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来的营养品! 这换作前两年,那都是友谊商店里面靠外汇券才能拿到的东西,虽然这两年因为改开推进,外汇券和友谊商店的存在感和粮票、肉票这些东西一样,不像前两年那样,是唯一能用来买到港城商品的东西。 可港城的东西,仍然是非常金贵的,尤其是林香和张新民两口子带来的这个牌子,还是现在最火的奶粉……友谊商店里头可都买不到。 宋明瑜送的最多,满满当当两大手提袋,什么炼乳、牛奶豆奶、阿华田,还有一些进口的巧克力! “这些实在是太奢侈了——” “就当是我提前送的年礼。” 宋明瑜轻巧地说道,“这不马上春节了吗,阿姨,您和吴书记不爱吃巧克力,拿去给弟弟妹妹吃,小孩儿爱吃这个。” 这年头,“小孩儿”就是家长们的死穴,她这么一说,吴书记的爱人也说不出话了,搓着手颇有些不好意思。 年前,吴书记得了这么重的病,一个春节都不会过得多舒坦。 加上厂里的那些破事……想想就让人头疼,这种节骨眼上有人雪中送炭,这让吴书记老婆的心情松快了许多。 “那,明瑜,你的心意我们就收下了。等老吴好了,阿姨给你也准备了年礼……到时候给你送去。” 宋明瑜应了一声。 “病人身体要紧,这些事儿都不急。”林香温声道,把她带来的东西放在了床头柜上,“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最后这一句话是对吴书记说的,吴书记沉默许久,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吃力地补了一句,“厂子……对你们有愧……” 他其实已经很难说出话了,但这话不说不行。 他于心有愧。 林香和张新民都是被厂里“逼”走的,尽管和吴书记本人没什么关系,但始终是失去了两个陪伴着针织总厂一路风风雨雨走过来的老人。 偏偏他也没立场叫人回厂子里来,无论是林香还是张新民,离开厂子日子都好过太多了——反而是如今的针织总厂,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 吴书记说着说着,呛咳起来,林香和张新民赶紧让人别说了。 “这和厂子没什么关系,要说也是纪盛华那人不是东西,这我们还是分得清的!” 徐伟康一直在旁边站着没说话。 他不是一个很有存在感的人,直到其他人都说完,吴书记又躺了回去,他才开口。 他带了不少水果来,“书记,你别嫌弃,这都是去乡下新摘回来的,很新鲜。” 吴书记摇摇头,吴书记老婆看见丈夫神色还有些惦记,主动开口:“小徐,你家里,现在情况怎么样?” 她不想过问,但是她一看丈夫的样子就知道,她要是不问,他恐怕今天在病房里能一晚上心里焦灼得睡不着。 徐伟康瓮声瓮气:“还好,老样子。” 但实际上在场所有人,谁都知道徐伟康家如今情况不太好。 他老婆蒋晓霞也是纺织厂的员工。, 纺织三厂虽然没有拖欠工资,但是那厂子本身也要小许多,什么福利都别想了,现在除了八级的技术工种,和那些领导,剩下的人统统只有基本工资。 基本工资多少钱? 二十! 哪怕蒋晓霞她们去厂里撕吧了一场,能多拿一点,那钱也是远远不够的。 加上现在徐伟康的工资完全到不了手上,光靠蒋晓霞一个人的基本工资,哪里足够养两个小孩? 蒋晓霞成天在家和徐伟康吵架。 拍着胸脯说幸好当初让徐妍读了个厂附中,“要是小妍念市里头的高中,咱们家现在锅都揭不开了!” 上高中可是费钱得很! 靠两口子当工人那点钱,早些年是尽够的,可是现在就不够了,物价涨那么老快,工资可是不涨的! 不涨就不涨吧,现在还直接拖欠了,“真不知道你们针织总厂那些领导在做什么!” 徐伟康不知道领导在做什么,他不懂,实话说,他没什么大志向,就只是想端着铁饭碗,能有工作,有收入,能养家,就仅此而已。 只是看到了吴书记的一头白发,徐伟康嗫嚅了一下嘴巴似乎是想问什么,到底说不出什么蒋晓霞交代他来质问的话。 怎么质问得出口? 高彦芝叹了口气,她注意到了徐伟康的踌躇。 她知道为什么徐伟康踌躇。 虽然对方在家事上颇有些拎不清,蒋晓霞又是个不愿意吃亏的性子,虽然也八卦,但和乐呵呵愿意让步的高彦芝聊不到一块儿去。 但是就多年同事的角度来说,徐伟康不是个坏人,甚至他称得上是厂里工作相当卖命的那类人。 毕竟要支撑一家老小,徐伟康在厂里没少和人换班,逢年过节那更是经常主动申请值班,图啥,不就是图那三瓜两枣的钱,能让日子好过一点么。 林香和张新民离开了厂子,没有立场也没有必要再说。 徐伟康说不出口。 高彦芝也有一瞬间的犹豫,但是她想了想,自己还在厂子里,对厂子的感情也最深,有些话也只能自己来说。 “吴书记……咱们厂子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 针织总厂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 没有人知道。 但厂子的气氛越来越差是事实。 如果说之前只是情绪低迷,感觉所有人都有点没士气。 那在这两件事情以后,在越来越多的人“因病请假”之后,整个厂子都已经显得像是暮气沉沉的老人一样,连喘气都费力了。 毕竟这两件事实在对针织总厂来说都是大新闻—— 厂里出了小偷! 吴书记昏迷进医院了,据说身体败了,再好不起来了! 接踵而来的两件事,几乎让本就风雨飘摇的针织总厂,气氛一下跌入了最低谷。 尤其是吴书记的倒下,几乎是为针织总厂如今本就困窘的情况再一次雪上加霜—— 没有大领导在厂里主持大局,厂里一下子群龙无首了! 一时间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有些人觉得针织总厂的日子一时半会好不起来。 “算了,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吧,说不定什么时候日子才能好呢。” 有些人甚至觉得针织总厂会重组领导班子,好好破除现在的僵局。 “我们厂子说不定要被重组了,现在费那劲儿干啥,到时候新领导下来,又没人认咱们的!” 也有人寄希望于市里,觉得市里不可能见死不救。 “咱们厂子帮市里挣了这么多外汇,我不信局里和市里的大领导们不管咱们,要我说,静观其变!” 在这种流言蜚语之中,厂子不知不觉往更加崩坏的方向滑落—— 订单在急剧下滑,整个厂子陷入了半停工的状态。 其实订单变少不是一件奇怪的事儿,这两年国营厂子,尤其是纺织厂,基本都面临着这样的巨大变化。 可半停工这一点,就很耐人寻味了。 针织总厂仍然执行四班倒,工人们的工作时间仍然没变。【工作时间变少厂里想稳定但人还是跑】 但车间的人却变少了。 究其原因,找各种原因请假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还出现有人称病,在家说什么都不来厂里上班的例子。 请假,其实是国营厂子的一个“福利”。 说白了管理不会那么严格,很多时候大家也就招呼一声,反正铁饭碗端着,只要不是太过分,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但在这种节骨眼上,请假就很微妙了。 尤其是本来人就会有点从众的本能,看到有人说自己生病,不去厂子上班,车间里的其他人多少也心理不平衡呀—— 又不发工资,她们都可以不来,我凭什么还得在厂子里兢兢业业地干活? 不干了! 这一个、两个、三个地,渐渐地,车间里头的人竟然是越来越少! 哪怕生产科抓了几次纪律,甚至科长还专门跑到这些人家里去,好说歹说,可很多时候一件事就是“她能做,我干啥不能做”? 这个逻辑简直无懈可击! 只要有人不肯去上班,其他人都张望着,不想自己当那个没钱还给厂里工作的冤大头。 也有一些骨干老同志还在尽职尽责地待在岗位上,有人笑他们傻,他们也无动于衷。 “要是没人撑这个家,那口气儿散了,未来就难咯。” 只可惜,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 也怪不了其他人,毕竟厂子都不发工资,又有多少人能承受这种压力呢? 压力来到了常主任身上,他也没办法。 现在两个大领导都不在厂里,也只能他临时顶上了。 常主任不敢寄希望于吴书记神兵天降——眼前暂时自己先挽着袖子解决问题。 先把眼前这团乱麻给理清楚。 金永和老钱直接通知派出所带走,没有异议。 有了他们俩的例子,常主任猜测,这场“针织总厂偷盗风波”里恐怕不止这两个人是对厂里的东西监守自盗。 毕竟,这么大一个厂子,金永只是一个车队的司机,老钱只是个仓库员,这中间恐怕还有其他人也在浑水摸鱼。 比如说,谁批的出门条? 再比如说,之前每个月都有定期盘存,负责盘存的人在做什么? 一个、两个、三个,还真是像兔子拔萝卜似的一揪一大串。 这些员工倒是没人否认自己做了什么。 大部分手轻,只是偷了点产品,甚至都不敢大批量拿出去卖,都是拿去黑市上,用一些别的借口,单件单件地往外出。 这也是为什么厂里没发觉的原因。 “常主任,我们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设备车间的一个男工抹着眼泪跟常主任哭诉,“我老婆月子就没坐好,现在孩子没得吃的,这又不发工资,孩子连口吃我都准备不上,我还算什么男人啊!” 常主任也头疼! 揪住这些人不麻烦,可是揪住之后呢,就算全部抓去派出所,那也是治标不治本,连带着这么多件事堆积在一起,其实指向的就是最根本的问题—— 人要吃饭,要活下去! 倒不是没给宋厂长打过电话,但宋厂长却说暂时回不来。 “小常,我知道现在厂里的情况,但我在外面,也是为了厂子奔波,如果厂里工作热情实在不高,暂时给大家放个假也是可以的,反正也快春节了。” 如果是旁人来听,估计觉得宋厂长特别开明,但实际上处于常主任的角度——你还不如骂我一顿呢,你就说这些话,对厂子现状也没什么帮助啊! 可宋厂长态度很客气,作为第三个被派来针织总厂的“倒霉蛋”,他其实可以一句话不说,也完全不管厂里的情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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