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唤她,他叫她,却只能看到门口骤然亮起的灯光,和值班医生或是值班护士惊讶的目光。 傅瑾承总是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眼前的是幻觉。 可那样也可以了。 他好累好累,他连呼吸都是累的,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在被一片汪洋大海所吞噬,而他早已经提不起力气去和海洋抗衡。 就这样沉溺下去吧。 他想。 “你感觉还好吗?” 面前傅瑾承的目光明显有些不对,他像是在看着她,却又不是在看着她。 那种目光带着悲伤、带着痛苦却又带着莫名的释然和空洞,这令宋知念有些担心。 她从床头柜上抽了张纸巾,一一将他鬓间的冷汗拂去。 就那么一眼扫过,宋知念就看到,原本放在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和药品已经完全不见踪影。 而那些东西的遭遇,或许就如同此时还躺在地面上的那个药瓶一样。 “傅瑾承?” 宋知念又呼唤了他几声,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便收回手,将纸巾放在床头,决定先去喊谢医生进来看看。 她正准备起身,却没想到手腕被人突然拉住,那身后的一股力让她压到了床边的护栏上。 “别走。” 他的声音之中带着沙哑和疲惫,她顾不得揉自己撞到的后腰,先弯腰去看他。 他像是刚刚从水中挣脱出来的溺水者一样,刚刚擦完冷汗又冒了出来,但是神色却清明了不少。 “你还难受吗?” 他一直拉着她的手腕不放,宋知念只得单手将护栏放了下来,坐回到了床边的椅子上。 傅瑾承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她,从头开始看。 他看得很仔细,从头到尾的,和刚刚的迷茫不同,此时他专注得令宋知念有些瑟缩。 “不是幻觉。”他突然认真地说。 “什么?”宋知念有些没听清。 他却没有重复,只是冲着她笑,笑着笑着,眼泪却又从他的眼尾之处流下。 像是完全控制不住。 傅瑾承的情绪状况明显有问题。 宋知念大学选课的时候选过普通心理学,对一些基础的情绪问题和情绪发展有一些了解,她本来单纯地以为,傅瑾承的崩溃和情绪的变化,都是因为身体的原因。 可像傅瑾承现在这样的情况,她在上课的时候也只在老师说自己心理辅导的案例的时候提到过。 手抖、心慌、情绪无法控制乃至于现在的即使在落泪却还是在笑的模样,都令宋知念在封存的记忆之中渐渐捡起回忆。 这是…… 宋知念猛然想起来了什么,她安抚似的拍了拍傅瑾承的头,拿出手机,飞快地找到一个聊天框,单手敲击了几个字,毫不犹豫地点击发送。 随后,宋知念将手机丢到一边,她干脆坐到床头边,在傅瑾承流着泪的注视下,用手捂住傅瑾承的眼睛。 “没事的,想哭就哭出来吧。” 宋知念有些不敢去想这三年他的经历,他和三年前的他有很大的区别。 他的身体、他的精神都像是被重重地击垮,却又在这里喘着气流着泪痛苦地坚持着。 他没有出声,但是那些泪水顺着她的掌心落下。 湿热的,从她的指缝间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傅瑾承的情绪所影响,宋知念也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发酸。 她眨了眨眼,压下了自己眼中的热意。 放在被单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宋知念看到了谢医生的回复。 他们刚刚在楼下加了微信,而id叫作谢黄堡的谢医生给宋知念的答案却是肯定的。 谢黄堡:是的。 谢黄堡:他有抑郁症状。 心中的猜测得到了确定,宋知念却只感觉自己的胸口都有些酸涩感。 她轻轻哼着跑了调的曲子,等着他冷静下来。 “我在你旁边,别怕。” 第9章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傅瑾承平静下来的时候,先看到的是床头柜上的台灯。 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却几乎没有注意到过这盏灯。 那是一盏黄色的小床头灯,就连灯光之中都带着几丝暖意。 医生和护士一般不会打开这盏灯。 傅瑾承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抬手按下了调高床头的按键,却只让自己看到了早已经空旷的病房。 “呵……” 床头的升高令他的大脑感到一片的眩晕,挣脱出水面的精神疲惫感已经影响到了他的身体。 不用看镜子,他都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苍白、虚弱、无力。 “还真的是难看啊……” 傅瑾承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哑声道。 他最近半年控制得很好,已经很少会陷入这样极端的状态。 可是在她在的时候,在他最不想发作的时候,却是那样直接暴露在了他的面前。 他已经努力控制了很久,无论是身体的问题,还是精神的状态。 他本来是想在自己带着最好的状态去见她。 可是,却事与愿违。 那些不堪,那些他最不愿意让她看到的一幕,却全部展露了出来。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梦想早在那一天就已经宣告了终结,他的尊严早在那一次次任人摆弄之中就已经荡然无存,他的自信在那一次次的连坐都坐不起来的绝望之中被击垮的粉碎。 那股溺水感始终死死地掐着他脆弱的神经,像是想要拖着他再一次沉入那片无垠的深海之中。 就在他想放任自己沉沦的时候,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随后响起的是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他听得出来,这是谢医生的走路声。 傅瑾承将被子拉了拉,将自己的半张面孔隐于被下。 “醒了?” 谢医生走到床边,见傅瑾承把自己半挡不挡的模样,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将自己手中的保温盒放到床头柜上。 “醒了就吃些东西,还有十分钟你的晚饭时间就快过去了。” 傅瑾承阖着眼,微微摇了摇头。 “不吃了。” 他每次发病之后就会浑身无力和食欲不振,加上本身身体机能的原因,有时候就连举勺子都会掉落。 而他又不喜欢让护工来喂,即使是拿吸管吸都还要守护着他那些可怜的自尊。 “你不吃正好,待会儿小傅总说要过来看你,这时间他也应该没吃饭。” 谢医生露出有些可惜的模样,作势要将保温盒拿走,声音中流露着惋惜: “就是可惜了宋小姐的一番好心,谁叫有些人不——” “等等。” 傅瑾承听到了谢医生的称呼,用手压下了被褥,终于愿意抬眼。 他看向谢医生手中的保温盒:“这是……” 这个保温盒和平时家中厨师和营养师送来的不太一样,最上面是一圈白黄色的花纹,复杂而不失典雅。 “哦,这是刚刚宋小姐让人送来的。” 谢医生抱着饭盒,像是一副要走的架势,他指了指保温盒解释道: “就是她们店里那个姓董的小姑娘送来的,说是晚上店里煮了些杂粮粥,给你也送过来一份,表示对你晕在店里的歉意。” 那盏床头的小灯正好打在白色的保温盒上,令原本乳白的保温盒上都染上了暖黄的光圈。 是她的啊。 傅瑾承的手指动了动,他的上下唇动了动,在谢医生了然的目光之中,还是道: “给我吧。” 他的手还是没有什么力气,只能让谢医生在盒子里面插了根吸管递到他床上的移动桌子上。 傅瑾承低头看了看面前的保温盒,他的手抬高了些,像是带着些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去触碰盒子。 保温盒的外部是用陶瓷做的,即使在空调房之中都略有些冰凉。 “别光顾着看保温盒了,”谢医生有些看不下去,他倒是没看出来这么个保温盒有什么好拿这种怀念又眷恋的目光去看: “又不是真人,你有什么好看的。” 谢医生把饭盒往傅瑾承这一侧推了推:“快吃点吧,不然待会儿过了时间又麻烦。” 傅瑾承顿了顿,拿起吸管,勉强吸了几口。 他说得没胃口也是真的,那杂粮粥吃进嘴内,甚至都没有怎么咀嚼,就这么滑进了他的食道里。 单吸了这么几口,他都觉得有些难受。 他挥了挥手,示意谢医生拿走。 谢医生推开那张移动桌子,将上面的饭盒收走。 整间病房之中再次变得一片寂静 “没有下一次。” 在寂静之中,傅瑾承按了按眉心,开口道。 他的声音之中还带着倦意。 谢医生一怔,转身看向病床上那位瘦弱的病人。 因为身体和精神接连犯病的原因,他现的状态甚至可以用“糟糕”两个字来进行概括。 可他的目光现在却依旧锐利,看得令谢医生都不由自主地一阵心慌。 他怎么能忘了,面前的这位病人虽然缠绵病榻之上,但是在那之前,这位病人也曾经是杭城金融圈子中最为看好的新秀。 “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 傅瑾承注视着谢医生的双眼,他没有错过谢医生眼中的慌张,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床褥,慢慢地说: “但,没有下一次。” 谢医生和陈医生不可能不知道,他在犯病的时候总是会喜欢一个人待在病房之中。 而这一次让宋知念进入他的病房,也是两位医生的意见。 谢医生想要解释什么,他难得地有些慌乱道:“傅总,您。” 傅瑾承并不想听谢医生的解释,他抬起手指挥了挥,侧过了头望着窗边厚厚的窗帘,话语中的疲乏不加掩饰: “你先出去吧。” 房门被人小心地关上,床头的光并不刺眼,但他却还是用手捂住了眼睛。 那段仿若在梦境之中的温暖就是这样覆盖在他的眼上。 细嗅空气,他甚至还能闻到她留下的,隐隐的檀木茉莉花香。 他曾经让人买了和她同款的香水喷在房间之中,可是那些香味却只让他觉得反胃。 “念念,” 傅瑾承侧过脸背着光,他的面容一半在光下,一半在阴影之中。 “我好疼。” 宋知念坐在二楼的窗边,临着窗看着旁边静静流淌着的京杭运河。 时隔千年,这条运河依旧繁华,游轮、货轮仍在这条运河上穿梭着。 时光总是会眷恋这些由人类创造出来的奇迹,而生活在当下的人,却被驱赶着、裹挟着、追逐着流逝的时间。 “念念姐,有人找你。”楼下的董语冲着楼上喊道。 宋知念收回目光和思绪,她起身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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