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盖好盖子,把水杯递给她,视线划过她那两个又沉又重的行李箱:“你是来旅游的?” 姜至双手捧着杯子,掌心传来源源不断的暖意,冰凉的手逐渐回温,然而……心里却凉了,又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了。 她忽然反应过来,素面朝天赶了一天路,刚刚还坐了一辆“臭车”,衣服上被熏得都是那股难闻的味道,自己现在肯定很狼狈,而她并不想在李惟钧面前暴露出自己的狼狈,毕竟她不是来旅游享受生活的,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是来逃避的。 更不必说当年和她成绩不相上下的男同学现在都已经是民宿老板了,甚至当年初高中和她同班,但是学习成绩远不及她的同学现在都好好读上了硕士,找到了好工作,而她还只是一个无业游民。 那可恶的,丢人的羞耻感后知后觉涌上来。 姜至按了下按钮,杯盖“砰”一声弹开,她低头,想喝口水。 李惟钧拦住她:“刚拆开的新杯子,没有洗过刷过,是给你拿着暖手的。” 姜至稍愣,双手收紧。 怪不得网上评论都夸老板人很好,他是挺细致的。 李惟钧指了指她冻红的手,“西途现在正是冷的时候,出门还是戴上手套比较好。” 姜至还是没有说话,有些心事重重,只眼含谢意地点了点头。 李惟钧走进吧台里去开柜子,“想喝什么?” 柜子里放着很多瓶瓶罐罐,里面装的是咖啡豆和茶叶,姜至看了眼吧台上的菜单,“果茶可以吗?我喝咖啡不好睡觉。” 李惟钧说:“好。” 他取了个养生壶出来。 “不用那么麻烦,”姜至连忙摆摆手,“菜单上这些柠檬茶之类的就行。” 李惟钧已经准备切苹果了,拿水果刀的架势很熟练,“那都是冷饮,我煮苹果热橙茶也很快,不费事的,喝点热饮正好暖暖身子。” 她悻悻收回手,忽然觉得,这趟未知的行程似乎也没有那么差。 至少此时此刻,在西途她不是孤身一人。 屋里温度很高,姜至坐到高脚凳上脱下羽绒服,上半身穿了一件内搭和一件毛衣,不过仍是觉得有些热,感觉在这屋里再穿薄点完全没问题。 她甩了甩有些脱力的手臂,来了精神,视线在一楼仔细划了圈,最终又回到李惟钧身上。 他洗了个橙子去切,吧台对他的身高并不是很友好,他个子太高,需要略微弯着腰,远远看去伏低的肩膀绷住,像一张有力的弓,切水果用力时小臂肌肉线条凹下去,手肘微粉,手上沾着水珠,指节也像是被温水熨帖的时间太久,透着红意,指甲修剪得干净整洁。 姜至一边看着,脑子里一边走神地思考自己忘记问乔映谣西途下县里的暖气给得足不足,这边天气太干燥了,她今天还在来的路上流了一次鼻血,要是西途全市冬天供暖都这么热的话,她得考虑买个加湿器。 李惟钧弄好所有材料转身,姜至还在盯着他发呆,两个人的目光短促交汇,他若无其事地移开,低头往养生壶里添水放东西。 反倒是姜至有些不自在,又是翻找充电宝给手机充电,又是叠外套,好像很忙的样子。 刚才叙完旧,现在面对许久未见的老同学,她这个名副其实的话痨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幸好只在这里住一晚,姜至想,不然这么安静,她简直要被他闷死。 李惟钧这性格还真是一点没变,上高中就这样。 他们俩都是班干部,偶尔有两三回在一起搭档干活,每逢合作总是她问一句他答一句,她不问他就保持沉默,什么话也不说,搞得她也不好意思跟他聊天。 闷葫芦一个。 确实是白瞎了那张脸。 仅有一次李惟钧主动找她说话,是在高一下学期,姜至模模糊糊记得是她过生日。
第3章 那天是2011年6月22号,高一下学期暑假前夕。 正好赶上学校活动课,家长可以隔着学校大门给孩子送东西,任丽娟专门买了一个蛋糕带到学校来,让她和同学一起过生日。 上活动课之前,班主任把班干部叫在一起开了个会,但结束的有些晚,从办公室出来教室已经没人了。 姜至放完记录本着急忙慌往外跑,正要走出教室门口,迎面撞上李惟钧。 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怎么了?” 语气有点着急,任丽娟和陪她一起过生日的朋友都在等着她,姜至怕她们多等,而且活动课本来也没多长时间。 课桌抽屉里的东西忽然哗啦哗啦掉出来,过生日收到很多零零碎碎的礼物,姜至没来得及收拾全都放到了抽屉里,她匆匆忙忙把东西捡起来,想着正好让任丽娟带回家,便找了个书包把礼物装进去,站起来时,李惟钧刚好走到她附近的位置,看见她拿了一书包的礼物便说:“没事儿,你要有事的话就先走。” “登成绩是吗?要不你先把语数外和政治弄好,剩下的我来。”姜至琢磨着应该是这件事,刚才班主任把这活交给他俩干了。 李惟钧顿了顿,然后把目光从她手里的书包上移开,点头:“行。” 姜至归心似箭,他一点头立马就窜了出去,头也不回。 等吃完蛋糕再回教室,九科分数早就已经登记完,他把她的活也干了,姜至特别不好意思地去道谢,李惟钧很客气地说不客气,然后放下笔,本就笔挺端正的上半身此刻更是挺拔,模样特别诚恳地跟她说:“生日快乐,姜至。” 那是李惟钧第一次主动叫她姜至。 那也是姜至第一次收到如此“庄重认真”的一句生日快乐,以至于她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 记忆归拢,几年后回想起那天,姜至才忽觉李惟钧找她似乎是有别的话要跟她说,不止是登记成绩,但被她打断了。 而且他用那副严阵以待正儿八经的模样说生日快乐,还有点搞笑。 想着想着,姜至嘴角弯了弯。 她自己都没想到,许多年后的今天,会被这闷葫芦逗笑。 而且今天,恰好是2018年的情人节。 李惟钧瞥见她在笑,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不是客套,人也没有了刚进门那么疲惫,内心的紧绷感才慢慢缓解了点。 养生壶咕嘟咕嘟冒出水泡,他手心也冒出了汗。 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还是这么没出息。 茶要煮一会儿,李惟钧抽了张纸巾擦干手,问姜至:“要先上去看看房间吗?” “好啊,我刚刚在网上订了一间单人房,住一晚。” 李惟钧提上她的两个行李箱,姜至忙道:“太沉了,你……” 他看了眼阻拦他提箱子的手,抬眼,极浅地笑,“姜至,不用跟我客气。” 不知怎么,姜至满脑子都是他跟她说生日快乐时的严肃脸,即使他现在在笑,她依然觉得这个笑很认真。 她收回手,也就真没客气,跟在他身后上楼,目光落在他轻轻松松的挺拔背影上,同时也无可避免地看见手臂有力的肌肉,但那并不夸张,不是整日泡健身房练出来的,离得近了姜至才注意到他手肘上有道极细的疤,不深,但是很长。 李惟钧同她介绍:“房间每天都有人打扫,床上用品也是新的,WiFi密码床头柜上有,如果需要什么东西可以来找我,我就住一楼咖啡厅旁边的房间。” 二楼一共有八个房间,李惟钧把箱子放好,挨个开门给她看,“有两间房今晚有人住,其他房间每间的风格都不一样,你可以选选。” 装修的太好了,漂亮又干净,屋子里也没有任何异味。 “这房间两张床,我住浪费了,”再说她只住一晚,明天一早就走,对他这个民宿也非常满意,没必要挑三拣四,“给我一间小点的屋子就行。” 姜至随着李惟钧往里走,越看越好奇,稀罕道:“你是这儿的老板吧,怎么跑西途来开民宿了?” 李惟钧停在靠阳台的房间旁边,打开房门,屋里昏暗,他侧对着她,姜至看不清他的脸,“是我妈开的,这之前是个小旅馆,我去年刚接手过来改成民宿。” 怪不得。 这民宿看上去温暖又透亮,几乎没有任何暗色的家具,无论看哪里感觉都很舒服,如果白天阳光照进来应该更养眼,摆放的装饰用品也实在不像是一个男人选的—— 他头发微寸,穿了件黑T,工装裤和鞋子都是卡其色,一副人高马大的样子。上楼前经过他的房间,姜至从半敞的门缝中不经意瞥了眼,他房间是极简式装修,就像他这个人,果断又利索。 插上房卡,屋子里的灯亮起来,姜至立刻决定就住这间,她迫不及待想进浴室洗个澡,“我先下去跟你办入住。” 李惟钧把行李箱推过来,“没事儿,等你收拾好东西再说,正好待会儿茶也煮好了。” 姜至关上门,从箱子里找出一套干净内衣裤,拿了睡衣正准备进浴室,门被敲响,李惟钧在外面出声:“是我。” 姜至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扔回去,用衣服盖上,打开门。 他拿了一个小篮子递给她,“如果没准备洗护用品可以先用这些。” 这也太齐全了,居然连干发帽都有。 姜至头回见到有民宿是这么周到地对客人的,她探头往浴室架子看了眼,好笑地说:“浴室有呢。” “那是给客人用的,这些是新的,别人没用过。”李惟钧说:“洗漱台上一次性的牙膏牙刷也没这个好用。” “那谢谢了,”反正沐浴露什么的正好也得买,刚好省了她逛超市,姜至接过来,调侃道:“李老板,要像你这么干,民宿还能挣钱吗?” 李惟钧说:“别人没这待遇。” 姜至没多想,“原来老同学这身份那么好使啊?” 李惟钧轻轻笑,“嗯,好使。” * 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姜至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身上香喷喷的。 她把头发吹了半干,从小篮子里拿出护发精油挤在手上,一边捋头发一边想,这简直太魔幻了。 他送来的洗发水和沐浴露姜至之前用过,国外挺小众的一个牌子,还挺贵的,明显跟浴室架子上放的那些不是一个档次。 没想到李惟钧居然有这些东西,但他应该不会用这些女生才用的东西吧,女朋友的? 姜至一颗八卦的心蠢蠢欲动,但他不是那种会跟别人聊八卦的性格,更何况,他们俩也没熟到那种地步。 姜至在高中听到过一些女生说他性格内向又冷淡,跟他说话时他连看都不看你,太嚣张了,也不知道是不敢看还是不想看,真不好接触,但吐槽完又咬着牙说,该死的,可是那张脸和那个身高体型是真绝,身姿永远笔挺如松,像一棵屹立不倒的松柏,又像是一棵修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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