。 后脑勺隐隐的疼痛已经算不得疼痛,他只觉心脏一阵阵紧缩,像被人狠狠砸了一拳,再捏到手里挤压。 昨晚他老毛病发作,不知对蒋时微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以至于让人连夜跑路。 他拼命回想,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时微好像哭了,她为什么哭,我欺负她了? 裴叙慌得要命,连滚带爬跑回二楼,找到手机给蒋时微打电话。 电话响了一分钟没人接,裴叙如坠冰窟。 蒋时微不要我了。他昏昏沉沉的脑子里想不出别的,只有一句“蒋时微不要我了”。 她回华盛顿,实习结束重返牛津,他们无论往东还是往西,都隔着大洲和大洋。 裴叙有种强烈的直觉,这次留不下时微,他们一辈子就这样了。 他慌乱地请求通话,同时换衣服下楼,准备出门去机场,看能不能再和蒋时微见上一面。 细想来,这是时微第二次不告而别,也是裴叙第二次追去机场。 裴叙来不及喊司机,直奔门外。 前夜车没停好,就那样横摆在院子里,正方便了裴叙。 他穿过月季缠绕的拱门,步履匆匆,不曾犹豫。 还没走到车前,花廊折角突然出现一道人影。 阳光从花枝间隙穿过,落在她一头乌发上,像一条金色发带,明亮美丽。 当然最漂亮的还是她本人,裴叙左看右看,横竖都觉得好看。 见到她那一刻,裴叙悬在空中的心落了地,不经意间,他的衬衫后背已被汗湿。 “时微……” 他顿在原地,轻唤一声她名字。 蒋时微明显愣住,脸颊发热,双手背在身后,不知在藏什么。 但裴叙实在太高兴了,注意不到她的小动作。 “微微!”裴叙问,“你去哪儿了?” 时微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裴叙一把抱住。裴叙力气很大,因为情绪激动没收着,结实的双臂把时微牢牢扣在怀里,时微被迫仰倒。 “我以为你走了。” 蒋时微不说话,从裴叙腰侧两边艰难地伸出手,打开一个小盒子。 裴叙的下巴垫在时微肩膀,视线落在她身后。 早风穿过花廊,带起一阵馥郁香风。嫣红花瓣飘飘悠悠坠下,嵌在时微打开的戒指盒。 银素戒已经调成裴叙的戒围,内侧刻裴叙的名字。 此时裴叙沉浸在失而复得的欣喜里,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 他不停碎碎念,同外人眼里冷傲的小裴总两模两样。 “我昨晚有没有吓着你?对不起。” “你可不可以先别走,老裴今晚又要攒局,非得让我订婚不可。” “我再也不惹你生气……” 余音随风飘走,时微耳畔似乎还有残留。 裴叙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的右手被时微牵起,碰到一个小小的金属圆环,触感微凉。 时微把戒指戴到他的无名指,穿过指端,缓缓旋转过指节,最后落稳在指根。 尺寸刚刚好,不差分毫。 裴叙眼眶发热,不敢相信水清了,他被选中。 而蒋时微没有多余的情话,只是抬眸看向他,坦诚而直白。 “裴叙,我不想要嫂子,我要你身边的位置。” 你的伴侣,你那枚蓝宝石戒指的所有权。 裴叙足足愣住五秒,素日冷静的眉目变得不冷静,成天傲气凌人的眼神也变得温柔如水。 甚至,脆弱得像春天的冰面,日光一来就融成碎片。 他弯起唇角问:“宝宝,你再说一遍?” 蒋时微也不拿乔了,长长的眼睫掀起,坦荡炽烈地望进他眼眸。刹那间像日月同辉,耀目得裴叙无措。 “我说,”时微踮起脚,在裴叙唇角落下一吻,“我选你。 ” 不是我爱你,是我选你。 裴叙没被人这么挑挑拣拣过,但如果对方是蒋时微,他不但没有怨言,还高兴得很。 距离倏然拉近,时微重新回到裴叙怀里,听见裴叙带颤声的回复。 “谢谢,还有,我爱你。” 十四岁那年,蒋时微在小白楼翻开日记本,写下: 我喜欢的人有女朋友了,他不可能喜欢我。 二十岁这年,蒋时微偷看裴叙的日记本,随手一翻就翻到: 我喜欢的人有男朋友,但我还是想问她,可以选我吗? 彼时北京炎热干燥,裴宅院里流淌清泠泠的山泉水,冻着姚管家为小小姐准备的西瓜。 眼下洛杉矶天晴海蓝,太平洋海风掠过断崖,帆船如白色星点,正自由地追逐海风。 蒋时微低头,把脸埋进裴叙温暖宽阔的怀抱。 他兑现承诺。 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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