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闭嘴!”严鸿飞气得不行,又掉过头和宋明瑜赔礼道歉,“对不起同志,这几个都是厂里的子弟,不是社会青年,吓到你了实在不好意思!” 换在十年前,一个“流氓罪”的名头,足以让人赔掉性命,即使八十年代已经开放了许多,但对于这个罪名仍然是谈之色变,要是坐实了这几个人骚扰宋明瑜,少说得进去关一段时间,厂里的工作也轮不着他们了! 严鸿飞那个气呀,一个劲儿地给宋明瑜道歉。 宋明瑜却摇摇头。 她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强调是厂工子弟,这一片都是工厂,针织厂也在其中,说是厂里的人,往往事情不会太严重。 但社会青年就不同,这群人堪称流动的无业游民,甚至可能居无定所,要是公安抓到还会遣送回原籍,要是社会青年耍流氓,大概率要罪加一等。 她一开始是有点惊吓,但精神小伙她前世在视频里不知道见过多少,村口集合自带水泥的也不是没见过,唯独这群人留着一脑袋怪里怪气的长头发,也不知道几天没洗了,是真的有点熏人。 平心而论,不至于到坐牢的地步。 但是她想要的不是一句旁人代劳的对不起。 她不说话,严鸿飞有些无措地看向了身边的男人,后者皱起眉:“又不是你做错了事,鸿飞,你道歉有什么用?” 几个街溜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对着宋明瑜点头哈腰地道歉,男人轻描淡写地补上一刀:“以后别来市场了,影响我做生意,鸿飞,你给他们家里说说怎么回事。” 还以为逃过一劫的精神小伙们天塌了。 天老爷,要是早知道盛老板今天要来,他们打死也不敢在旧货市场作妖啊! 这年头家里都管得严,他们本来就是趁着人不在,才偷偷从岗位上溜出来,那么闷,谁呆得住! 可要是给他们爸妈知道他们在外面对女孩子说那种话,还把工作给丢了,那还不得给他们腿打断啊! 宋明瑜冷眼看着几人脸色苦涩,却还是哭丧着脸应下来,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有人镇着场子,她这下应该算是安全了。 精神小伙们跟打蔫的茄子似的,被严鸿飞怒斥着往外走,准备迎接被暴打一顿的下场,不回是不可能的,严鸿飞也住在机械厂家属院,他们几个家门往哪开他都记得住! “同志你看,我们旧货市场做生意是很安全的,遇到这种情况,只要喊一声,我们巡逻队员马上就会过来,你看看你有什么想买的?”男人看向了宋明瑜,神色友善地伸出手,“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盛凌冬,这边的老板。”
第7章 “宋明瑜。” 见她没有伸出手的意思,盛凌冬也从善如流地把手收了回去:“我看你在这边转半天了,是要买什么东西没找到?” “嗯。”这个问题并不会让人感到冒犯,宋明瑜实话实说,“餐具……就是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整套的。” “你是要用来开店?”盛凌冬马上反应过来,一般人家里的碗盘都是结婚时就定制好,一用就是用一辈子,哪怕后面添置也是单个地买,一套一套地买入往往是为了做生意。 他沉吟了一下,“旧货市场基本都是家里多余的东西拿出来交换,你想要用来开店,可能找不到合适的。” 宋明瑜对此有心理准备,她点点头:“没关系,我去其他地方问问,谢谢你了。” “等下。”盛凌冬却叫住了她,“你说的东西我有,不过太重了没搬到市场来,你要不然跟我去一趟仓库,东西都在那边。” 仓库?这旁边都是平房胡同,哪里来的仓库? 刚刚遇到几个街溜子,让宋明瑜有些犹豫。 可刚刚也是盛凌冬帮她解了围,人看起来也挺正派的……应该不是坏人,吧? 宋明瑜踌躇,她也不知道除了这里,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淘到那么多东西,要是自己东奔西找,不知道还要花多久的时间,尤其是炉子……她还想快点把店面开起来呢。 就隔着一条巷子,实在不行,她跑呗! 宋明瑜打定主意,点了点头。 “行,我跟你过去看看。” …… 盛凌冬还真没骗人,他说在巷子背面,真就从旧货市场最里面转个弯过去就是——可仓库却不是仓库的样子,分明是一个院子! 推开大门进去,里面就横七竖八地摆着不少东西,大部分蒙着布,有些露出了边角,宋明瑜看见里头甚至有床架子,再往里走,香皂、肥皂、牙刷、牙膏……五花八门,像是个小供销社。 不对,供销社都没这地方东西齐全! 宋明瑜站在厢房门口,里头到处都是货,她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这些……全是你的?” “到处淘换来的。”盛凌冬对这个地方显然很熟稔,精准地在一大堆堆积的货物里面穿行,落脚都不带犹豫的,“你要做什么,小吃,饮品店,还是做饭馆?” “饭馆。” 盛凌冬应了一声,伸手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下来一个大袋子,递到她跟前:“你看看合不合适。” 宋明瑜伸手想去接,盛凌冬让了让,没让她接手:“重,你拿不动。” 袋子放在地上打开,里面都是摞好的碗盘,有搪瓷,有陶瓷,甚至还有不锈钢,虽然都放在一起,但彼此之间却隔着纸和布做缓冲,不会碰碎。 “无论是市场还是供销社,你肯定都见不到这么漂亮的。”盛凌冬把袖子捋得更高了一些,哪还看得出刚刚在市场上面对那几个街溜子的威严,完全就是个积极推销自己货物的商人,甚至塞了一个碗在宋明瑜手里,“你看看?” 那是个陶瓷碗,质地光滑,碗口也很平整,敲一敲,声音清脆绵长,碗身只有最简单的蓝色条纹,却看得出来做工很细致,放在店里既漂亮,又好用。 只不过这个模样的餐具,她肯定买不起,宋明瑜坦然道:“我没那么多钱。” “没那么贵。”盛凌冬却报出了一个比市价低得多的数字,在宋明瑜惊讶的目光中,他解释,“这些东西其实都是积压货,很早之前我在外地那些工厂里淘回来的。” “那些工厂效益不好,工资发不出来的时候就把工厂的产品折算成工资发给职工,这些东西又换不成粮食,职工只能拿出来处理掉换成现钱。”盛凌冬说道,“你没见过,一条街上全是摆摊卖这些盘子碗碟的,价格根本贵不起来。” 他说得一点不带迟疑,宋明瑜好奇道:“你把这些告诉我,不怕我拿捏你价格,反悔不买了?” 盛凌冬笑了笑:“做生意讲的是信任,藏着掖着没意思,如果因为这么个事买卖不成,那就算了,没缘分而已。”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坦然,目光澄澈,宋明瑜对他又多了几分好感,盛凌冬给她报出的价格并不高,总要给人赚一点的空间。 没想到盛凌冬又说道:“你要是愿意这些都包圆,我可以再便宜一点,而且给你送货上门。” 再便宜,那真是堪比成本价了,要知道南城是没有做这些的工厂的,本地工厂还是以什么钢铁、纺织之类的工业为主,要不是碰上盛凌冬,她很难再遇到这样质量还成套的餐具了……除非她自己也想办法去外地淘。 宋明瑜很意动,唯一为难的点却还是预算:“我还得留钱供销社买炉子。” “炉子?哦,你说煤炉——”盛凌冬返身,在客厅的角落里拖出一个长得像铁桶一样的东西出来,“这个?” 宋明瑜大吃一惊,煤炉是生活必需品,都是带着票去供销社买:“你连炉子都有?!” “铸造厂收的,放这儿都忘了。”盛凌冬拍了拍那个炉子,“用不着去供销社,你要的话,五块钱卖给你。” 供销社一个全新的煤炉要十五块,宋明瑜拨弄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功能一样不少,外观也没什么磕碰,如果说刚刚是意动,这会儿就是真的心动了。 就在这时,严鸿飞“押送”完那群厂工子弟回来,他不知道院子里还有个人,推开门就跟盛凌冬说话:“凌冬,你怎么跑仓库来了,摊位那边不缺东西吧——啊、那个,女同志。” 严鸿飞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站在客厅门口的宋明瑜,那张刀疤脸上顿时涨得通红,盛凌冬倚在门框上:“咱们的新客户,姓宋,宋明瑜,她要买的东西市场那边没有。” “哦、哦,宋同志你好,我叫严鸿飞。”严鸿飞连忙和宋明瑜自我介绍,又像是帮刚刚自己的尴尬表现挽尊一样,“买得多吗,要我送货过去不?” “等会我用你那辆三轮把她带回去就行。”盛凌冬轻描淡写地把事儿揽了过来,转头问宋明瑜,“想好了没?” “就按你刚说的,我包圆,你再给一点折扣。” “行。”盛凌冬一口答应下来。 宋明瑜眉开眼笑,这一整套全买下来,正好跟她去国营商店买个炉子的价格,可这下买了一大堆锅碗瓢盆,什么搪瓷的不锈钢的陶瓷的——还多了一个炉子! 她笑得眉眼弯弯,阳光从屋顶上的瓦片洒下来,衬得她脸上也像是蒙上一层暖光色的面纱,盛凌冬挪开了目光:“鸿飞,你去摊位上守着,把童勇换下来守仓库,我送宋同志回去。” 严鸿飞应了一声,盛凌冬去院子后面把停在大榕树下面的三轮车给开了过来,先让宋明瑜上了车斗,又去屋子里拿她买的东西,一起给放了上去。 随着一阵带着震颤的发动机轰鸣,三轮车在巷子里缓缓地行驶,回到针织厂差不多十来分钟的路程,宋明瑜和盛凌冬聊了几句,这才知道今天她遇见的那几个街溜子正在排队进厂顶班。 “现在想顶班的人太多,大部分什么着落也没有,只能在家里待业,鸿飞也是机械厂的子弟,他看着难受,就让他们到市场来看摊位,帮忙搭把手打个杂,至少比呆在家里强。” 严鸿飞是一番好意,但旧货市场并不是什么正经商店,运气不好还会撞上联防队,这样一个连工作都算不上的差事,压根没办法让这群无头苍蝇一样的年轻人感到安定。 “现在没工作的人太多了,到处都有点乱,厂工子弟还有人按着,不敢太乱来,有些混乱的地方全是待业青年,天天械斗,进局子进医院的不少。” 盛凌冬骑车到针织胡同门口,宋明瑜连忙叫住他:“就在这,第一间门头就是。” 她利落地从车上跳下来,拧开大门的门锁,盛凌冬把三轮车停在路边,提着袋子跟在她身后,店里显然还在准备开张的阶段,桌椅板凳堆放在店里,旁边还放了个小黑板。 盛凌冬颇感兴趣地念出上面写的“盖浇饭”几个字,一边帮宋明瑜递她新买的碗盘放到架子上去,一边开口问:“这是什么新菜式,我还从来没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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