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漾微怔。 何夫人拉住柳漾的手,“前些日子,老何因为办了不该办的事,被少帅责罚,生生受了三十军棍。如今他在家养伤,家里一应事,都是我在做主。柳小姐此次前来求助的事,我并没有告诉老何,希望柳小姐能理解我的难处。” 细想片刻,柳漾心如明镜:何副官自作主张借给她钱,被周鹤庭罚,受了很重的伤。 她连累了何副官。 何夫人望着脸色苍白的柳漾,好心劝道:“柳小姐,您就向少帅稍微服一服软,少帅念在情分,会帮你的。” 情分? 柳漾心中发涩。 但凡周鹤庭念及一些情分,就不会用这种方式,让她难堪。 她没脸继续求何副官帮她忙,但仍是客气道了谢,“麻烦何夫人。” 何夫人很愧疚,但她也是为了丈夫,“柳小姐慢走!” 柳漾离开。 回家的路上,白茫茫的天,突然下起倾盆大雨。 路人匆匆躲雨。 柳漾却漫无目的,走在路边,任由冰凉的雨水打在身上。 一道人影拦住她去路。 她抬眸,朦胧的雨幕中,一身铁灰色军装映入眼帘。 是周鹤庭的手下,“柳小姐,少帅请您去车上。” 柳漾望向路对面。 被雨水冲刷的车窗,映着一个模糊又冷清的身影。 隔绝着外界的喧嚣,他仿佛对什么都无动于衷。 喉咙发哽,柳漾低声道:“我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那人固执拦住她,“少帅这几日心情很差,您还是不要惹他生气。” 周鹤庭在奉城位高权重,除了大帅,他谁都不放在眼里。 柳漾爱他,恨他,但也畏他。 沉默许久,柳漾垂眸上了车。 扑面而来,是一股夹杂着皂角清香的烈酒气息。 周鹤庭那侧没有光,他整个人阖眸隐没在暗处,军装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在领口。 因为饮了酒,他颈间微微泛红,凌乱的碎发搭在额间,野性而禁欲。 柳漾一直觉得,用烈酒来形容周鹤庭,是最合适不过的。 看似醇香,却烈中藏毒,醉人,也蛊惑人。 车门关上的那一瞬,周鹤庭睁开眼,偏头冷凝着她,“柳漾,你闹够了没?” 指甲陷入手心,柳漾哑着嗓音,“我正儿八经替自己赎身,何来闹。” 他烦躁地扯了扯扣子。 因为力气大,扣子崩掉两颗。 愈发焦躁,他语气尽是不耐烦,“要么回府,要么去我名下的别馆住,我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自有我的去处,不劳少帅费心。”柳漾声音柔软,却尤为倔强。 周鹤庭冷笑,“什么去处?去赌场卖身?还是继续找何副官帮忙?” 果然,他什么都知道。 柳漾声音发颤,“放心,我不会再找何副官帮忙,我自己的事自己担,不连累他。” “不连累也连累了。”周鹤庭眼带讥讽,“你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不知天高地厚!” 他的话,让柳漾难堪到极致。 她面无血色,只有眼眶染上了委屈的绯红色。 周鹤庭眉心紧蹙,但语气终究是没那么重了,“柳漾,同样的话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老老实实回去,殷晚汀威胁不到你。” 柳漾心寒不已。 瞧,他不是不知道,她在意殷晚汀的存在。 可他并不放在心上。 他只要她听话,像个宠物一样,温顺规矩地讨好饲主。 至于她怎么想,他根本不关心。 他甚至气定神闲地看着她走向绝路,却还想逼迫她对他摇尾乞怜。 她跟他回去做什么?自取其辱吗? 柳漾唇瓣微颤,“我再不知天高地厚,也知赎身后,与少帅再无瓜葛的道理,从此以后,我跟少帅桥归桥,路归路…。 腕间一阵钻心的剧痛,打断她的话。 柳漾疼得倒吸了口凉气。 随即,一股极重的力道,将她扯向周鹤庭的方向。 她下意识抵住他的胸口,抬眸望向他。 他深谙无波的眼,带着莫名的压迫感,“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柳漾,你识趣些,我既往不咎。” “什么叫识趣,像阿猫阿狗一样,对少帅你摇尾乞怜就是识趣吗?”柳漾终究是落了泪,“我不是你的宠物,我是人,一个有尊严的人…” 她三番五次忤逆他,周鹤庭彻底没了耐心,“你的尊严值多少钱?” 短短八个字,几乎掏空柳漾的心。 她拼尽全力,才不至于失态,“莫说尊严,就是这条命也不值几个钱,毕竟我是少帅买来的玩意儿,所以少帅没有必要费心思再让我回府,免得惹少帅烦心。” 周鹤庭松开了她,沉声道:“滚!” 雨势渐大,如天河决堤。 柳漾在这时下了车。 手脚冻得冰凉,她没有回头。 任由雨水拍打在身上,一步步向前走。 周鹤庭沉黑的眼倒映着她狼狈却倔强的背影,眉心间燥意越来越浓。 降下车窗,他拿出一支裁好的雪茄含在唇边。 拢在手心的橘黄色火焰,随着手背鼓动的青筋晃动,无论如何都难以点燃。 周鹤庭狠狠掐断雪茄。 内里裹挟的烟叶碎成沉渣,散落在他材质坚硬的军裤上。 司机在后视镜看了一眼,“少帅别恼,女人家耍耍小性子,都不算什么。” “她太倔。”周鹤庭掸去军裤上的烟叶,无比烦闷。 司机也算是周鹤庭身边的老人。 他知道,以周鹤庭的性子来说,能放下身段主动找柳漾,已是十分难得。 顿了顿,司机说:“柳小姐是倔了些,我看少帅倒也不用急着把柳小姐带回来,让她在外面受些苦,磨一磨心性也好。” 周鹤庭没有吭声,眉心始终紧蹙。 第6章 刚离狼窝,又入虎穴 奉城的雨天冷得刺骨。 柳漾淋了两个小时的雨,回来就发了高烧。 然而情况并没有因为她生病而好转。 那些混混仍是隔三岔五来一次,威胁恐吓。 柳漾不敢去找何副官,更不会和周鹤庭求助。 她撑着病体,把柳平叫到跟前,将一张折好的纸递给柳平,“等他们再来闹事,你把这个交给他们。” “这是什么?”柳平要打开。 柳漾及时制止,“别看!” 柳平脸色微沉,拳头微微攥紧,“阿姐,莫非你是想要把自己卖掉,我不许。” “不是。”柳漾摇头,“你只需按我的话去做…” 耳朵侧过去,柳平再三点头,“好,我知道了。” 隔天,柳平将柳漾交代的话,一字不落转述给了那群来闹事的混混听。 之后长达四日,再没混混来骚扰。 柳漾得以安心养病,但病情始终没有好转。 就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男人穿着黑香云纱褂裤,眉间横着疤,凶神恶煞的。 他推门而进,“柳漾小姐可在家?我们段先生有请。” 柳平上下打量他,警惕道:“段先生是谁?找我阿姐做什么?” 帘子掀开,柳漾从里屋走出来,她脸仍是酡红,走路轻飘飘的。 拍了拍柳平的肩膀以示安抚,随即,她对男人道:“我跟你走一趟。” 柳平紧紧拽住她,“阿姐,他到底是谁?” “放心,他不是坏人。”柳漾模棱两可。 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态度还算客气。 柳平说他也要去,柳漾不许,“我们如果都去了,谁在家服侍祖母喝汤药,我很快回来,阿平,你听话。” “可是…” “你不信阿姐吗?”柳漾笑了笑。 柳平沉默片刻,“我等你回来。” 拍了拍他肩膀,柳漾跟着男人上车离开。 车子七拐八拐,二十分钟后驶入段公馆。 段公馆的主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帮派龙头段钰。 走进前厅,袅袅烟雾升起,清新的茶香弥漫,柳漾和这位段龙头见了面。 他约莫二十七八,一身熨帖整齐的西装,鬓角修剪得整齐,桃花眼似笑非笑,如同高门世家出身的贵公子。 但柳漾并没有被他的表象骗了。 段钰和周鹤庭是一路子人,皆是凭着一条命,从底层摸爬滚打出来的狠角色。 她垂眸,恭敬叫道:“段先生。” 段钰唇间含着烟,他肤色偏白,一派风流的邪性,正用他那一双藏了毒的眼,静静打量着柳漾:不过二十的年纪,介于清纯和妩媚之间的长相,无辜又纤弱的样子很惹人怜。 可惜,是个满肚子坏水的小狐狸。 他轻轻吐出一口烟,“柳小姐还真是胆大,竟然算计到我头上。” 柳漾抬眸,和他四目相对,漂亮的杏眼沉静而平和,“段先生手下的人不讲规矩,胡作非为,我别无他法,只能出此下策。” 段钰摊开柳漾四日前让人递来的纸条,示意给柳漾瞧,“你何来此事的把柄?” 纸条上,写的是段钰曾经密谋周鹤庭,将帮派前龙头弄死在码头的具体地点和时间。 柳漾在周府时,周鹤庭虽然不喜欢她过问他的事,但周鹤庭办公,从来不避讳她。 因为帮派前龙头的死,是一件极为轰动的事,所以她记得每个关于此事的细节。 奉城的赌场,多数都是段钰的。 她为了摆脱那群混混的纠缠,故意将那纸条交给混混,并告诉他们,只要把这张纸条交给段钰,他们就可以平步青云。 那群混混是没脑子的,渴望往上爬的野心,让他们轻而易举相信了她的话。 又因为好奇心驱使,混混们定是打开了那张纸条查开。 而段钰弄死前龙头的事,一旦被揭发,段钰在江湖的名声便会岌岌可危。 段钰一定会处死这几个经手了纸条的混混,毁尸灭迹。 柳漾想借段钰的手,解决骚扰她的小混混。 她猜想,或许这几个混混,已经下了地狱。 不过她很快就没心思想这些了,因为她也差不多一脚踏进了阎王殿。 毕竟跟段钰这种亡命之徒打交道,也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柳漾打起十二分精神,诚恳得不能再诚恳,“段先生睿智,应该知道,我只是虚张声势。我一介小女子,怎能拿捏住段先生的把柄。” 段钰揉碎了纸条,任由碎屑落在昂贵的羊毛地毯上,“但你也是知情人,我不想放你走,怎么办?” 心里咯噔一声,柳漾故作镇定,上前恭敬地给段钰斟满茶水,“其实段先生应该要谢我才对。” 段钰微愣,很快,他饶有兴致地仰头凝视她,“这话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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