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受宋明瑜耳濡目染很深,Venus的发展不像是这个时代的生意,倒是很有几十年后的风格。 春节要搞活动,搞大促,要吸纳新会员,要跟进《旺角》这个电影的进度。 新开的洛神系列,要参加时装周,要和代言人拍新的广告,还要赞助一下年后的影展红毯。 听到“破产”两个字的一刹那,林香的大脑甚至没办法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在这种事情上,她的反应根本就眉笔还在厂里那些人好到哪里去。 她甚至有一刹那怀疑是自己最近连轴转,耳朵出了差错,过了那一瞬间,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是啊,厂子没了。 她亲耳听到宋厂长宣布的。 但知道归知道,哪怕是此时此刻,她也是心潮难平。 再怎么决绝地离开,南城针织总厂,这几个字对林香的特殊性也是不言而喻的。 那是她曾经的第二个家。 她的少女时期,就是在针织总厂度过的。 她从大杂院搬到这个胡同,之后就一直住着。 她从青葱少女,一步步成长到二十岁,组建家庭,生儿育女,儿女从牙牙学语到如今懂事的年纪。 哪怕她离开针织总厂,她的人生也已经深深地和针织总厂绑定在了一起。 ……怎么就,突然破产了呢? 林香看着陈念嘉房间的微微灯光,长长地叹了口气,拢了拢衣服,“我明天给明瑜打个电话……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之前去探望过吴书记,又传出针织总厂要出事的风声之后,宋明瑜就说她有一点想法,想试试看能不能帮总厂一把。 这都快过年了,现在还没回针织胡同! “早知道我就和她一起了……” “你去了,Venus谁来看着,你还得帮明瑜盯着点餐馆这边呢。”陈继开安慰老婆,“你不是在厂子里有那么多朋友吗,最近也问问她们吧,有咱们帮得上忙的,咱们就帮一帮。” “知道了……”林香感觉胸中的郁气仍旧笼罩着,让她有些喘不过气,“……你说,几十年的厂子,怎么会就变成这样了呢?” 林香的疑问也是绝大多数针织总厂员工的心声。 无论之前说得多么斩钉截铁,又或是破罐子破摔,真到了生死关头,针织总厂的所有人反而又拧成了一股绳。 不想厂子倒闭,不想厂子破产! “可是,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有人弱弱地说道。 “厂长和书记都说了,咱们厂子没办法了呀?” …… 站在宋厂长和吴书记的角度,不是不想救厂子,是他们也没办法。 时间倒回员工大会那一天,当时宋厂长作为厂长开口,把话说得很明白。 “针织总厂破产,是我们没办法更改的事实。” “我最近一直不在厂里,作为厂里的领导,我知道,大家对我的表现有许多疑问,想知道我为什么总是‘外出办公’,想知道我到底在忙些什么,是不是和厂子有关。” “从前,这些话题我从来没和大家说过,今天趁着这个机会,我就来推心置腹地和大家聊一聊,我到底做了些什么。” 宋厂长换了口气,接着说道,“我最近不在厂里。是去了锦城。” “这几年,咱们厂子的效益一直起起落落,市场变化又快,咱们除了之前的运动套装这些产品在市场上卖得好,还有很多时候,就是卖半加工的原材料出去,这一点大家也知道。” 半加工,也就是说羊毛那些面料。 “锦城的几个小国营成衣厂,还有乡镇的制衣厂,基本就是我们在供货,这是针织总厂的能力,也是我们快速回笼资金的一个办法。” “问题就在于,这个货款,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在拖欠。” 拖欠两个字,现在就相当于是往总厂这些人的神经上戳,底下顿时议论纷纷起来,宋厂长尝试往下说,也没人注意到。 吴书记坐在轮椅上,轻咳了一声:“肃静,等宋厂长说完。” 他一开口,下面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宋厂长也丝毫没有因为说话没吴书记管用而感觉有什么气恼之处,只是推了推眼镜,“所以,这一趟我去,就是为了收回货款的。” 底下有人忍耐不住,问道:“那这货款收回来了吗?” 宋厂长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缓缓地摇了摇头,底下顿时一阵喧哗。 “没收回来?!” “什么意思,我们卖给他们衣服,他们不给钱,哪有这样的道理!” “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得发工资!” 甚至还有人气血上头,直接站了起来,“他们不给,我们直接去讨不就好了!” “就是啊,去讨,讨回来,这个年就能过了!” 宋厂长连续说了几次安静,都没人理会他,无可奈何,他只能把目光投向了吴书记。 吴书记平静地转动轮椅上前,“接下来,我来说吧。” 这个颇有些苍老憔悴的男人的声音,从会议麦克风里传了出来。 “我知道大家心里有怨言,我知道,你们可能此时此刻正在想,为什么堂堂一个针织总厂的厂长,连货款都要不回来。” “这件事,宋厂长不好解释,我来替他解释——问题不是我们想不想讨,而是这些下游的企业,已经没有能力结款了。” 吴书记拿出一沓资料。 “比如说,这家锦城的成衣制造厂,已经资不抵债,拖欠锦城纺织维修厂设备维修费一百多万。” “……我去的时候,他们连车间的设备都已经变卖了。” 宋厂长叹了口气,“不只是我们在向他们讨要货款,还有很多供应商,都在找他们……” “那我们就这样吃闷亏——” “不。” 吴书记摇了摇头,“这种情况不是一两家。” “……” “以前,厂子从来没有这么公开和大家讲过,厂子目前的情况。”吴书记咳了两声,似乎是连续讲话,让他的肺部压力前所未有地大。 但他还是坚持说了下去,“三角债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还是当时引进的那一批设备……” 他和宋厂长当然不愿意厂子破产,尤其是他。 自己花了那么多心血,一头白发,出去都给人叫老爷爷,这是图什么,图权,图利?那吴书记当初就不会回针织总厂来。 他从头到尾就图一个……他想厂子好。 吴书记算过厂子的情况,其实三角债都能勉强维持,只要把那笔设备的烂账给清掉,只要官司能打赢,剩下的都不是问题。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官司输了。 这是法院第一次处理这种复杂的官司,还牵扯上了南城最大的国营厂,还有国外的企业,自然是十二万分地小心对待。 但没办法,纪盛华当初签订的协议实在是太死板,所有东西都已经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人家中介公司那边压根就不认可针织总厂这边的主张。 反而是反过来要求法院清查针织总厂是不是刻意利用权限,在吃白食! 给宋厂长气得够呛,官司打完那一天,他就找了个最近的报刊亭,给吴书记一口气打了十几分钟电话,把那家公司和纪盛华全部痛批了一遍。 可是痛批归痛批,既定事实,谁也无法改变。 吴书记和宋厂长压根没瞒着针织总厂的人。 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瞒的,三角债是慢性毒药,而设备引进就是超级大地雷,一个就够呛,针织总厂面对的是两方面的夹击。 总厂的破产决定,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上面的大领导们不知道吵了多少场,开会从早开到晚,都是为了讨论这件事。 从来没有国营厂破产的先例,更何况针织总厂这种巨无霸! 可是不破产,针织总厂没有第二条路走。 最终,红头文件盖棺定论,总厂撑不下去,是没办法,是无能为力,不是大家不努力……的确是世事弄人。 吴书记和宋厂长倒是很爽快,说厂子如今是这个情况,也就不再想办法继续维持了,账上能有多少钱,都给大家把工资尽量补一补。 “能补多少,厂里尽量都补,实在不行的……只能说一声对不起了。” 两位大领导发话,厂办、财务科这些科室马上就进入了高速运转,整理账上的余钱,哪些东西还能处理,哪些东西不能动,这些都需要人力时间。 而对于大多数职工来说,他们没办法考虑这些,因为还有更要紧的事情悬在他们头上—— 他们的未来,何去何从? 许多人一辈子都在针织厂,出了总厂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在这场巨大的变故中,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里。 而就在这个时候,厂里的通告栏、胡同门口的宣传栏上,忽然多出了一篇新的文章—— “关于年前组织针织总厂人才集中招聘会的通知” 与此同时,风尘仆仆的宋明瑜,总算是拖着行李箱,出现在了针织胡同。
第163章 特殊的招聘会 大多数人都沉浸在自己的绝望之中不可自拔。 只有极少数人看着宋家小院亮起的暖煦灯光, 颇有些羡慕。 “当初都说明瑜是傻了才不要进厂名额,现在风水轮流转,人家眼里我们说不定才是傻子呢!”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 第二天一大清早, 这些院子陆陆续续地就被人敲响了门。 来传话的人一脸振奋, 前些日子还挂满眼泪,整个人又憔悴又没精气神的, 这会儿却眼角眉梢都飞扬着:“走, 快去总厂,明瑜在办招聘会,说是要招好多人!” 不只是针织胡同、厂区附近, 只要是针织总厂员工的家, 都被人拍响了。 不少人甚至愤怒地扬起眉毛,觉得是平日的好友在拿自己开涮。 这些人开始也不信, “咱们都山穷水尽了,你还有心情在这说什么笑话呢!明瑜又不是厂子里的人,人家好端端的来厂子搞什么招聘会!” 然而来叫他们的人却一点没被训斥的语气给惹毛, 反而是一脸“你干嘛不信”的笃定模样。 “可不止我们在叫人, 人家‘明瑜’的员工, 还有那个什么服装的员工,都在叫大家伙儿去应聘呢!” “你不信,就去外头听听看, 还有通知栏——通知栏就是明瑜发的!” “哎我不和你扯了, 你去了就知道了,我要先走了,招聘会马上就开始了!” 最终, 这些人都去了。 里头就有家属楼的小方。 作为车间的工人,小方受这次厂子破产的影响也是最大的,她家有一个还等着看病吃药的亲妈,宣布消息那几天过来,小方几乎天天是以泪洗面。 在家人面前还不能表现出来,硬是要挺直了脊背,表现出自己心里有数的样子,不然光是她妈就接受不了这个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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