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待业女青年,她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要是房管科的人油盐不进,她甚至可以从早上七点一直在房管科闹到晚上睡觉,来呗,谁怕谁呀,光脚的可不怕穿鞋的! 宋明瑜一点不让步,房管科的人脸色僵硬,就在气氛快要陷入僵局的时候,院子门忽然“叩叩”地被人敲响了。 林香提着大包小包的袋子,显然是刚刚下班,去了菜市场回来,里头又是菜又是肉,甚至还有一条鱼,看了一眼院中对峙的情形,她先是对宋明瑜温和地笑了笑,转而又看向了房管科的施工队:“老王,正忙着呢?” “哦,嗯、嗯,是林香啊,我这边施工呢,有点吵是不是?”老王脸色还有些僵硬,但他认识林香,一车间的女工,为人勤恳,人缘又好,他慢慢地放松了下来,“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林香轻声细语:“没有的事儿,你们施工也辛苦,我从胡同外头进来一路听着都觉得累,你们正经干活儿的肯定更累。” 这句话恰到好处地让老王心里舒服了一些,他杵着手上的测量工具:“都是工作,厂里的事儿就是房管科的分内事,没什么辛苦不辛苦。” “是,我也是想着,咱们都是一个厂的,彼此也都是老同事了。”林香温言道,“我就想说,前头老卢他们家不也是破墙开店吗,当时他们家怎么弄的,现在就怎么弄,这样你们也省心,两全其美的事情嘛——是不是,明瑜?” 宋明瑜知道林香是在拉偏架,话里话外听上去虽然很客观,但实际上都是在帮她说话,她乖巧地点了点头:“我听林姐的。” 林香朝老王递了个“看吧”的眼神,老王深深地吐了口气:“行,那就按老卢家的来,往外拓一米,你们俩过来,跟我量尺寸,咱们早点砸了完事儿!” 他招呼俩队员去旁边吭哧吭哧地砸最后那一米的面积,宋明瑜连忙去请林香进来坐会儿:“林姐,我给你倒杯热水?” “不用,今天下早班,等会景行和念嘉他们爷爷奶奶过来看孩子,我这会儿得赶回去做饭了。”林香举起手里头提的袋子给宋明瑜看了一眼,发现她头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砖头灰,伸出手细心地拍掉,又说道,“事情解决了就好,老王他也是念叨着想早点弄完下班,才着急上火的。” “我知道的林姐。”宋明瑜知道林香是不想她和厂里的人闹矛盾,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我就是那么一说。” 她刚刚的气势可不像是随口一说,但林香现在隐隐约约摸到了小姑娘的脾气,要是和她好好说,她是很愿意听的,但要是跟她摆长辈的架子,又或者是想欺负她年纪小,那是完全行不通的。 或者说,宋明瑜心里不一定是这样想,但是她一定要这么表现出来,没了父母,如果还把自己的软肋暴露在外面,那很快就会被人吃干抹净,小姑娘竖起身上的刺,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弟弟不受欺负。 有了林香的介入,她话说得软和客气,房管科也没精神再和宋明瑜纠缠,干脆了当地按着她的意思把门头往外给拓了一米,甚至宋明瑜询问能不能给东厢房和门头中间留一扇门,老王也不吭声帮她做了。 惹不起,他们躲呗,反正这次之后也不用再打交道了,谁知道工程结束,房管科的人收拾收拾准备走的时候,宋明瑜却给他们一人塞了一小袋猪油糖当做谢礼。 板油小火熬制出来的猪油又香又浓,加上白砂糖的甜,面粉的糯,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糖果”,甜腻丰满,还带着点面粉香味的口感在这个物质不算富裕的八十年代,足以称霸甜品界,成为孩子们的心头好。 房管科都是成了家的,要是宋明瑜送别的什么他们不见得买账,可这糖一看就是送小孩子的,谁家都愿意接受这份善意,就连一开始蛐蛐她那个队员也有些赧然:“真用不着……” “我年纪小,谢谢各位叔叔包容我。”宋明瑜笑眯眯,“要是喜欢,后面小店开张,也欢迎叔叔们来尝一尝我的手艺。” 一棍子一个甜枣,宋明瑜话说得漂亮,又殷勤邀请房管科的人来光顾她小店的生意,老王几个都不知道怎么的就晕晕乎乎答应了下来,直到回了家,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话里的巧妙。 几人苦笑不迭,这姑娘可真不好惹,幸好他们不用上胡同再帮她干活儿了。 小院里,宋明瑜却心满意足,这下,她的沙县大饭店——哦不,应该叫“明瑜小饭馆”,总算是走出了第一步!
第6章 开店最麻烦的就是店面选址和装修,这两个现在都不是问题,房管科给砖砌起来刮了水泥砂浆,糊了一层白灰,面上看上去大差不差,宋明瑜暂时没有再动,剩下要考虑的就是食材和设备。 前者很轻松就能解决,针织厂有专门的菜市场,至少现在供应她这个小饭馆是不成问题。 设备反而是比较麻烦,像是桌椅板凳这种大件各家基本都是结婚的时候请木匠师傅单独打一套,就一直用一辈子,中途要增添什么,也是一家人出钱请木匠师傅再来添置。 还是之前帮过宋家姐弟搬家的张组长张新民得知这事儿,主动找到宋明瑜说可以帮忙。 他有个同学在木器厂,厂里经常处理不合格的桌椅板凳,价格很实惠,比国营商店里卖的要便宜一半,见面以后对方比想象中还和气:“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当个体户不容易,我这边看在老张的份上再打个折扣,两套,三十块钱,帮你拉到店里!” 那两套桌椅宋明瑜亲眼见到,一套是边角蹭掉了一点漆,另一套是椅子的靠背之前相差了一厘米,完全可以说是九成五新,一点点损伤可以忽略不计,卖给她的价格却只有正价的三折,赚大了! 宋明瑜自然是喜出望外,张组长老同学找人要了个运货的大板车把桌椅给运过来以后,她还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该送些什么当谢礼,被张新民摇摇手拒绝:“他找人帮你运这堆东西的确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但前面那些话你听过就算,不要当真。” 原来这是木器厂的“潜规则”,这些工厂流水线上下来的不合格产品都是被工人们自己买走,随后再卖出来,因为已经是打上了不合格的标签,他们从工厂内部拿成本很低,即使三十块钱卖她也完全有得赚。 “不只是我那老同学,还有帮你运货的,开条子的,大家都要分钱,不然谁愿意做这生意。” 宋明瑜这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年代的认识还是不足,张新民和她说这番话,也是因为看在她爸的份上,想尽可能帮一帮她这个后辈,她顺带就问了一下剩下的那些杂物件要去哪儿买。 像是锅碗瓢盆、架子炉子,这些开店都少不了,宋家倒是有餐具,但就那么一套,仅仅够她和宋言川两个人用的,要拿到馆子这边用,那她跟弟弟饭都吃不了了,炉子更是不可能从厨房那边给搬走。 这却戳中了张新民的盲区,他平时不在厂里就在家,桌椅能帮上忙完全是因为他同学恰好在那,住宋家隔壁的林香听说这事儿也想帮忙,她是不知道,但她丈夫陈继开却很清楚,宋明瑜去林家的时候,他把地址给了出来。 “就在机械厂过去那个巷子,里面有个旧货市场,之前我们厂子里有几个后生一直排不到进厂顶替的名额,就跑到市场里倒买倒卖,结果被联防队的抓了,说是顶班的资格都要往后排,哎——不过你要需要,就去那边瞧瞧,大家都在偷偷卖东西。” 陈继开是机械厂宣传科的人,比起妻子,他更不看好宋明瑜当个体户这件事,不说别的,光是他们机械厂每个月都在公告栏上强调集体意识,要一切以集体为主,不提倡把个人利益看做一切。 厂工子弟被联防队抓的事情还上了厂报,执笔的就是他,他哪能不知道这事儿有多少阻碍? 政策下来是下来了,但人心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南城又是个远离喧嚣的小城市,几年前的改革春风,到现在都还没吹满地,人人都在等着那个吃螃蟹的人出现,可人人都不愿意做吃螃蟹的人——个体户不光荣、没地位、没保障,谁也不想做个体户。 他觉得这店要开起来难,但他提过几句,宋明瑜当初怎么和林香说的,就怎么和他说了一遍,陈继开也不好多说,只能和妻子念叨:“要是她摔了跟头,咱们还是能帮一把就帮,都是一个胡同里的。” “这还用你说,当然的事儿。” 不说林香夫妇私下有多担心,宋明瑜这边拿了地址就去了旧货市场,和陈继开说的一样,这儿的确什么都有,甚至还有人拿着自己的旧衣服出来卖,碗碟也有,却都是单个拿出来卖,不成一套,要么就是缺口砸出去一半,宋明瑜想要的那种便宜耐造又简洁的套碗怎么找也找不到。 炉子就更别说了,这会儿南城还没出现煤气炉的影子,家家户户都是烧煤饼用炉子炒菜做饭,去厂里供销社买一个炉子贵得很,谁家都是修修补补,谁也不拿出来卖。 她在市场里转了几圈,没哪个看得上的,谁知道她自己却给人看上了,几个穿着花衬衫,尖嘴猴腮的精神小伙晃荡了过来。 “这么乖的妹妹,在这里东逛西逛找啥子嘛,喊一声哥哥,哥哥帮你找嘛。” 宋明瑜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几人脸上还是嬉皮笑脸:“想跟哥哥耍朋友不嘛,哥哥天天请你喝饮料哟。” “就是就是,冰汽水,哥哥大方!” 穿着打扮一看就是这年头所谓的“街溜子”,没工作待业在家,俗称无业游民,宋明瑜没想到来一趟旧货市场竟然就这么巧碰上了街溜子,她快速判断局势,一个人,对方却有好几个人,打肯定是不明智的,只能想办法赶紧走人。 然而几个街溜子却蹬鼻子上脸,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害怕了,舔着脸离她越来越近。 就在宋明瑜攥紧了拳头,忍无可忍打算给这群小流氓脸上来一拳的时候,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男人的怒斥传来:“干什么呢!” 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几个精神小伙脸上肉眼可见地闪过一丝慌乱,几人马上往后退了几步,随即,两个男人走了过来。 一个留着板寸,眼角处有一道长疤,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就很不好惹,他一出场,甚至连看都没看宋明瑜一眼,双眼紧紧地锁定在了那几个街溜子身上。 几人都低下了头:“严哥……” 宋明瑜和旁边的男人四目相对。 对方身材高大,起码有一米八五以上,穿着一身卡其色工装,衣服有点泛着旧,却打理得熨帖整洁,看上去就很可靠,他看向几个街溜子:“让你们在市场找点事做,你们就耽误我做生意?” “盛、盛老板!”几个街溜子吓得脸色发白,“我们只是开玩笑,真的,只是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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