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在下逐客令。 傅祈安明白她的意思,但他还有些话想要说完。 他只能装作没看懂的样子,再次开口,只是这次开口,却是带着略微地讨好之意。 “知念姐,既然你已经去了医院,见到了他现在的模样,你应该已经猜到了他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傅祈安观察着宋知念的动作,生怕她再直接下逐客令。 像他们这种人家出来的孩子,翻脸的速度倒是比翻书都还快。 宋知念斜瞄了眼傅祈安,倒是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她知道傅瑾承出了车祸。 但也想知道,她昨天猜到的,是不是可笑的真相。 傅祈安有些小心翼翼道:“他是车祸受的伤,出事之后马上送到了医院,傅董调集了全省的专家,甚至派人去请了上海的专家过来会诊,光是手术都做了十几个小时。” “手术后又因为身体的原因加上并发症,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几个月才出来。” 重症监护室是什么地方,那是一个分不清白天与黑夜,是一个每时每刻都在发出嘀嘀嗒嗒仪器声的地方,是一个随时都能听到抢救声的地方。 傅瑾承的心理问题,应该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他第二胸椎的脊髓损伤目前是不可逆的,从监护室里出来之后,他也进行了复健,但是效果……并没有特别理想。” 有时候傅祈安甚至都分不清,击垮傅瑾承的,到底是车祸本身,还是后面那一次次让至亲之人都不忍心目睹的复健过程。 宋知念听着傅祈安的解释,没有插话。 说来有些可笑,这个三年中都没有出现过的人,再一次出现之后,却能有这么多人来和她诉说他这三年过得多么的辛苦和不易。 “……他前段时间也一直在生病,换了季过冷过热都对他身体不好。” 傅祈安说了半天,见宋知念一句话都没说,忍不住问道:“知念姐,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她有很多想问的,但是…… 宋知念垂着眼眸想了会,看似不经意地道:“问题啊,倒还真有一个。” “——他是什么时候出的车祸?” 这问题很简单,傅祈安甚至都没有怎么思考,下意识地回答了那个时间。 “三年前的九月二十六日。” 宋知念突然觉得有些想笑。 无论是她,还是傅瑾承,还有这三年的痛苦。 似乎是一场被命运捉弄的玩笑。 她一边听傅祈安继续说着,一边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的顶置。 置顶的是一个空白头像,她给他的备注是阿承。 她和那个空白头像最后的一段聊天,就停留在了三年前的那一天。 【9月26日】 阿承:念念,如果你早到了就先去对面书店待一下,我马上就到了。 阿承:等我 第11章 “真的是疯了。” 宋知念知道梦中的自己正行走在一片树林之中。 周边都是雨后湿润的泥土气息,那些树已经许多年了,长长的树枝垂下,时不时将留存在叶片间的积雨甩落至行人身上。 她来过这片树林许多次,甚至于她都能分辨得清哪些青石板上有青苔,而哪些青石板已经无法抵挡时间留下的裂痕。 宋知念走到了这片林子的尽头。 在那尽头之处,有一棵四百年的古树,学校将这棵树保护了起来,他们在树的周围安上了一圈的矮木栏,既防止人去破坏古树,又给了学生一处休闲之地。 宋知念一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绕着树走了一圈,如同她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似乎从那句“等我”之后,她就已经习惯了在这里等待。 一日日的,分不清在梦中还在现实。 即使她自己有时都觉得毫无意义,可是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感到一丝的安心。 有时候,她都快忘记了等待的意义, 宋知念坐到树下,仰头闭上眼睛。 林间的风吹过,混着草木的气息,她闻到了,鼻尖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苦艾味。 苦涩的,厚重的。 “念念。” ——她睁开了眼。 眼前是熟悉的房间,身边是静悄悄的一片,只有空调口还在尽职尽责地吹响着那细微的白噪音。 宋知念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02:34 宋知念关上手机,翻了个身,却无法再次入睡, 那声在梦中的呼唤声似乎还萦绕在耳边,而原本应该在深夜进入休息的大脑此时似乎并不愿意放过她。 曾经过去的一幕幕在她的脑中回荡着,脑细胞出乎意料地活跃着。 宋知念无奈地叹口气,翻身坐起。 她又失眠了。 从傅祈安来见她的那个晚上开始,她就开始失眠了。 一开始只是半夜惊醒,后来却又是梦魇,到最后就是重复着做着刚刚那个同样的梦。 每一次她都会在那人喊她名字之后惊醒,即使再一次入睡,也是不断重复着。 她没有再睡下去的想法,宋知念干脆起身,随手从沙发上拿过一条大方巾,披在自己身上避风,光着脚打开了窗台。 温热的肌肤和阳台的冰冷瓷砖接触着,那一瞬间的凉意直直地顺着皮肤钻入血管,最后冲于她的大脑之中,令她的思考越发的清晰。 杭城夏季的深夜,空气中依旧带着晨日间的燥热。 月色润玉,宋知念靠在窗台上,想起自己最后拒绝傅祈安请她多去看看傅瑾承的请求。 傅祈安来她的店里,质问她也是一点,但还有他更重要的想法,就是期望宋知念可以去医院多看看傅瑾承。 “我不会要求您做什么,您只要坐在当时等候您母亲的等候室就可以。”傅祈安进一步解释道: “只要他来回经过复健室的时候能看到您一眼,应该也就够了。” 年轻的掌权者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哥哥病情的焦急,甚至也愿意为了哥哥,来找他误解了三年的“背叛者”。 只因为她的存在是可以改变傅瑾承现状的唯一。 但是宋知念拒绝了。 傅祈安是知道了她有未婚夫的这件事情,他虽然已经派了人去调查,但是结果还没出,他也不能轻易下定论。 “是因为担心您的未婚夫?如果是因为担心他误解的话,我可以去和他谈。”傅祈安狠了狠心,有些焦急道: “您只要坐在医院的等候室就可以了。” “傅先生。”宋知念垂下眼眸,淡淡地说: “我的答案,依旧是拒绝。” 她的手上用了力,将杯中用吸管打造出的波纹一一戳散。 傅祈安还想进一步劝说她,却被宋知念打断。 “傅先生,我想有一点,你可能理解错了。”宋知念扔下吸管,抬眸看向傅祈安: “我拒绝你的请求,不是因为任何人。” “那是因为什么?”傅祈安有些不解:“如果您担心的是您的店或者是——” 他的话在宋知念轻轻地摇头中渐渐停止。 “都不是这些。” 傅祈安疑惑,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是因为您恨他吗?” 宋知念扑哧一笑,看向面前的男孩子。 他虽然已经开始接手了家中的事务,但是到底还是年轻。 未成年之时一心都在和哥哥对着干,而成年了之后,却要替哥哥顶替起他遗失的权力,在他的眼里,情与怨,爱与恨,都是极端对立的。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恨你哥哥,也没有说过,我已经不再爱他。” 宋知念的嘴角勾着笑意,只是那笑意未进她的眼底,那爱意也未进她眼底。 傅祈安有些怔愣,他下意识地想大笑,可是却又在瞬间意识到了不对: “那为什么” 那为什么,即使是坐在医院这么简单的请求,宋知念都不愿意去做。 “也许是因为,当我再遇见他时,我已经忘记了重逢的意义。” 恨生于爱,而痛苦也生于回忆的欢愉。 “请回吧。” 又是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可能是进了下半夜的原因,风渐渐地大了起来。 但风中的躁意依旧令她心烦,宋知念拉了拉自己的披肩,准备回到房间。 下方围墙外的树影在月光下散落了一地,随着风在地上变换着。 而在那摇曳的变化中,却只有一处的阴影,始终不动。 宋知念随意一瞥,却又在想要离去的那一刻,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那是一辆车,车隐在树荫下。 宋知念家所在的小区是一个别墅区,只有住户的车才能开进小区,又为了保障每座别墅的环境,每个家门口的路都是独立的。 除了特意有人将车子停在这里,宋知念想不出其他任何的解释。 她的目光顺着车停滞的影子寻找着,宋知念不知道自己在寻找着什么,她的目光之中带着急迫与焦急,似乎想要下意识地证明自己的猜想。 当她分辨出在那团阴影的交界处的另外一道身影之后,她终于停止了寻找。 是他啊。 果然,还是他。 宋知念知道,傅瑾承就坐在那片阴影里,安静地看着她。 他真的好像已经与黑暗融为了一体,如果不是因为那轮子的阴影,如果不是因为风动影不动的违和,她根本不会去注意到他。 “真的是,” 宋知念握着栏杆的手忍不住抓紧,她忍不住喃喃道。 他真的是,不要命了吗? 她这几天没有去店里,翻来覆去的倒是去网上看了些脊髓损伤和高位截瘫的材料,又去询问了家中在医院做医生的表哥,倒也是理解了,为什么傅祈安即使对她有成见,却还是要来见她。 “真的是,疯了。” 宋知念大喘了口气,手掌紧紧捏着栏杆,她的心就像是被人捏住,将她的胸膛搅得生疼。 风中的躁意越发的浓烈,宋知念猛然想起傅瑾承肺炎还没完全好,她猛然转身,推门进入了房内。 她的动作比较着急,那扇玻璃门并未关严,白色的纱帘从门边的缝隙之中钻了出来,在风中肆意地挥舞着。 像是在与谁告别。 傅瑾承坐在楼下,仿如作一尊雕像。 过了一会。 他才勉强扯起嘴角,轻轻地“呵”了一声。 他的那些最难堪一面,那些痛苦的喘息,发病之时无法掌控的身体,那些颤抖的萎缩的下肢,和连他自己都感到可笑的哭泣 那些他最不想她看到的一切,都被扒光了暴露在她面前。 她看到了他那般的丑态,现在应该只会觉得恶心吧。 就连他如此隐藏在黑暗之中,都能被她的目光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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